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我真的受夠了！

 

為什麼我都S了，你們還不肯放過我。

 

我就這麼不值得被愛嗎……

 

是你們把我生出來的啊！

 

明明是你們弄丟了我，是你們對不起我……

 

媽媽冷漠地路過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砸了沒一會，爸爸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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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本就不多的東西全部都被他砸完了。

 

我飄出房間，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下一秒，撞見走廊上接電話的媽媽。

 

“我是斯薇的班主任，我想問下她參加數學競賽的事考慮的怎樣了？”

 

“截止日期快到了，我聯系不上她，就想著打個電話給您。”

 

“什麼狗屁競賽，她沒和我說過。”

 

老師愣了幾秒，耐心解釋：“是這樣的，斯薇的數學成績在年級數一數二，但總分偏低。如果參加競賽拿到名次，很有可能加分進入985院校。”

 

“機會難得，我希望您作為家長可以慎重考慮一下。”

 

我垂眸抿唇。

 

實在是沒想到老師這麼執著。

 

幾周前，老師就和我說過競賽的事，隻不過當時就被我拒絕了。

 

老師讓我回家和大人好好商量再給她答復。

 

我答應了。

 

但那隻是騙騙老師而已。

 

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參加競賽。

 

說要考慮幾天也是假的。

 

她們，是不會同意的。

 

5

 

說不想去那肯定是騙人的。

 

我聽同學說過，走競賽要花很多錢，還要報各種機構，去市外省外打比賽。

 

最重要的是，需要家長耗費許多精力。

 

就和倪初瑤學鋼琴、學芭蕾一樣。

 

媽媽已經夠累了，我不能再麻煩他們。

 

以前倪初瑤彈鋼琴的時候，我都會在不遠處悄悄豎起耳朵聽。

 

我也想試著彈一下，哪怕摸摸也好。

 

我從沒見過這種能發出美妙旋律的大家伙。

 

陪伴我長大的隻有烘臭的牲畜、割不完的麥子和數不盡的家務活，還有時不時的一頓毒打。

 

直到某一天。

 

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媽媽，能不能摸一下妹妹的鋼琴。

 

媽媽啪地把我用力推開，順帶瞪了我一眼：“去去去，別在這裡礙手礙腳。”

 

見我被推倒，她眼裡閃過一絲懊惱，卻沒來扶我。

 

“帶一個已經夠煩了。”媽媽這句話很輕，很小聲。

 

但我還是聽見了。

 

我癱坐在地上，神色落寞。

 

安慰自己媽媽隻是陪妹妹練琴練煩了。

 

“你開玩笑吧？她怎麼可能有這本事。”

 

“就她那成績，平時沒吊車尾就不錯了。”媽媽語氣質疑。

 

確實。

 

剛回家那會，我的成績一塌糊塗。

 

差到她來過一次家長會後，再也沒來過第二次。

 

因為媽媽嫌我丟人。

 

老師語氣認真：“斯薇媽媽，您平時工作忙我能理解。”

 

“作為她的班主任，我很肯定地告訴你，斯薇的進步非常大。”

 

媽媽不屑一顧：“讀書好又能怎麼樣，這丫頭就是個沒心肝的！”

 

“那個數學競賽她不去，你給別人吧，”

 

說完，她啪地掛斷電話，不理會老師是何反應。

 

餘光瞥見準備出門的爸爸。

 

“怎麼今天還要去上班？”

 

爸爸穿著工作服，動作未停。

 

“前段時間廠裡招了幾個新員工，剛好這兩天有單子，領導讓我給他們演示下流程。”

 

媽媽眼底閃過幾絲不贊同。

 

"非得在放假時候嗎，你們領導也真是的。"

 

“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早點投胎也是種解脫。”爸爸神色悲憫。

 

我坐在飯桌上，百無聊賴。

 

開始猜她們什麼時候才會相信我已經S了。

 

那個讓她們頭疼不已的倪斯薇早就不在人世間了。

 

是要親眼看見我的屍體嗎？還是有天降正義之士來告訴他們。

 

她們會悔恨嗎？

 

會不會哭著求我原諒他們？

 

我就像是被關在潘多拉魔盒裡的惡魔，渴望我的S亡能讓她們痛不欲生。

 

想到這裡我笑了。

 

或許她們說得對，我還真是個壞孩子。

 

叮咚——

 

叮咚——叮咚——

 

又有人在敲門。

 

媽媽低聲咒罵：“S老妖婆，煩不煩！”

 

在打開門的瞬間，她怒吼：“我說了，那丫頭沒回來，你能不能別來……”

 

看清楚面前的陌生小伙子後，媽媽噤聲了。

 

“你是？”

 

小伙子尷尬地對著手中的材料和門牌號：“請問倪斯薇是住在這裡嗎？”

 

聽見我的名字，媽媽臉上陰雲密布。

 

“是不是她讓你來的？”

 

“這一次她又想耍什麼花樣？”

 

小伙子撓撓頭，疑惑道：“她讓我來的？怎麼可能。”

 

“我來是商量一下賠償的問題。”

 

“可能你也略有耳聞，幾天前倪小姐搭乘我們公司的出租車時不小心發生車禍逝世，我司感到十分痛心和抱歉，派我來……”

 

話還沒說完，媽媽白眼一翻，一副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模樣。

 

轉身準備關門進去。

 

小伙子一看，這都什麼事。

 

他拿手腳SS抵住大門：“哎，哎，我不是騙子，我這裡有證據和視頻！”

 

聽到動靜走出來的哥哥嗤笑一聲，伸手接過一堆紙張。

 

突然，他的神情突然僵住。

 

瞳孔放大，手上動作越翻越快。

 

似乎想起什麼，哥哥拿出手機翻找記錄。

 

6

 

我自嘲一笑。

 

中秋節那天晚上，我曾經把打車訂單發過給他，上面有車子的具體信息。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仔細看過。

 

心底的冷意加深。

 

哥哥找到圖片，手指用力劃拉放大，青筋突出。

 

額頭冒出幾滴冷汗，他的視線慌亂。

 

哥哥顫巍巍地伸手拿過桌面上的紙張，和手機比在一起。

 

不消片刻，他臉上的血色盡失。

 

“不……這不可能。”

 

“怎麼會這麼巧，不會的，這一定是假的！”

 

哥哥雙眼猩紅，手中的紙被捏得變了形。

 

媽媽一臉奇怪地靠過來。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這個出事的車牌號，”哥哥頓了幾秒，聲音沙啞，“和那天斯薇發過來的一模……一樣。”

 

“你說什麼？”媽媽聲音驚恐。

 

她一把搶過哥哥手中的文件，瞪大眼睛仔細看了起來。

 

車牌號、車型、司機姓名、發車時間……

 

所有細節都一一對應。

 

媽媽面露驚慌，整個人劇烈顫抖。

 

隨後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被抽取了靈魂。

 

她扶牆起身，踉跄地回房間拿出手機，翻出通訊錄不知道打給了誰。

 

“倪斯薇人呢，是不是還在醫院裡面？”

 

對面說了些什麼。

 

媽媽神色大變，不敢置信地捂著嘴，眼眶通紅。

 

電話從她手中滑落，砰地一聲砸到地上。

 

飛到我的腳邊。

 

通話掛斷前，我聽見電話那頭的人在吐槽：“這家人有病吧，之前還S活不信，又說怎麼處理都行。”

 

“現在又打電話過來問。搞不懂，攤上這種家人那女孩真夠倒霉。”

 

她們終於肯相信了嗎？

 

真相就要揭曉，隱秘的快感充斥著我的靈魂。

 

兵荒馬亂中媽媽和哥哥出了門。

 

一股神秘力量將我禁錮在她們身邊。

 

等趕到火葬場時，爸爸和幾個同事正在一旁休息。

 

火爐的火氣一層一層往外蕩。

 

熱氣衝天。

 

媽媽哭得撕心裂肺：“斯薇呢，你把斯薇帶到哪去了？”

 

“你在說什麼？那個S丫頭怎麼會在這裡。”

 

爸爸眼神疑惑。

 

緊跟其後的哥哥把資料遞到爸爸面前，和他解釋了一切。

 

聞言爸爸雙唇顫抖，猩紅的雙眼SS盯著哥哥：“你說什麼？”

 

“你說斯薇早就S了？她就在這批無名屍裡？！”

 

他的視線在哥哥臉上和大火爐之間遊移。

 

就在十幾分鍾前，在車禍中葬身火海的我，被他親手送入了焚屍爐。

 

和別的無名屍一起。

 

爸爸親手錘碎了我難燒的大塊骨架。

 

他踉跄著後退幾步，跌坐在地。

 

臉上露出了懊惱後悔的神情。

 

“不，這不可能。”

 

看見正在工作的巨型火爐，媽媽雙腿酸軟，跪倒在地。

 

她捂著胸口大聲哀嚎：“孩子，我的孩子啊！”

 

爸爸神色痛苦地捂住腦袋：“這不是真的，你們再騙我對不對？”

 

“是不是斯薇回來了，是不是她不敢見我，讓你們陪著她演戲對不對？”

 

爸爸強硬地站起質問哥哥。

 

“你說啊，你快說是！”

 

哥哥偏過頭去，一言不發。

 

細碎的嗚咽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一瞬間，男人挺直的脊梁彎了下來，臉色灰敗，仿佛強弩之末。

 

爸爸衝過去，朝著同事大吼：“停下！關火！快點把火關掉！”

 

周圍的人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照做。

 

焦急等待之後，爸爸將鐵床拖了出來。

 

隻是這上面燒了好幾具無名屍。

 

我的遺體早已和別人不分你我，混作一團。

 

爸爸顫抖著把骨灰翻來覆去，仔細辨認哪些是屬於我的部分。

 

可一切都是徒勞。

 

經過高溫的炙烤，我不留一絲痕跡。

 

爸爸的臉上滑落兩行清淚：“女兒，我的女兒啊。”

 

他想起這幾具屍體送來時的模樣。

 

有一具女屍體已經全身焦化，看不出原本的容貌。

 

聽到是車禍中無人認領的逝者，他還和同事感嘆她的家人真冷血。

 

隻是沒想到，那具屍體竟然是自己親生女兒的。

 

好心的同事拿來一個精致的骨灰盒。

 

爸爸雙手捧起骨灰，一把一把地倒入盒中。

 

看著她們痛不欲生的模樣，我心裡感到痛快。

 

我想，她們一輩子都忘不掉我了。

 

雖然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甚至憎恨她們遲來的深情。

 

九年，整整九年。

 

什麼溝壑、疏離是愛不能填滿的。

 

我知道她們嫌我粗鄙，性格內向，嫌我沒倪初瑤活潑明媚，沒她落落大方。

 

為了融入這個家，我努力討好每一個人。

 

到頭來卻發現，我始終是個外人。

 

這個家早就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可造成這一切的人是我嗎？

 

不是！

 

明明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她們把對我的愧疚傾注在倪初瑤身上，給了她全部的愛。

 

那我呢？

 

又有誰來不顧一切、全心全意地愛我呢？

 

7

 

一盒不清楚是誰的骨灰被她們帶了回去。

 

正正方方的盒子放在茶幾中央。

 

爸媽臉上的淚早就幹涸，三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氣氛沉寂的可怕。

 

良久，哥哥使勁用手抽打自己的臉，痛不欲生。

 

“都怪我，如果那天晚上我先把斯薇接走，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全都是我的錯，是我害S了她，是我對不起她。”

 

唰地一下，媽媽再次淚流滿面。

 

她失態地捶打胸脯：“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讓她去拿月餅，斯薇她就不會S。”

 

“為什麼S的不是我，為什麼！”

 

爸爸神色悲慟，將臉埋進大手，肩膀劇烈顫動。

 

每個人都在為我哭泣。

 

我卻沒有一絲動容。

 

她們的難過或許是因為我，但更多的是良心難安。

 

倪初瑤回來了。

 

知道一切的她眼神藏著些許慶幸。

 

我不在了，沒人能搶走家人對她的愛。

 

她假惺惺地留下幾滴淚水，安慰她們要向前看。

 

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理她。

 

爸媽捧著骨灰盒進入我的房間，才想起早就把我的東西清理一通。

 

一點念想也沒給他們留下。

 

媽媽崩潰了。

 

她扭頭狠狠捶打爸爸：“都是你幹的好事，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趕走斯薇嗎？”

 

“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她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媽媽的聲音歇斯底裡，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的錯？”

 

爸爸伸出手指指著自己，不敢置信。

 

他猛地推開媽媽：“如果不是你弄丟她，我們就不會收養初瑤。”

 

“如果不收養初瑤，斯薇就不會因為幫你拿月餅而出車禍！”

 

“你才是那個始作俑者，你才是那個害S她的罪人！”

 

爸爸的話擊碎了媽媽心裡最後一道防線。

 

媽媽被推到在地：“你個王八蛋，你瞎說！你給我滾，你滾啊！”

 

在一旁圍觀鬧劇的我心煩意亂。

 

直到現在她們還認不清自己的錯誤，還在為自己的偏心找借口。

 

真是……令我厭惡。

 

一連好幾天，家裡透露著這股凝重的悲傷。

 

爸爸和媽媽誰都沒有理誰。

 

哥哥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心插手他們的爭鬥。

 

往日和睦溫馨的家庭氛圍不再。

 

倪初瑤忍不了了。

 

在這個家裡，她早就習慣了處在備受矚目的焦點。

 

“爸媽，哥哥，你們振作一點，清醒一點。姐姐已經S了，她回不來了！”

 

“你們為個S人哀悼，能有什麼用？”

 

媽媽猛地瞪大雙眸，抬手給了她一大巴掌。

 

“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姐姐！她走了難道你不難過嗎？”

 

爸爸一臉怒容：“看來我們平時就是太慣著你了。”

 

哥哥雖然沒說些什麼，眼神裡的失望卻不作假。

 

倪初瑤捂著臉頰：“她S了關我什麼事？”

 

“又不是我害S了她，你們怪我幹什麼！”

 

我才發現，原來我的S能讓這個家庭變得不堪一擊。

 

她們之間的感情也沒多深嘛。

 

太可笑了。

 

一夜之間，爸爸媽媽的頭發花白。

 

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

 

我曾經幻想過她們知道我S了會是什麼反應。

 

可當我真的看見，又覺得索然無味。

 

虛偽。

 

她們真的很奇怪。

 

S亡的力量這麼大嗎，能讓不愛你的人馬上深愛你。

 

活著的時候不聞不問，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真是諷刺。

 

為我舉辦葬禮那天。

 

鄰居奶奶沒有收到邀請，她也來了。

 

不過她不是來吊唁我的。

 

奶奶當著若幹親戚的面，把爸爸媽媽罵了個狗血淋頭。

 

說他們根本不配為人父母，甚至不配做人。

 

說她們這種人能生出我這麼好的孩子，簡直是祖墳冒青煙。

 

她們卻還不懂得珍惜。

 

奶奶幫我把生前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都吐個幹淨。

 

知道真相的親戚們交頭接耳，對著爸爸媽媽指指點點。

 

看著她們灰敗的臉色，我拍手稱快。

 

奶奶好樣的！

 

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泛紅的眼眶卻泄露了我真實的情緒。

 

因為我也舍不得奶奶。

 

葬禮結束後沒多久。

 

爸爸媽媽就離婚了，哥哥也因為不堪折磨早就搬出去住了。

 

而倪初瑤她……

 

好像病了。

 

時常情緒崩潰，突然大笑，然後大哭。

 

手腕上也多了許多刀口。

 

爸爸帶著生病的倪初瑤搬出去的那天，我的靈魂恢復了自由。

 

有道空靈的聲音告訴我，我可以選擇留在這看他們最後的下場。

 

也可以選擇離開，去往下一個世界。

 

我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

 

我不好奇她們最後的結局，再怎樣慘的下場也彌補不了他們對我的傷害。

 

而我，早就釋懷了。

 

臨走之前，我又去看了一眼我的好朋友。

 

奶奶坐在電視機前的搖搖椅上，好不愜意。

 

若有所感地，奶奶坐起身回頭，好像看見什麼似的微微一笑。

 

遠處有一道光在指引我。

 

再見了，奶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