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娃娃還挺懂人情世故（嚼嚼嚼），算你識相（嚼嚼嚼）……」

 

一把銀色的鑰匙從他枯瘦的脖頸上取下，丟到我懷中。

 

疑惑中，系統的電子提示音久違地響起。

 

「恭喜玩家黎绾獲得道具：無限保溫餐車。」

 

9

 

墜毀倒計時 1 天。

 

今晚 12 點就是列車墜毀的時間，我還沒想到活下去並且抵達 G 市的辦法。

 

越靠近S亡的日子，列車上詭異們的S狀就越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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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越來越冷，車窗外掀起肆虐的風沙，虛幻的景色逐漸荒蕪。

 

想到今晚的S亡，大家的心情似乎也逐漸低落沉重。

 

今天食材箱裡開出了茄子、肥腸、瘦肉、杏鮑菇。

 

我蹲在地上邊洗邊切食材，構思今天的菜譜。

 

病詭李軍樂呵呵地來後廚當幫工，不少詭異也提前到餐車車廂裡翹首以盼。

 

「嘿嘿，今天是俺們最後一頓咧，俺要多吃點！」

 

「最後一頓……」

 

楊小山說西部的條件很艱苦，山上風雪很大，他站崗總是容易餓……

 

我長嘆一口氣，將上列火車後賣盒飯掙的錢數了數，10000。

 

然後在商城裡下單了各式各樣的食材。

 

吃頓豐盛的吧，就當給這些建設西部的工作者們送行。

 

外酥裡嫩的鍋包肉、肥而不膩的熘肥腸、麻辣鮮香的宮保雞丁、肉質軟糯的醬大骨、湯汁濃稠的紅燒獅子頭、軟爛噴香的豬肉燉粉條……

 

再加幾個素菜營養均衡一下，幹煸杏鮑菇、醋溜茭白、梅菜筍絲花生米、尖椒土豆絲……

 

熱氣騰騰的飯菜擺了滿滿一趟列車，將詭異們冰冷的心都熨燙開。

 

「8 元自助不限量，大家全場隨意吃。」

 

我在餐盤旁擺放了投錢箱，向大家宣布了這個好消息。

 

詭異們不敢置信地齊聲歡呼，列車裡頓時歡騰起來。

 

這裡有醫護人員、有人民教師、有科研工作者家庭……

 

他們穿梭在車廂間吃吃聊聊，暢談著自己投身建設的遠大未來，笑得其樂融融。

 

他們是堅定的、無畏的、閃耀的。

 

我也捧著鐵飯盒，邊吃米飯邊看著這些洋溢著幸福的臉龐。

 

列車長也捧著飯盒，接地氣地和我蹲在車門旁。

 

我默默往旁邊挪了幾步，低頭咬了一口熘肥腸。

 

他也往我這邊默默挪了幾步，捧著醬大骨一嗦一大口吃得不亦樂乎。

 

「你覺得（嚼嚼嚼）俺們這些詭異怎麼樣（嚼嚼嚼）？」

 

我夾起一筷子梅菜筍絲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回答。

 

「你們（嚼嚼嚼）很好（嚼嚼嚼）……」

 

這不是糊弄他，而是真心話。

 

從第一個荒村副本，到第二個醫院副本，到第三個幼兒園副本，再到現在的列車副本。

 

我遇到的詭異都很好，生前都是很好的人。

 

列車長咬了口松軟綿密的紅燒獅子頭，濃鬱醬汁從他嘴角流下。

 

他拿出餐巾紙優雅地擦了擦，中斷了進食神神秘秘地看著我。

 

「你知道詭異世界怎麼來的嗎？」

 

嗅到大瓜味道的我當即也放下了飯盒，默默挪動腳步湊近。

 

「這些本該前往陰間的靈魂，都和祂做了交易。」

 

「大家自願留在詭異世界成為恐怖副本的 NPC，一個詭異就能換來一個瀕S玩家的遊戲名額。」

 

「俺們S都S了，能多救一個是一個，嘿嘿。」

 

「說這些也不是俺自誇，就是，就是想找個人說說……」

 

簡短幾句說完，他又埋頭專心吃起了勁辣嫩滑的宮爆雞丁。

 

我嚼著嘴裡酸甜酥香的鍋包肉愣了神。

 

醫院副本裡林瑤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別怕，他是好詭。」

 

嘴裡的肉忽然間不香了，有些難以下咽。

 

陳揚和高明、佘秋、林瑤、穆景、楊大山、幼兒園孩子們、秦梟，還有這一車無私奉獻自我的醫護人員、人民教師、科研工作者……

 

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浮現在眼前，仿佛與他們的相處還在昨日。

 

這些明明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我想起了品嘗食物時他們的幸福與滿足，想起了離別時他們的祝福與不舍。

 

能幫大家減輕痛苦，能讓大家S後再次嘗到飯菜的味道，真好。

 

白蒙蒙的水霧浸湿了眼眶，手中的盒飯逐漸模糊。

 

此時一張簡陋的車票忽然遞到我面前，輕飄飄的。

 

我擦了擦眼睛，不解地望向旁邊若無其事地低頭吃著醋溜茭白配飯的列車長。

 

他咳了咳，清了清嗓子。

 

「這是你這三天來給俺們做香香飯的報酬。」

 

「本來隻是想把你送下車，但應廣大詭異群眾的要求，這張換乘票給你了。」

 

「換乘到 G 市，389 元麻煩補一下票。」

 

列車長公事公辦地伸出白手套，從我手中收走了零錢。

 

然後他像終於完成任務般長長松了口氣，馬不停蹄捧著飯盒回到餐桌上添菜添飯。

 

「老天詭，醬大骨給俺留點！」

 

「車長，先到先得，俺們不跟你客氣！」

 

「俺求你們，客氣點！」

 

10

 

晚上 11 點 30 分，即將墜毀前這趟永不停止的列車再次在站臺停下。

 

我推著那輛無限保溫餐車，在大家的注視中一步一步下了車。

 

「嗚嗚嗚嗚，俺以後就吃不到你做的飯了，好傷心！」

 

「再也不見啦～飯香香大廚。」

 

「俺們很喜歡你做的飯菜，好香！」

 

「祝你早日找到失蹤的媽媽，和家人團聚。」

 

詭異們下不了車，都齊刷刷趴在透明的列車玻璃上和我揮手告別。

 

雖然他們臉上滿是可怖的傷口，但仍然擋不住那深夜溢出的溫暖笑意。

 

第二天 8 點，一切都會清零重來。

 

他們承受墜亡的傷痛後，依然會在冰冷的詭異世界醒來開啟新一輪的循環。

 

而我也將踏上新的列車趕赴終點，奔向沒有他們的未來。

 

11

 

第 1 天早上 8 點整，站臺廣播響起。

 

「K418 次列車即將進站，請乘坐列車的旅客帶好您的行李物品，有序排隊上車。」

 

一群熟悉的身影烏泱泱地從火車站裡湧了出來。

 

他們背著沉重的行囊，臉上洋溢著激動，歡歡喜喜地上車。

 

「等俺到了學校，一定教山區孩子們讀好多好多書。」

 

「有了俺們的醫療衛生站，生病的村民就有地方去了。」

 

「這次在沙漠裡扎根，導彈項目一定能大獲成功！」

 

他們眉眼間充斥著無比鮮活的笑意，是堅定的，無畏的，閃耀的。

 

我推著小餐車，站在上車口旁笑眯眯地開始叫賣。

 

「盒飯嘍，香噴噴的早餐盒飯嘍！」

 

「豬肉酸菜餃子、荷包蔥油拌面，熱騰騰的早飯出鍋！」

 

「全場免費，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原本忙著趕路的詭異們腳步一頓，被這誘人的香味勾住了。

 

豬肉酸菜餃子圓圓鼓鼓，肉餡鮮嫩美味，酸菜脆爽開胃。

 

點上一碟醬油醋，咬上一大口，美極了。

 

蔥段小火煸炒至酥脆，熬出蔥油與料汁調和後往煮熟的手擀細面上一淋。

 

一拌，蔥油鮮美的滋味就滲進了面條裡。

 

餃子加蔥油拌面的早餐組合聽著就讓人不禁胃口大開，想狠狠吃上那麼幾大口。

 

雖然天下沒有免費的早餐，但詭異們還是沒忍住。

 

他們紛紛拖著行李，禮貌且有秩序地在餐車前排起了長隊。

 

「老板，你這早餐我一看就好吃愛吃，嘿嘿。」

 

戍邊子弟兵林小東憨厚撓了撓頭，樂呵呵地道了謝。

 

「大壯，你看這小娃娃的餐車和你的好像呀。」

 

傲嬌的老詭異和兒子大壯手捧兩份早餐，驚奇地摸了摸我的無限保溫餐車。

 

「姨你看她看著好眼熟，長得好像之前見過的瘋女人嘞……」

 

「是有點像。」

 

病詭李軍和中年護士長探頭探腦，對著我低聲嘀咕。

 

圓臉詭護士、小琴老師、陳小海等詭異也都來了，禮貌地領了早餐和我道別。

 

我的最後一位顧客是列車長。

 

他穿著厚厚的軍大衣，戴著白手套從我手裡接過飯盒，嚴肅的臉上揚起笑意。

 

「祝你一切順利。」

 

我勉強勾起唇角笑了笑，最後還是不忍地喊住了他。

 

「K418 列車不可以停下嗎？隻要不往前開就不會墜毀……」

 

列車長頓住腳步，朝車上的詭異們敬了一禮，搖了搖頭。

 

「但凡能被拉入詭異世界和祂做交易，沒有患上失魂症的，執念都很深。」

 

「他們的執念是建設西部。」

 

「那裡的風沙很大，看不清周圍的風景，隻能看見鮮豔的旗幟在飄揚。」

 

「列車我可以停下，但他們奔赴祖國的心永不停止。」

 

「這才是，永不停止的列車。」

 

列車啟動，發出悠長的鳴笛聲，將我遠遠甩在身後。

 

我握著前往 G 市的換乘票，踏上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K418 列車，永不停歇。

 

「恭喜玩家黎绾順利通關 S 級副本無限列車，獎勵：幸運轉盤一次。」

 

12

 

抵達 G 市火車站的剎那，副本徹底結束。

 

我站在現實與詭異世界的交界處，聽到獎勵時有些迷茫。

 

但此時強烈的不安在漆黑虛空中被無限放大，我無暇顧及獎勵。

 

「秦梟，秦梟你在嗎？」

 

以往通關後秦梟都會現身來見我，但這次無論我怎麼呼喊都沒動靜。

 

上次在幼兒園副本裡他被黑色的雷電擊中，難道真的出事了？

 

焦躁間，一道黑色的身影從虛空中顯現。

 

年輕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叼著煙，皺緊眉頭朝我走來。

 

是新的監察者。

 

「你是做飯很好吃的那個黎绾？」

 

「……」

 

我點了點頭保持沉默。

 

「哦，老秦把你託付給我了，以後我負責你。」

 

監察者陸遊狠狠抽了口煙，火星子在他指尖明明滅滅。

 

在他消失前一刻，我大膽追上去喊住了他。

 

「你好, 請問秦梟呢？秦梟去哪裡了？」

 

聞言陸遊的面色有些古怪，隨後混不吝地挑眉笑了笑。

 

「哦, 老秦越級動用權限操縱副本, 違規向人類泄漏信息，被祂投放到 SS 級副本裡了, 估計九S一生情況不樂觀。」

 

聽到秦梟九S一生情況不樂觀, 我的心不自覺涼了半截，握著鍋鏟的手都有些止不住地顫抖。

 

「什麼副本？我可以救他！我可以的！求求你告訴我！」

 

我真誠地懇求他, 拼命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秦梟是因為我才出事的，我還答應了秦老爺子要把他救回去, 我不能放棄他！

 

「你想救他，可以。但是……」

 

陸遊仿佛覺得我的話很有趣，饒有興趣地打了個響指。

 

虛空中浮現出兩幅虛幻的畫面。

 

「左邊是身處末世的秦梟，右邊是精神病院裡的媽媽林雅。」

 

「他們現在都被詭異世界汙染患上了失魂症，都處於癲狂狀態, 不久後就都要灰飛煙滅了。」

 

「時間有限, 你要選擇救誰呢？」

 

他笑得惡劣, 逼迫我參與了一場生S抉擇的遊戲。

 

救秦梟？還是救媽媽？

 

見我陷入兩難境地久久不回答, 陸遊隨意揮了揮手。

 

「給你一天時間考慮。」

 

下一秒眼前白光乍起, 我猛地出現在醫院樓梯間。

 

周圍空空蕩蕩, 空無一人, 寂靜得可怕。

 

13

 

我按下內心的恐慌，飛奔著跑向爸爸所在的病房。

 

「我兒子秦梟是個倔脾氣, 那麼危險的任務他說走就走了, 我老頭子都沒來得及去送他。」

 

「我閨女小黎乖得很, 從小小一點就跟著我學做菜, 現在比我還厲害嘞。」

 

「我也喜歡黎丫頭，聰明勇敢。」

 

「那是那是, 還要多謝謝你兒子的照顧。」

 

偌大的 VIP 病房裡，老黎和秦老爺子躺在兩張床上嘀嘀咕咕聊天。

 

兩人你一嘴我一嘴, 儼然已經成為了忘年好友。

 

看著老黎身上逐漸愈合的傷口, 我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些許。

 

「我回來了。」

 

我輕輕敲了敲病房門，生怕破壞這一室的安寧。

 

聽到聲音他們激動地扭頭望向我，恨不得立馬從床上蹦下來。

 

「對不起，我沒帶回好消息。」

 

我走到床邊, 低垂著頭不敢看他們。

 

一隻插著針管的手艱難抬起, 溫柔摸了摸我的頭。

 

盒飯裡隻有拳頭大的米飯、一塊癟癟的豆幹，卻貼著 50 塊的標價。

 

「「「」旁邊的秦老爺子也趕忙遞上紙巾給我擦眼淚。

 

「黎老弟說得對，平安健康活著就好。」

 

「生S有命，富貴在天, 我那臭兒子能不能活下來靠他自己，黎丫頭你不要有負擔。」

 

安靜的病房裡，兩個大男人你一句我一句笨拙地說著安慰的話。

 

我胡亂抹掉掛在腮邊的眼淚, 破涕為笑。

 

關於那個至關重要的抉擇, 我誰都沒說。

 

在這彌足珍貴的一天裡, 我早上下廚給兩個病號煮了滋補的雞絲粥。

 

下午陪他們做復健，晚上旁觀他們下棋鬥嘴。

 

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日子稍縱即逝。

 

午夜降臨, 我守在床邊看著他們沉沉睡去。

 

下一秒，系統進入副本的提示音傳來。

 

「玩家黎绾，請選擇你要進入的副本。」

 

「一、SS 級恐怖末世。」

 

「二、SS 級恐怖瘋人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