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化療終於結束。

 

我被推出化療室。

 

看見秦舒的鏡頭，我將臉側過一邊。

 

但鏡頭還是拍到了，我鼻涕眼淚口水糊一臉的狼狽模樣。

 

我迅速將臉擦幹淨，對上秦舒滿是擔心的眼神，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小小化療，拿捏！”

 

我用手做出一個“拿捏”的姿勢。

 

秦舒用手覆在我的手上，啞聲道：

 

Advertisement

“真棒！”

 

“我給你準備了午餐，是我親手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病房的桌子上，擺了三菜一湯，看起來色香味俱全。

 

我滿眼亮晶晶，“哇，都是我喜歡吃的！謝謝你，秦舒姐。”

 

我對著鏡頭，開始學起了吃播。

 

“帶大家看看，直腸癌患者做完化療後，都吃些什麼。”

 

我一一夾起菜品對著鏡頭展示著。

 

接著吃得津津有味，米飯也比平時多吃了半碗。

 

鏡頭外的秦舒在誇我，說我真棒。

 

我表情誇張的回應著，

 

“都是因為秦舒姐做得太好吃了，還有爸爸的味道，我都想舔盤子了。”

 

我端起盤子做出要舔的樣子。

 

秦舒嚴肅制止。

 

“不能舔盤子。”

 

她把攝像機放在餐坐上，把保溫飯盒清了出去。

 

等秦舒一走，我表情馬上變得痛苦起來。

 

跑下床，抱著垃圾桶狂吐不止。

 

等鏡頭裡再出現我時，我已經吐得滿臉淚水。

 

“你們不要誤會了。

 

“秦舒姐做的飯是真的很好吃。

 

“隻是我化療的副作用越來越大了，才會吐的……”

 

6

 

【再見餘生第五篇——2023年12月31日——一年中的最後一天，一生中的最後一天。】

 

“小禾，2023年的最後一天，你想做什麼？我都滿足你。”

 

畫面一轉，我正在給自己挑好看的帽子。

 

聞言，我挑了挑眉，勾唇一笑。

 

“這可是你說的哦。”

 

我神神秘秘地拉她上了車。

 

車上，她再次忍不住問我：

 

“小禾，咋們這是要去哪裡？”

 

我笑嘻嘻開口：“去選墳。”

 

秦舒的攝像機差點沒拿穩，又紅了眼眶：“小禾……”

 

我卻不慎在意。

 

“秦舒姐，我查過了，選一個風水寶墳很重要。

 

據說葬在風水寶墳裡，就能保佑下輩子無病無災，能保佑我繼續做宋啟同志的女兒……”

 

等到要下車時，我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

 

因為此時我已經走不了路了。

 

我被秦舒扶著，坐到了輪椅上。

 

挑挑揀揀，選了個最便宜的墳地，煞有介事地說：

 

“經過我掐指一算，這個墳地最好，葬在這裡，下輩子一定能投個好胎。”

 

秦舒抿著唇點頭，仰頭看天，沒有看我。

 

回到醫院時，我已經被插上了氧氣管。

 

此時，距離2023結束還有五分鍾。

 

天上的煙花正響個不停。

 

醫院對面商場的大屏幕前，聚集了很多等著倒計時的人。

 

牆上的電視放著跨年晚會。

 

秦舒坐在病床旁邊陪我聊天。

 

我先開口：“秦舒姐，我S後，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秦舒哽咽，“必須會。”

 

我搖搖頭，“不行，你一年後就必須忘記我。”

 

秦舒沒有回答我，隻問：

 

“那你能答應我，新的一年也必須好好活著嗎？”

 

我笑了笑，“那猜拳吧？我贏了聽我的，你贏了聽你的。”

 

最後，我輸了。

 

這時，電視上傳來了跨年倒計時的聲音。

 

窗外的大屏幕上，倒計時跳動著，10,9,8,7……

 

預感到什麼，在零點鍾聲響起那一刻，我定定地看著秦舒道：

 

“秦舒姐，新年快樂。”

 

“小禾，你也新年快樂，要願賭服輸哦。”

 

我嘴角彎起大大的弧度，

 

“好……”

 

“秦舒姐，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真的好想好想爸爸……”

 

下一秒，心率儀發出刺耳的警報。

 

我的心跳變成了一條線。

 

7

 

【再見餘生第六篇——2024年1月1日——努努力，再活一活吧】

 

2025年，1月2日。

 

搶救了一天一夜，我終於醒了。

 

看見我全身被插滿管子，我崩潰了。

 

我扯下胸前的管子，飛濺的血滋了一床。

 

在白色的床單上格外醒目。

 

我聲嘶力竭地朝方珞大喊：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S！”

 

我拿出早就藏在枕頭下的安眠藥，大把大把地往嘴裡塞。

 

秦舒著急的按下呼叫鈴。

 

她想來阻止我，但她一靠近，我就更加崩潰。

 

“滾！滾開！!”

 

緊接著是劇烈的嘔吐，我吐了一身。

 

嘔吐物裡，一半是血。

 

“為什麼！為什麼都不讓我S！”

 

我又開始掐自己的脖子。

 

秦舒哭了，

 

“小禾，你答應我會願賭服輸的，你忘了嗎？

 

“滾啊！我讓你滾啊！”

 

迎接她的是我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隻能站在原地，看著醫生過來給我打上鎮定劑。

 

醫生說：

 

“家屬要體諒一下。

 

“病人每日身上承受的痛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有時候難免精神會崩潰。”

 

冷靜下來後，我絕望的望著天花板，眼淚順勢流到枕頭上，湿了一片。

 

“秦舒姐，對不起，我不想兇你的，可是我忍不住……”

 

秦舒不顧我滿身沾汙，將我抱住：

 

“小禾，沒關系的沒關系的……”

 

我哭得泣不成聲。

 

“秦舒姐，我生病了……好痛呀……”

 

秦舒摸著我的頭，將我抱得更緊。

 

“沒關系的小禾，你能挺過去的，你能的……”

 

將我安撫好後，秦舒從一個大袋子裡拿出來好幾個玩偶。

 

一隻一隻有序地排在我的床邊。

 

“站崗的安排好了，放心睡吧。”

 

最後，她將一隻獅子玩偶放到了我的枕頭邊。

 

秦舒拍了拍它的頭：

 

“就封你做御前侍衛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輕輕揉了揉我的發，聲音溫柔：

 

“大難不S的小禾同學。

 

“努努力，再活一活吧……”

 

眸底瞬間泛起洶湧淚意。

 

我連忙別過頭去，看著枕邊笑得像太陽一樣的獅子。

 

突然覺得，它的笑容有幾分像爸爸。

 

我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晚安，我的御前侍衛。”

 

8

 

【再見餘生第七篇——2024年4月3日——是時候說再見】

 

“小禾！”

 

鏡頭劇烈搖晃，秦舒聲音很是急切。

 

打開門，我正縮在小小的床上從被子裡，慢慢探出頭來。

 

此時我的臉，因為吃化療藥，爛得全是疤痕。

 

“醫生說你辦理出院了？為什麼？”

 

我淺淺一笑，眯著眼回她：

 

“幹嘛要浪費錢住在像地獄一樣的地方。”

 

說完，我低著頭繼續看手機。

 

似是想到什麼，她立刻衝上前將我的手機搶走。

 

“別看！”

 

我聳聳肩，低眸一笑：

 

“看完了。”

 

她看了一眼我的手機屏幕。

 

微博私信裡，滿屏都是對我的謾罵。

 

起因是，我在爸爸發他收養了一個可愛乖巧女兒的動態下，用新號評論了一句：

 

【祝幸福】

 

可惜被人扒了出來。

 

【怎麼？知道現在宋總的公司開始有起色了，想來找存在感了？】

 

【笑S，宋總和乖乖宋琳現在才是一家人，不用你的祝福也會幸福！】

 

【現在宋總的身份，當你一個清北生的爸爸綽綽有餘，能別來沾邊嗎？惡心誰呢？】

 

……

 

一眾謾罵私信中，隻有一個備注為【宋啟同志】的私信被點開過。

 

他隻發了一個字：【謝。】

 

我在聊天框裡編輯了很長一段話，

 

但沒有發過去。

 

思來想去。

 

最後刪刪減減，隻留下了兩個字：

 

【再見】

 

但終究也是沒有發出去。

 

隨後，手機鏡頭一轉，落到了我臉上。

 

秦舒擔憂的看著我，

 

“小禾……”

 

我回神一笑：

 

“啊？怎麼了？這個小女孩比我更乖巧可愛，我是真心替她感到高興，能有個像宋啟同志這麼好的爸爸，也是真心祝福宋啟同志能有個可愛乖巧的女兒……”

 

“小禾，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強，我不信你真的放下了。”

 

我抿著唇低頭。

 

再抬眼時，眼眶微微泛紅，對著鏡頭沒心沒肺地笑著：

 

“人都要S了，放不下又如何呢。”

 

“老實話，我真的很羨慕這個女孩，能有個健康的身體，能陪宋啟同志很久很久……”

 

我笑著去拿手機。

 

卻在起身的瞬間，劇烈嘔吐起來。

 

最初吐的還是酸水，

 

後面卻已然帶上了鮮紅的血。

 

隨後更是眼前一黑，倒在床上。

 

耳邊傳來秦舒撕心裂肺的呼喊：

 

“小禾！！”

 

鏡頭一閃，是我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的樣子。

 

鏡頭外，是醫生急促的呼喊：

 

“那個直腸癌患者又昏迷了，趕緊準備推腎上腺素！”

 

等我清醒過來時，耳邊又是心率儀滴滴的響聲。

 

於此同時，電視上正播放著爸爸的財經訪談。

 

主持人問他：

 

“宋總能夠東山再起，最想感謝的人是誰？方便給那人打個電話嗎？”

 

下一秒，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那邊，爸爸聲音冷漠：

 

“宋禾，感謝你當初絕情，不然我也不能這麼快東山再起。”

 

我看著畫面裡他西裝革履、沉穩老練，滿意一笑：

 

“不客氣。”

 

爸爸默了片刻，轉而冷笑出聲：

 

“你就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

 

我的語氣聽不出悲喜：

 

“沒有。”

 

“如果必須要說一句的話，那就……再見吧……”

 

爸爸的臉瞬間陰沉下來：

 

“行呀，再見，你以後S了也不關我的事！”

 

手機被一把奪過去，秦舒氣抖：

 

“宋總，她真的快S了。”

 

9

 

【再見餘生第八篇——2024年6月3日——生日快樂】

 

“這種爸爸，你還要給他做生日蛋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