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幫我復仇，我還需靠自己。」

 

我感到一陣輕松，催促道：「來吧，籤訂契約。」

 

女巫卻有些遲疑，「您不再考慮了？第一件事，恐怕要您付出同等的代價，或許你會成為一個怪物。」

 

「我考慮了很久。這些天，我都在想這件事。」

 

女巫不再勸說我，她拿出水晶球，遞給我一顆種子，將我與她的手交疊在一起覆在水晶球上。

 

冗長且晦澀的咒語從女巫口中念出，我感到身上一陣發熱，她安慰我是正常現象。

 

這時那隻烏鴉突然跳到水晶球上，它爪子尖利，不小心劃到我，我便下意識抽出手。

 

還好，契約籤訂並沒有擾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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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的體溫恢復正常。

 

女巫的咒語還在繼續，聽著聽著，我便陷入香甜的夢鄉中。

 

夢裡我還是少女，坐在花園的秋千上，雙腳漫無目的地擺動著。這是一個寧靜的午後，我哈欠連天，騎士為我戴上新編的花環。有人跑過來塞給我一捧紅玫瑰，我看不清他的模樣。

 

「喂，謝謝你的花——」

 

我追上去，然後醒來。

 

一切還是狼先生離開時的模樣，而我的手中，多了顆小小的種子。

 

13

 

從女巫那裡回來後，我對狼先生的態度並未有改變。

 

多年來受制於人的生活，練就了我的不動聲色。

 

很快，這些都會結束的。

 

回去我的王國之前，我去海邊祭奠克裡斯，並且遇到了亨利。

 

他身上的詛咒解除，恢復了人身，身邊站著伊麗莎白。

 

她已經瘋了，手上拿著有捧花圖案的金球，一遍遍地請求亨利與她完成婚禮的誓詞。

 

「克裡斯，快說啊，你愛我。在神的祝福下我們會幸福的。」

 

亨利無所謂地聳聳肩。

 

「當然，親愛的。我將愛你，珍惜你，對你忠誠，直到永遠。」

 

亨利說得很流利，長串的誓言如同海上飛鳥，快速掠過我的耳邊，然後消弭於空氣。

 

亨利讓侍女帶走伊麗莎白，然後對我說：「終於可以清淨一會兒了，你不知道，短短三天，我已經說過九百九十九次誓言。」

 

自克裡斯的婚禮鬧劇後，亨利當夜救起伊麗莎白。

 

公主的吻解除了王子的詛咒。

 

一個永不過時的經典橋段。

 

「你將會繼承她父親的國土麼？是否要去她的國度？」

 

「是的。不過，如果你請求我留下來，我會同意的。」

 

亨利牽起我的手，似乎想來一場執手相看，淚眼婆娑的戲碼。

 

「亨利。我知道你想從我這拿走自己的國土，現在正有一個機會。」

 

我抽回手，不想與他繞彎子。

 

「我當時受霍德華脅迫，才對你施展美人計。不過現在，我的勢力也不容小覷。如果你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就派兵給我。」

 

亨利一挑眉：「僅靠你？霍德華有神奇的打火匣，你用什麼擊敗三隻狗？用野獸王子的美色？」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好吧。」

 

他舉起雙手，頗有些無可奈何。

 

「就當我再一次中了你的圈套，你知道的，我對你是真心。」

 

我與他幼時即相識，有婚約在身，不過後來霍德華出現打亂了一切。

 

不論是否真心，總之得不到的最是撩人。

 

「海風鹹湿，您要回去嗎？」

 

狼先生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

 

「嗯，確實要回去了。」我轉身欲走，又停下，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

 

「克裡斯，連遺骸都未曾打撈上來麼？亨利，你看到人魚帶走他了麼。」

 

「我不想打破你幻想，但我確實沒見到克裡斯。或許，他變成了海浪，變成了泡沫，總之，他解脫了。」

 

我點頭，同意亨利的話。

 

也許克裡斯變成了天使。

 

如果我S去會變成天使嗎？

 

我失去過貞潔，拋棄過單純，滿腔的仇恨，腹中填塞著愁怨，等待我的隻有無間地獄。

 

不過幸好，我曾擁有過一朵玫瑰。

 

狼先生見我情緒低落，以為我在哀嘆克裡斯悲慘的命運。

 

我卻看著他笑了起來。

 

「狼先生，謝謝你。我想在那裡，我也能聞到玫瑰花香。」

 

狼先生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不過，我能展露笑顏，他也能放下心來。

 

於是，回國之路就此開始，我放緩速度，希望能多一些愉快的回憶。

 

14

 

小紅帽蘿絲在馬車上睡得正香。她呼吸綿長，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狼先生細心地為她蓋上毛毯，注意到我的目光後，對我笑了笑。

 

「您冷嗎？」

 

「不……」我其實很暖和，但還是說，「我有點冷，今天的雪實在太大了。」

 

狼先生聞言，從行李箱中找出另一條毯子蓋在我腿上。

 

他微微彎著腰，手上的動作輕柔。

 

我正好可以看到他兩個立起來的尖耳朵，絨毛覆蓋其上，透過光，能看見淡淡的粉紅色。

 

「你呢？」

 

「說起來，變成狼人，確實不易受凍。」

 

狼先生慢慢蹲下身子，將毛毯的邊緣擺弄整齊。

 

他的頭頂暴露在我眼前，狼毛因之前戴著帽子而顯得有些凌亂。我突然冒出一個怪異的想法，並且不可控制地想要實踐。

 

「咳咳，狼先生，我可以……」

 

我有些不自在地佯裝咳嗽，而狼先生已經抬頭看著我。

 

「您請說。」

 

「我可以，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嗎？」

 

狼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嚇到了，他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動了動，耳尖兩撮絨毛也隨之擺動。

 

我想，狼先生的耳朵摸起來應該很軟，又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

 

他沒說話，隻是低下頭，將腦袋湊近了我一些。

 

「真的可以嗎？」

 

原以為他會拒絕的，畢竟狼耳的血管多，很敏感。

 

我伸出手，試探著觸碰他的耳朵，果然，與我想象的一般無二，隻是手感更為綿柔。

 

以前我很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但霍德華不高興時總會傷害它們。

 

狼先生的身體抖了一下，我忙收回手。

 

我的行為終究是不禮貌的，有點強人所難。

 

「謝謝，你的耳朵很可愛。」

 

狼先生抬頭對我眨眨眼，似乎想說什麼，但外面的馬車突然停下了。

 

車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夫人，有人找您。」

 

我與狼先生面面相覷，在這歸途中，誰會攔車找我呢？

 

「是誰？」

 

「呃，一隻兔子。哦，不，你不可以擅自開車門。」

 

車夫像是在阻攔誰，但顯然失敗了。馬車的門被打開，風雪灌進來。

 

一隻穿著藍領子制服的兔子蹲在門口，它的個頭看起來足有我膝蓋那麼高。

 

「啊！我的老天爺啊。」

 

我尚且沒什麼反應，兔子卻先叫了起來。

 

「一隻狼！完蛋了，我要被吃掉了。」

 

兔子一個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後身體倒在車板上，舌頭吐了出來。

 

「好了，保持安靜。」我站起來，「是白雪王後讓你來找我的？」

 

說到白雪王後，兔子一下子跳起來，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滴滴答答轉動著的懷表，再一次用誇張的語氣說。

 

「哦，我的老天，快要遲到了，白雪女王會懲罰我的。」它跳下車，示意我跟上。

 

我不準備讓狼先生與我一起去見白雪，但他執意要陪同我。

 

「我希望能夠保護您。」

 

他剛說完，兔子像是被誰踩了一腳，大聲尖叫起來。

 

「不、不、不。兔子從不與狼同行。」它將兩個長耳朵圍在自己脖子上，一副被人絞S的慘狀。

 

「除非喝掉這個。」

 

兔子遞給我一個拇指大的玻璃瓶，裡面有些無色的液體，讓狼先生喝下去。

 

誰知道這是什麼，我不準備讓狼先生冒險。

 

但狼先生聽說我要將他留下來，便直接從容地拿走玻璃瓶，將裡面的液體喝下。

 

我來不及阻止，見到他瞬間消失在我眼前，隻有衣服緩緩飄落在車裡。

 

他不見了！

 

「狼先生！」

 

我頓時慌了神，失聲驚呼，幸好，很快聽到了狼先生的回應。

 

「我在這。這是哪兒？」

 

循聲望去，狼先生的衣服下，有什麼東西在動著。

 

我跑過去掀開衣服，一個袖珍的小狼人正迷茫地坐在地上，用蓬松的尾巴圈著自己的身體。

 

他隻有我巴掌大，像個灰色的毛球。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兔子卻還是十分著急的樣子。

 

「快點，快點，遲到了白雪女王會砍掉我的腦袋。」

 

我趕緊將狼先生捧在手心，叮囑車夫一句，跟著兔子往森林深處去。

 

沒穿衣服的狼先生很害羞，團成一個毛球，隻露出一雙眼睛，不安地打量我。

 

我拿出手帕蓋在他身上，小心地將他放進我的帽兜裡。

 

追著兔子一直到深林裡的小木屋。

 

七個小矮人早已等候在門前。

 

他們是七個侏儒，看起來比那隻兔子大不了多少。

 

「請進，尊貴的客人。」

 

紅帽子的小矮人推開門，因為白雪逃亡時住過這裡，所以房子修繕了一番，正常人完全可以進入木屋。

 

「主人已經等了很久。」

 

綠帽子的矮人端來茶水和蛋糕，並在我面前的六芒星陣中心豎起一塊鏡子。

 

白雪的臉浮現其中。

 

「好久不見。」

 

她不再是之前狼狽的白雪王後，王冠加冕，瞧著十分神氣。

 

「好久不見。恭喜你成為女王。」

 

「拋棄愛情後，一切都順風順水了。」

 

白雪女王面帶笑容，想來是她又和女巫做了交易，不但踹了夫君自己做女王，而且巫術也大有精進。

 

「你可以給我多少兵馬？希望在我抵達國都之前，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一個人都不會借你，不過動物管夠。將你的左手掌貼到鏡面上。」

 

我依言去做，很快，左手掌心處傳來一陣燒灼感。

 

「嘶——」我忙抽回手，見到手心裡多出一個六芒星的圖案，很快又消失了。

 

這時我鬥篷上的帽兜動了動，有什麼東西順著鬥篷爬到了我的肩膀上。

 

「您還好麼？」

 

狼先生站在我的肩膀上，雙手抱著我的頭發，擔憂地問。

 

我嚇了一跳，忙將狼先生捧在手裡，放在我的鬥篷下，害怕白雪做出不利於他的事。

 

「狼人？他曾在我手下救走了蘿絲公主，很有勇氣。」

 

白雪語氣平淡，甚至帶著些欣賞的意味。

 

見我警惕地盯著她，她才道：「放心吧，我已經不在乎美貌。」

 

雖然她這麼說，但我還是沒有將狼先生放出來。

 

「你可以走了，手上的符咒能讓你召喚出心中想要的動物，言出法隨。」

 

我與鏡子裡的白雪女王告別。

 

兔子從桌上端來一盤黑森林蛋糕給我，說狼先生吃下後就可以恢復原狀。

 

蛋糕三角狀，巴掌大，高約有七八釐米，上面還點綴著一顆糖漬櫻桃。

 

回到馬車。我在車外等待狼先生恢復後，穿好衣服再進去，但狼先生並沒有恢復原來的樣子。

 

我看著小桌上被啃了一口的蛋糕，想再回去找兔子問明白，那條路已經消失無蹤了。

 

「或許，你需要把這一整個蛋糕都吃掉。」

 

狼先生披著我的手帕，看看眼前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蛋糕，又看看我。

 

他滿臉的不可置信，畢竟吃掉一個等身大小的巧克力蛋糕，是很噎人的。

 

「沒事的，慢慢吃。在你變小的時候，我會照顧好你。」我用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頭。

 

狼先生很不好意思，他甩甩尾巴，將手帕裹得更緊了。

 

當務之急，是給狼先生找身衣服穿。

 

天色漸晚，馬車行駛到一個不知名的小城裡，我們今夜便在此處休息。

 

小人穿的衣服，大概隻有玩具店的玩偶才會有，於是我帶著他去了玩具店。

 

店裡的商品琳琅滿目，但很不幸，沒有男娃娃，更沒有男娃娃的衣裳賣。

 

女孩子喜歡的玩偶都穿著漂亮的蓬蓬裙，點綴著蝴蝶結和玻璃水鑽。這些衣服看起來比我的禮服還別致新穎。

 

「呃，這裡沒有男孩子的玩具麼？比如男性玩偶之類的。」

 

「有的，夫人。」

 

店主熱情地招呼我，並且從櫥櫃裡拿出一盒包裝精美的物什，打開來，原來是十個金屬小人，表面有藍紅二色描繪的制服，看起來是士兵打扮。

 

我搖搖頭。

 

「夫人，如果您買了這個，我再送一個小兵給您。」

 

他說著又拿出一個小人，模樣與盒子裡的沒什麼不同，就是少了一條腿。

 

「不，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