第2章
後來我站在城樓上,以為自己跳下去就能洗淨冤孽,以為自己跳下去,他沒有了失貞的母親,能不被世人指指點點。
我錯得多麼離譜呀。
今生的我哪裡還在意這些?去他娘的三貞九烈。
我笑眯眯摸了摸他的頭:「當然是真的呀,聖上喜歡娘親,所以親娘親呀。」
他猶豫了半天,才問我:「那……我爹呢?」
我心中冷笑,臉上卻是花團錦簇:「聖上喜歡娘親,愛屋及烏,自然會提拔你爹呀!娘親多了一個人喜歡,你爹也可以加官晉爵,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青川見我這般態度,一時不知如何對答,總覺得我說的哪裡不大對,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對,懵住了。
這倒是小事,我會好好陪他,一點一點開解他,我們娘倆的日子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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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一定要活得長,要SS護在他面前,護到他長大成人,絕不能讓他成為前世那個任人欺凌任人犧牲的,沒娘的孩子。
屋裡亂做了一團,有人扶起了老太太,那老刁奴也爬了起來,怨毒地看著我,卻不敢動作。
我笑問青川:「你奶奶的寶貝都藏在哪裡?告訴娘親。」
青川的小眉頭皺了起來:「這不太好吧?」
一雙眼睛卻誠實地看向了裡屋的妝奁。
我將他放下,拉著他的手就往那裡走:「哪裡不好,你奶奶歲數大了,這個家早該娘親來管。」
我這邊忙著翻箱倒櫃,那邊請大夫的請大夫,掐人中的掐人中,老虔婆悠悠轉醒,算是活了。
醒來看見我把她的房契地契奴契翻了個底掉,差點又厥過去。
這當口,我卻有了一些意外收獲。
老虔婆居然背著我,藏了好大一頂嶄新的鳳冠。
時下最流行的樣式,頂尖的做工。
這可不是凡物啊。
我嫁過來的時候,都沒戴過這樣精美的冠。
這麼新,也不是她自己從前的東西。
答案呼之欲出:這頂花冠的主人,是壽山公主。
不僅她的兒子和公主早有首尾,連她這個老虔婆,也是早有準備,人還沒嫁進來,連頭面都給人家備好了。
很好。
我拿起花冠,在自己頭上比了比:「呀,大了些,不過不妨事,我讓工匠改一改就好。婆母覺得媳婦嫁過來的時候沒什麼像樣的頭面,竟偷偷給媳婦準備了一頂這樣好的頭冠,媳婦當真銘感五內。」
老虔婆氣得把她那世家教養都丟在了一邊,破口大罵道:「放你娘的屁!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形制也是你能戴的?這分明是給公……」
「誰?公什麼?公牛還是公狗啊?」眼看著老虔婆氣急之下說漏了嘴,但又很快噤了聲,將壽山公主的名字咽了下去,我很是遺憾,故意氣她。
她牙關幾乎咬碎,手指著我抖了半天,轉向了老刁奴:「都傻了嗎?搶回來!」
「來呀來呀,衝這兒來!」我不退反進,「看見這手沒?陛下握過的。」
一眾刁奴看著我的手,又回過頭去看老虔婆,根本不敢動作。
小皇帝這張虎皮真好用,隨便扯出來就是一杆大旗,立在那裡,哪個敢動我。
老虔婆捂著太陽穴,顫顫巍巍強撐著攔在了我面前:「不還,你就別想走!」
我將大腿一拍:「正是此理!」
老虔婆又一次愣住,摸不清我到底是個什麼路數。
我笑了:「我為什麼要走呢?我是這府裡的當家主母,我兒是這府裡的長子嫡孫,不住這正院,難道還回去委委屈屈擠偏房嗎?這話好說,它可不好聽呢。」
成婚十年,我被老虔婆用一個孝字壓了十年。正院她佔著,家她管著,我苦苦熬著。
如今誰還陪你玩媳婦熬成婆的遊戲?
我就發瘋。
老虔婆難以置信:「你……」
「婆母病了,當尋一處清淨所在好好靜養,我看東跨院就不錯。家裡的大事小情也就不煩您操心了,說不得,我就都一起管起來了。」
說到這裡,我抖了抖庫房的那一串鑰匙,和家裡的房契地奴契一起裝進了一隻小木箱,捏在了手中。
這一套頭面,我並不稀罕,花冠再精美,也不是給我做的。
這正院,我也不稀罕,老虔婆住了這麼久,都快腌入味了。
這一切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但她們沒有了這些,對我來說,很重要。
6
我的婆母,少年守寡,為了供兒子讀書,省吃儉用,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以一種口味很重的腌菜下飯,並堅持讓我也吃。
我自幼吃得新鮮蔬果,家裡人口味也淡,腌菜吃得不多,第一次在席間見到這菜,隻覺氣味衝鼻,仿佛聞到了摳腳大漢三伏天裡三天沒洗的胳肢窩,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當場失態吐出來。
夫君是不敢忤逆婆母的,孝字當頭,寡母為了他付出的種種也在他頭頂壓著,壓得他也喘不過氣,他就隻能趁婆母不注意,把我碗裡的腌菜都夾走自己吃掉,知道我愛吃鮮魚,就每每以孝敬母親的名號買魚回家,吩咐廚子清蒸了,孝敬婆母幾塊大的之後,給我偷偷留幾塊肚子上的好肉。
我那時心裡是甜的,總覺得日子總是有盼頭的。
後來我懷孕了,夫君更是欣喜若狂,天上的月亮都恨不得摘下來給我,一時失態忘形,在人前也不遮掩與我的親昵,看在婆母眼裡,就成了釘成了刺。
但她不說。
她還對我格外和顏悅色,每日笑眯眯囑咐我定要一舉得男,羅家三代單傳,開枝散葉都靠我了。
我隻覺肩上擔子重,病恹恹地吃不下飯,害喜尤其嚴重。
娘家哥哥聽說了,特特從江上買來兩尾我最愛吃的鰣魚,八百裡加急,活蹦亂跳地運了過來。
然後這兩條魚被婆母吩咐廚下細細剔了,和她最愛吃的臭腌菜一起,燉了滿滿一大鍋。
「這腌菜溫胃理氣,最是補身,這些年為了供世賢讀書,家中少見葷腥,我整日吃著腌菜,卻百病不侵。可每次一吃,你就拉著一張臭臉,一看桌上有魚,就歡喜成那副樣子。我想著把它加到你最愛吃的魚裡,你總該愛吃了吧?」
我本巴巴地等在桌前,隻盼著吃上一口鮮嫩活魚,聞聽她此言,又眼看著端上桌一盆膈肢窩味的臭魚羹,隻覺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好半晌才後知後覺覺出惡心來,轉頭,抱著花盆吐了個昏天黑地。
婆母嘖道:「你看你,沒口福,又害喜了。」
我聽聞她這話,更是一陣反胃,吐得停不下來,直到吐出了又酸又苦的胃液。
「當人娘親,可不像做姑娘的時候了,由著性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為母則剛,你不為自個兒的身子,為了我的孫子,也要多吃些,塞也該塞進肚子裡去,不然餓壞了孩子,怎麼辦?真是不知道輕重。」
我說不出話來,隻是吐。
而她,舀起我哥哥八百裡加急為我運來的鮮活鰣魚做的臭魚羹,吃得噴噴香。
那天晚上夫君回來,在他娘院裡跪了一宿。
回來之後,他坐在我床邊抹眼淚。
他那麼清高孤傲謫仙似的人,卻背著我,肩膀一抽一抽地哭。
他說他娘從小就是這麼對他的,但凡有一點不順著她的意,就想各種辦法折磨人。
她根本不在意你喜歡什麼,她也根本不在意喂進你嘴裡的是什麼。
她隻想讓你屈服。
他說,我受委屈了。
我躺在床上抱著他的腰,我說沒事的,我以後不讓哥哥送魚過來了。她不讓我吃魚,我吃素好了。我不會餓著我們的孩子的。
夫君這一跪,逼得婆母軟了態度,總算是讓我自己開了小廚房自己做飯吃。
代價是,夫君不能再來陪我用膳,而要陪著她吃。
我那個時候真的好心疼好心疼夫君。
後來哥哥到羅家來鬧,說要接我回家,我S活不肯回。
我怎麼能讓夫君一個人對著這個惡毒的老虔婆。
現在想想,我那個時候有多傻?他為什麼向著我,他是真的愛我嗎?
怎麼可能。
他隻是自己也恨透了他娘。
他甚至沒察覺到,他比我,還要恨他娘。
他恨毒了這個為了他自我犧牲,永遠在自我感動,拿生恩養恩要挾了他一輩子的女人。
7
我摟著犯困的青川拿著算盤跟人牙子盤賬的時候,我那好夫君終於來了。
他停在門外,沒有進來,但我分得出他的腳步聲,也看得出僕從們微妙的表情。
對,我在賣人。
說要賣了老刁奴一家,我今晚就賣,絕不隔夜。
賣身契是我從老虔婆箱籠裡現搶的,她就在旁邊看著我賣她的人,打也不敢打,罵也罵不過,嘴裡已經含上參片了。
「你這個七出犯盡的淫娃毒婦!我要休了你!」
「那你快寫休書呀,」我算盤上留下了一個數字,推過去給人牙子看,示意她最少也要給這個數,一邊回頭和婆母對答,「你今日休了我,聖上明日就名正言順召我進宮,我還得多謝你成全我的前程呢。」
老虔婆氣得又厥了過去,被丫鬟掐了半天人中硬救了回來,這次沒了那麼大的氣力了,病恹恹地罵我:「自從嫁過來,你就一直在和我作對……」
我完全不為所動:「到底是我和您作對,還是您一直在和我作對呢?這十年我何時忤逆過你?你又是怎麼磋磨我的,你忘了嗎?」
「做人媳婦不就是這樣的嗎?我當年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嗎?」
「對,你淋過雨,所以你一定要撕爛我的傘,這苦我若是沒吃到,吃苦若不是做女人的必經之路,那你的苦豈不是白吃了,對嗎?隻有我把你曾經吃過的苦都加倍吃過了,你心裡才舒坦,是也不是?」
「對!」
「可是,婆母啊,您這些年來,吃過最大的苦,好像是……少年守寡吧。您想讓我吃這苦,我倒是不好阻攔,就是我夫君,可能不太樂意呢……」
「我……」
夫君在門外聽了半天,本來一隻腳都邁了進來,聽到這句話,硬是退了回去。
我能讓他就這麼跑了麼!
我抬腿便衝了出去,對著他轉身疾走的背影喊得是一波三折:「夫君!來都來了,怎麼不進屋?你都聽到了吧,娘想讓我守……」
「不得胡言!」
夫君斷喝一聲,阻止我說出「守寡」二字,臉色已經比這夜還黑了。
我委委屈屈地站著,也不多說話,隻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8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衝夫君露出這樣的態度和表情了。
生完孩子,我看著自己新生的三層肚皮和肚子大腿上的紋路,已經開始自慚形穢。
你都幾歲了,這副樣子做給誰看呢。
這是婆母說我的。
那個時候,我認了。
我接受了自己青春的短暫。
我在二十八歲的年紀把自己列為了半老徐娘。
我穿著石青色,梳著錐髻,扮成一個端莊的夫人該有的模樣。
我給夫君安排了兩個妾室,我覺得他天生該享受生鮮肉體,而我早不是了。
有了妾室以後,還肯來我屋裡,他已經在給我臉了。
我該感恩才是。
可我今日在宮裡換了一身銀紅,梳了垂髻,一扭三道彎,擺出了我早不敢再擺的樣子給夫君看。
開玩笑。
後宮三千的皇帝都沒嫌棄我,他敢嫌棄?
他算老幾。
男人吶,嘴會騙人,但二弟不會。
小皇帝的二弟,很賣力。
夫君深深看我,將我從頭看到腳,用和前世一樣的,讓我覺得恐慌,覺得在夢裡都無法面對的目光看我。
但我不怕了。
我淡淡地看了回去。
我老了,難道他就青春永駐?
嘗過小皇帝這塊鮮肉之後,越發覺得他差強人意呢。
眼角有紋路。
常年伏案修書,身形也不似少年挺拔。
之前在宮裡,見皇帝召見金吾衛統領,那位將軍看臉有四十歲上下了,身形卻比他直得多,壯健得多。
也不知道那些武將的家眷,能不能多享一些床笫之歡。
壽山公主能看上他,大約還是看上了這張臉吧,他這副相貌雖然經了風霜,長了些紋路,卻也添了些韻味,依舊遠非尋常年輕後生可比,但我看了十年了,也膩了。
不知道壽山公主看膩他,需要多長時間。
他被我看得難受,輕咳了一聲,說:「我竟沒認出夫人。」
我皮笑肉不笑:「那夫君可以靠近些,好好認一認。」
他低下頭,一臉哀嘆:「我一直記得,我的夫人,是最體貼最溫柔的人,是最善解人意的人,此番進宮伴駕,實非所願,我都怕夫人尋了短見。現在看來,是多慮了。」
這是說我臉皮厚,說我但凡是有點廉恥之心早就吊S房梁了,如今卻敢仗著皇帝寵愛耀武揚威,是這個意思吧?
婆母見識短,要講誅心之論,還得是你呀。
我把嘴一癟,眼圈裡盈著淚看著他:「我還怕夫君尋短見呢,夫君保護不了我,隻能眼看著我進宮,我還以為以夫君的性格,夫君的風骨……看來是我多慮了。」
裝得道貌岸然,卻巴巴地把老婆送到皇帝床榻上,你都沒上吊,我憑什麼上吊。
夫君的臉色一僵。
好半晌,他戚戚然笑了一聲:「自古帝王情薄,從來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沒幾日秀女就要進宮,夫人的好日子,大約不會太長了吧。」
我滿臉慌張,幾步上了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怎麼辦,我……」
他見我慌了,還道我終於想明白自己能依靠的不過隻有他,正想一把甩開我,表示我自作自受,卻聽我說:「我若是丟了聖眷,夫君怎麼辦?夫君的仕途怎麼辦?不如夫君幫我想想如何固寵吧?男人最了解男人了。」
他一臉震驚地看著我,一時失去了語言。
9
最後夫君還是落荒而逃了。
他就是這樣的。
老娘磋磨老婆的時候,他不在。
老婆反過來以下犯上收拾他老娘,他還是不在。
誰贏他就是誰那邊兒的。
誰活下來他就利用誰。
永遠隱身,永遠無辜,永遠站在岸上。
就是可憐了他的老娘,本以為能要挾兒子媳婦一輩子,結果半路就破了功,媳婦反了天,兒子呢,跑得比誰都快,躲得比誰都遠。
我賣了她的人,全都換上我的。
等於是砍了她的手腳,戳瞎了她的眼睛。
我把她安排在最偏遠最年久失修的東跨院,說她得了怪病,要靠金汁和童子尿蛋來治。
喜歡臭的是吧?讓你吃個夠。
結果下人來報,說她吃得噴香。
我一時失去了語言。
不管是演戲也好,玩真的也罷,婆母都是個真狠人,我重生以來橫行至今,竟比不上她。
罷了。
10
威風八面的日子過不上幾天,宮裡就來人了。
小皇帝年輕氣盛,這方面要得勤些,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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