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一瘸一拐地攙扶著跑了，四周清靜了。

肖原身上也掛了不少彩，他喘著粗氣，拭去嘴角的血跡，朝我一步步走過來。

 

我弱弱愣在那兒，看著他青一塊紫一塊的臉。

 

「……肖警官，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他狠狠咬了咬唇，還是氣笑了，舉起手機，點開微信裡我發給他的奪命連環語音。

 

全是我醉醺醺的話——

 

「肖原，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封的我的抖手號！王八蛋……」

 

「活不下去了嗚嗚……我不活了……」

 

「除非你的腹肌給我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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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你沒有！」

 

「新仇加舊恨，今天你和我必須S一個！來啊，跟我決鬥！店裡就我一個人，方便！哕……」

 

我低頭捂臉，腳趾頭扣地。

 

「肖警官，你信我，這不是我說的，真的……」

 

肖原竭力地隱忍著，咬牙道：「獨自飲酒過量，如果被嘔吐物堵住口鼻，會窒息而S。」

 

「……哦。」

 

他恨鐵不成鋼地撿起地上的外套，拉住我的手往外走。「今晚去我家。」

 

我：？？？

 

剛才那些記憶碎片猛地刺進我的腦海。

 

我連連擺手後退。

 

「不不不，肖警官，您看這門也壞了，店裡好幾十萬的貨呢，被人偷了可不行，我不能走。」

 

「那我留下來陪你。」

 

我又倒吸一口氣。

 

「別別別，您看壞人也跑了，您就放心走吧，啊。呵呵，路上小心。」

 

我瑟瑟偷瞟他一眼。

 

他聽出我的逐客令，頓了很久，手指一根根松開，然後往車上走，頭也不回。

 

「好。」

 

「您慢走！」

 

「旁邊森林公園在拆遷，不少動物都跑出來了。你把臥室門鎖好，黃鼠狼敲門時不要開。」

 

我送客的笑容凝固了。

 

「慢。」

 

我箭步跟上他。「我突然想到錢財乃身外之物。」

 

毛絨小動物什麼的最嚇人了好嗎？！

 

我火速上車系好安全帶，還積極地給車摁著了火。

 

「走吧。」

 

肖原的嘴角抽了抽，沒能壓住。

 

5

 

一個男人，絕不可能對一個討厭的女性產生性趣。

 

而且高中時候的肖原，多少女生想靠近他，他都拒人於千裡之外。

 

我絕不擔心他會獸性大發。

 

所以他命令我把衣服脫了的時候，我：？？？

 

變化這麼大？

 

但這可是我啊，他以前最煩的女生啊！

 

就算是飢不擇食（我呸），他讓我脫我就脫，他以為他是誰？

 

不過是決定我吃幾年牢飯的人。

 

我哆嗦著解開了上衣扣子。

 

露出了裡面的吊帶背心，我含恨抱住胸前。

 

有那麼一瞬，肖原的眼眸暗了暗，閃著莫名的情緒。

 

他走過來，伸手，觸向我。

 

越過，拿到了桌子上的一瓶碘伏。

 

用棉籤沾了碘伏，陰鬱地拭起了我肩上的傷。

 

「下次再遇到危險，給我打電話。」肖原的語調沒什麼起伏，棉籤拂過我皮膚，感覺涼涼痒痒的。

 

「……哦。」我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也是。

 

我好歹也是隊長夫人，出了事，他也得跟著成笑柄。

 

高中時候，他也是這樣。世家大族的子弟深諳人際交往之道，除了從不付出真情，面上的關心一點也不會被人挑出疏漏。

 

極容易讓人誤會。

 

所以我當年才著了他的道。

 

肖原給我處理好傷口，就把一套寬大的男士睡衣遞給我。

 

「早些休息，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裡？」

 

他在門廳換上外套。「有任務。這裡很安全，要是害怕，就給我打電話。」

 

「……好。」

 

6

 

市刑偵隊長的家絕對安全，可我依然一夜無眠。

 

我想不通肖原。

 

高中時候，他明明討厭我，卻又對我的接近不做拒絕。

 

我們兩家是隔壁，每天一大早，我就在窗戶前趴著，猜他今天是坐車還是步行上學。要是看到他走過，就急忙跑出去。

 

「肖原，呵呵好巧啊，一起走？」

 

他微微頷首，跟我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而我像個話痨一樣，絞盡腦汁尋找話題。

 

誰讓咱臉皮厚。

 

隻要他沒有直接讓我滾遠點，我就假裝沒看見他的冷漠。

 

下雨時等在校門口送傘，被拒絕。

 

寫了情詩塞進他抽屜，被他皺著眉發現有錯別字。

 

運動會時準備給他拉橫幅，被他一個凌厲的眼刀嚇傻了，沒敢往外拿。

 

他生日時我做了蛋糕給他，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我不吃甜食。」

 

「可是吃甜的可以開心啊。」

 

「廉價的多巴胺而已。」

 

說完他就走了。

 

我茫然——什麼是多巴胺。

 

如果多巴胺能讓人快樂，為什麼不能吃？

 

我看他就是甜食吃少了。

 

於是我試驗了好幾天，做了一份不怎麼甜的小點心，下了晚自習的時間，在他家門口自信滿滿地堵住了他。

 

「肖原，嘗嘗我這次做的，絕對不甜。」

 

他看見是我，怔了一下。「這一周，你都沒來上課。」

 

我很心虛。

 

總不能說自己在家裡，天天做蛋糕了吧。

 

別說他媽，連他們家的保姆都看不上我們家的暴發戶身份。

 

我絕不承認自己不學無術，荒廢光陰。

 

「誰說我沒上？再說了我坐最後一排，你怎麼知道我沒上？」

 

他抿唇，沒說話。

 

我興致勃勃地打開盒子，喂給他一塊點心。「你快嘗嘗，特別好吃，啊。」

 

他很自然地張開了嘴。

 

然後我倆都愣住了。

 

他唇紅齒白，微張著嘴，定在那兒。

 

我舉著點心，不敢喂，根本不敢喂。

 

場面異常尷尬，他猛地往後退了一步，頭也不回地回家了。

 

我的心怦怦亂跳。

 

到家後我高興壞了，躺在床上抱著被子打滾，笑出了武俠電視劇裡男反派的聲音。

 

我章菱兒，有朝一日也能夠讓肖原乖乖地張嘴！

 

啊呵呵哈哈哈。

 

可惜好景不長，沒蹦跶多久，就被收拾了。

 

丟失的記憶暗示我，不想S，就離他遠一點。

 

必須遠一點。

 

7

 

第二天一大早，肖原還沒有回來，我給他發了微信，跟他說我先走了。

 

他卻讓我去一趟派出所。

 

我一臉懵逼趕到派出所，刀疤臉那幾個人竟然被幾個民警羈押了起來，在審訊室裡哭嚎著喊冤，肖原也在。

 

怎麼一夜之間，他們就被抓起來了？

 

難道是因為我？！

 

「都是誤會！」我急忙跑過去給刀疤臉賠笑。「警察叔叔，我們鬧著玩的，快把我的朋友們放了吧！」

 

一旁的警察一臉難以置信。

 

「受害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肖隊帶著我們幾個一宿沒睡，早上五點才把他們按住！」

 

我不敢看他們，隻是一直說放了吧放了吧，多大點事兒。

 

一旁的肖原動了怒，把我帶到了門外。

 

「胡鬧！」

 

我頓時火了。

 

我胡鬧？你要真想解救我，我還欠刀疤臉七十萬呢，你那麼有錢，咋不替我還了？

 

在這裡假惺惺唱高調，明明是追求什麼狗屎政績！

 

我冷笑一聲，竭力冷靜。

 

「肖警官，你們當警察的，忙活了一晚上白抓人了就不高興，我被刀疤臉拿刀架在脖子上恐嚇了好多年，你們在哪兒呢？

 

現在給我主持正義來了，我不需要。

 

咱倆早晚領了離婚證，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您還在我這裡逞英雄？虛偽！」

 

肖原沒有說話，我更過癮了。

 

「被我說對了是吧，心裡慚愧了是吧！放人就好了，我保證心裡記你們的好！」

 

「那就不領。」

 

我沒聽清。「……什麼？」

 

「你要不願意指認，我們會讓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私闖民宅，襲警，放高利貸，他們不可能躲得過。」

 

「哎呀，」我絕望大喊，「放了他們吧，別弄了！」

 

他冷酷地往審訊室走去。

 

「不行，年底衝業績。」

 

8

 

萬萬沒想到，刀疤臉一伙人被判了以後，我欠的高利貸因為超過法定最高利率，被取消了，竟然還要回來不少利息。

 

早知道多學點法了……我喜極而泣，再也不提罵他的那岔了。

 

我整日忙著收拾店裡的爛攤子，肖原有空也來幫我。

 

他還會喊著他的手下一起來。

 

看著一群小哥哥撸起襯衫袖子搬輪胎，肌肉隆起、汗流浃背的樣子，我迅速從抖手號被封的悲痛裡走了出來。

 

尤其是他們知道我們是「夫妻」後，一口一個「嫂子」喊著，我的心叫一個心花怒放。

 

還忍不住臆想起《肖太太的日常》：

 

早起，目送肖原出門上班。

 

再去郊區的肖氏莊園給高冷的肖媽媽請安奉茶。

 

然後逛街，護膚，做美甲，做頭發。

 

下午在家裡做好晚飯，迎接肖原回家。

 

晚上一起洗澡，摸著他腹肌睡覺……

 

也不知哪個女人會被他看中。

 

我正羨慕嫉妒恨，肖原下班到了店門口，喊人搬進來一個大家伙。

 

上面還苫著一塊布。

 

送給我的重新開業禮物？鼎？大貔貅？

 

「這是啥？」

 

我掀開苫布一看。

 

是老爸的舊沙發。

 

肖原道：「那天你往垃圾站扔它的時候，我見你蹲在那兒哭了好一會兒，就找人修了一下。」

 

修得真好。

 

除了細小的縫合針腳，它還是記憶裡的那個陳舊、溫馨的模樣。

 

我假裝自己隻是一般的高興，坐了上去。

 

然後翹起二郎腿，學著黑幫老大的模樣。「有什麼要求，盡管提。我都答應。」

 

他被我逗笑了，咬了咬唇。

 

「那就請章小姐，對我多展示一些夫妻間的親密。」

 

我一愣，迅速轉移話題。

 

「诶今天外面天氣不錯啊……霧蒙蒙的，呵呵。」

 

他沉默了一下，沒再開口。

 

9

 

後來，肖原再也沒有提過類似的話。他還像往常一樣，一如既往地幫忙，不過我再也沒見過他那天那麼好看的笑。

 

我告訴自己，我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拒絕他。

 

如果我欠他錢，他可以讓我還錢。如果我欠他人情，他也可以讓我還他人情。

 

但憑什麼我欠他人情，要讓我還「夫妻間的親密」？

 

寶寶拒絕。

 

直到某天半夜，我接到了肖原下屬的電話。

 

他說肖原下午跟持刀歹徒搏鬥，中了好幾刀，現在人在搶救。

 

我拔腿就衝去了醫院。

 

明明是富家少爺，非要幹什麼警察，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家產給誰繼承？！

 

等我跑到搶救室，剛好看見肖原被推了出來，臉上蒙著白床單。

 

他的小下屬問怎麼回事，醫生搖了搖頭。

 

我的心咚咚咚跳著，癱倒在地。

 

不一定是肖原，說不定是別的警察犧牲了呢？

 

可兩條腿像不是我的一樣，挪動不了。有個好心人拉了我一把，我才踉踉跄跄地追向那個床。

 

好心人抓著我不讓我走，我掙脫不開，哭了：「肖原，讓我去看看他……他S了！」

 

一回頭，看見拉著我的是肖原。

 

他坐在輪椅上，腿和胳膊上都綁著夾板，雙眸盯著我，裡面是難以言說的情愫。

 

「章菱，我沒S。」

 

我：？？？

 

我回頭追望那張床。

 

小下屬跑到肖原面前，嚴肅匯報：「肖隊，嫌疑人搶救無效。」

 

我：……

 

10

 

第二天，肖原病床前來了好幾位來慰問的領導。

 

我緊張地小聲問肖原，哪位是紀檢組長。

 

肖原指給我，我便在他面前大秀悲慟。

 

「局長，我和肖原十年如一日，感情深厚，他這次受傷，我心痛得都不能呼吸了。」

 

「哎，組織對你很是虧欠啊！我是第一次見你，小肖這孩子，怎麼一下就閃婚了？」

 

「不是閃婚！我們有十年的感情！」

 

局長點點頭坐下聊天，就在這時，肖原招呼小下屬，扶他去衛生間。

 

小下屬忙著切水果，頭也不抬。

 

「讓嫂子扶你去唄。」

 

我：？？？

 

肖原一怔，迅速瞥了我一眼，耳根微紅，對小下屬咬牙道：「就你。」

 

「嫂子為啥不行？都結婚了還這麼生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假結婚呢——」

 

「呵呵，淨開玩笑！」

 

我從凳子上一彈而起，捂住小下屬的嘴，然後深吸一口氣，扶著肖原，含笑（淚）走進了衛生間。

 

一進去我就轉身，緊緊閉眼。「……你上吧。」

 

肖原嘆了一口氣，艱難啟齒。

 

「給我，解褲子。」

 

這這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我還是個寶寶啊！

 

我望著他纏著繃帶的手，含淚照做……

 

期間，他一個踉跄，還扶了一下我的腦袋，差點把我壓倒。

 

等我們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我累得臉紅撲撲的，頭發也亂了。

 

來訪者紛紛若有所思？

 

我：？？？

 

不是你們想得那樣！

 

11

 

肖原出院那天，我送他回家，忍不住問他：「你受傷這麼久了，家裡人怎麼沒來看你？」

 

尤其是他媽媽，一次也沒出現過。

 

肖原明顯不想回答，我也隻好不再問。

 

護工今夜過不來，他讓我照顧他一夜。

 

我洗漱完抱著被子要去次臥睡，他突然喊住了我。

 

「次臥這幾天在鬧老鼠。」

 

我寒毛一豎。

 

這麼高檔的小區也鬧老鼠？

 

「那我能睡主臥麼？」

 

「可以。」

 

「謝謝謝謝。」我拐進主臥，砰地合上門。

 

門外傳來浴室裡稀裡哗啦的水聲。

 

水聲停了。

 

敲門聲響起。

 

我謹慎地打開。

 

肖原穿著一套深藍色睡衣，頭發湿漉漉的，一臉認真地看著我。

 

「我也怕老鼠。」

 

……

 

12

 

睡不著，根本睡不著。

 

腦子裡竟是些醬醬釀釀的黃色廢料，輾轉反側都不敢，怕把肖原吵醒。

 

就這樣S扛著，直到天蒙蒙亮，萬裡長徵馬上就要勝利了，我睡S過去……

 

夢到自己重返十八歲，穿著白裙子，還跟肖原的背影告白：「肖原，我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