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我看到石桌上的報紙，繼續打趣道：

「餘隨，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老古板。

 

「你是真不愛上網。」

 

他遞了杯茶給我：「也上的，偶爾查查資料。」

 

我輕笑了聲，端起茶杯細細地抿了口，茶香四溢，舒服自在。

 

聊了些日常後。

 

我問：「我打算在南城開個小書店。

 

「你有沒有介紹的地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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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隨一愣：「你是想在南城定居嗎？」

 

我點了點頭，他好看的眉頭蹙起：「那你丈夫呢？」

 

「離了。」

 

「上京不適合我，那裡就是個被打造得精致的鳥籠。

 

「看似有很多讓你喘氣的地方，實際上，你就被困在那兒，任誰伸出手，都能把你掐S。

 

「很累，不想繼續了，我想做蔣瑩，十八歲的蔣瑩也好，二十歲的蔣瑩也好，唯獨不想再做二十五歲的蔣瑩。」

 

餘隨笑出了聲：「你還是這樣鮮活，你應該自由點。」

 

15

 

餘隨幫我找了幾處比較好的院子。

 

地段都不錯，租金也不貴，但我最終選擇了在餘隨院子旁邊的一個小店。

 

餘隨是老師。

 

旁邊開個小書店，這——

 

不得賺S。

 

隻是我沒想到，我隨口一說，餘隨真的正兒八經地給他們介紹了我的小書店。

 

人氣旺得緊。

 

還有學生買完書跑到餘隨家蹭飯吃。

 

偶爾我也會支個桌子，給那些學生講祖國的大好河山。

 

我的名氣越來越大。

 

書店也是。

 

每日來的人絡繹不絕。

 

自知道我是那個二十歲一戰成名的作者後，不少人都慕名而來。

 

這一方小天地竟成了有名的打卡聖地。

 

隻是我沒想到，徐望延會找到這裡來。

 

我正踩在椅子上收拾書架的時候，不小心踩空——

 

「啊——」

 

我下意識尖叫。

 

脊背緊緊地貼著來人的胸膛，他強勢地掐著我的腰。

 

我一愣。

 

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香水味撲鼻而來。

 

「怎麼還是這麼冒失？」

 

冰冷的嗓音在我耳邊傳開，我擰著眉快速地調整好動作。

 

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怎麼來了？」

 

聽到我語氣裡明顯的厭惡。

 

他的眸子閃過一抹難過，但又很快壓住。

 

「我為什麼不能來？

 

「這半年鬧也鬧夠了，我來接你回家。」

 

驀地我眉梢輕佻：「回家？」

 

「嗯，回上京。」

 

我冷笑一聲：「徐望延，我們已經離婚了，你忘了嗎？」

 

「我們可以復婚。」他說得理所當然。

 

當初我爆出他和周彤的事情後。

 

周彤的名聲盡毀，打著哥哥妹妹的名頭行苟且之事，甚至有黑粉跑到周彤家門口蹲她，丟雞蛋砸菜葉子。

 

她受不了，最終求徐夫人把她送出國。

 

徐望延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周彤的傷，都是自導自演。

 

這六年。

 

徐夫人看在她是養女的份上，從未苛待過她。

 

他知道後，氣得差點掐S周彤。

 

見我沉默沒說話，他又說：「阿瑩，我也是受周彤的蒙騙。

 

「我以為她一直過得不好，所以才會——

 

「我也承認，在周彤回來的那幾天我遊離過，可阿瑩，我是愛你的。」

 

我斂起眼皮看他：「那你的愛可真夠廉價的。」

 

「阿瑩。

 

「人不可能一輩子不犯錯，你不能因為我一次錯誤，就判我S刑。

 

「現在周彤已經被送出國了。

 

「我們回上京，繼續過我們的日子，不好嗎？

 

「你不用守著這個小書店，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

 

啪！

 

我抬手甩了他一耳光。

 

他錯愕地看向我。

 

「你打我？」

 

「嗯，我打你。」我眉眼平和地說著，「徐望延，與其在這裡發瘋，不如去相親。

 

「看看有沒有女孩子願意接受你這個二婚的。

 

「至於我，看見你就覺得惡心，所以也希望你，別再出現，可以？」

 

他的臉色頓時慘白了幾分。

 

「阿瑩，你不能這麼說我……」

 

「為什麼不能？徐望延，從前我愛你，所以當你是寶。

 

「現在你連草都不如。」

 

我語氣冷漠地說著。

 

他久久沒能反應過來，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也許還以為，我是那個他勾勾手就會朝他搖尾巴的小狗。

 

需要靠著他的憐愛才能立足。

 

可徐望延，你忘了原來的我，也曾明媚張揚過。

 

我不是籠中雀。

 

隻是那時候，我以為我們彼此相愛，所以甘願畫地為牢。

 

16

 

我照常生活。

 

但徐望延像瘋了一樣每天來書店，就坐在角落，看著我。

 

偶爾聽我和學生們講故事。

 

我每講一段，他眸子的光亮都黯淡一分。

 

我想，他也許是記起了我曾經不單隻是徐太太，還是走過萬裡路的蔣瑩。

 

我正要關門休店的時候。

 

徐望延握住我的手腕：

 

「阿瑩，算我求你。

 

「這半年我過得一點都不好，我沒辦法離開你。

 

「我保證以後絕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可以嗎？」

 

我直言拒絕，忽略了他那雙紅了的眼睛。

 

之後我不再讓他進我書店半步，還專門請了兩個保鏢。

 

他卻執著地跪在門口。

 

路過的人很多，竊竊私語，成了一道很難看的風景。

 

他們都在說：

 

「這年頭追女人都這麼追了，狂。」

 

「別不是性騷擾吧，要不我們替蔣老師報個警？」

 

「指定是騷擾，你看蔣老師都請保鏢了！」

 

這裡沒人知道他是上京高高在上的徐總。

 

所有惡毒的話就像刀子一樣不停地戳他的心口。

 

更有的朝他故意潑髒水，然後笑呵呵地說：「不好意思啊，先生，沒看見。」

 

跪了三天。

 

他最終承受不住，昏厥過去了。

 

還是保鏢叫 120 送去的醫院。

 

17

 

徐望延住院的事情傳到了上京那邊，徐夫人來了。

 

「半年不見，看得出來，你過得很好。」她坐在我搖椅旁邊的木凳上。

 

我笑了笑，離開上京後，確實過得不錯。

 

徐夫人的兩鬢已經花白，臉上歲月的痕跡也更重了些。

 

我倒了杯茶遞給她：「喝茶。」

 

「不了，喝不了。」

 

她拒絕。

 

我也沒再邀請。

 

「望延知道你在這裡後，就趕了過來。這半年，他過得不好。

 

「他很想你，每次回老宅都會問起你以前的事情。

 

「阿瑩，你真的不能給他一次機會了嗎？

 

「畢竟這麼久，也都不容易。」

 

徐夫人勸道。

 

我抿了口茶，勾起嘴角：「徐夫人，你們不能總指望著我不斷妥協。

 

「我也要往前走的，不是總站在原地等他。」

 

徐夫人沉默了片刻。

 

目光望向了我身後的人。

 

徐望延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臉色慘白，嘴唇幹裂。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他定定地站在不遠處，我的話，他大概全都聽見了。

 

眼角泛紅。

 

他的語氣有些委屈，哽咽道：

 

「阿瑩。

 

「你真的要丟下我了嗎？

 

「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淡然一笑：「我信過你了。

 

「隻是後來我發現，我弟說得對，日子不光靠情愛過，但如果無情無愛。

 

「我為什麼不能過我自己想要的日子？

 

「我為什麼非要和你搭伙過日子？」

 

我盯著他問。

 

徐望延垂著眸，攥緊了拳頭。

 

家庭的結合。

 

不是光靠情愛，可感情，便是基礎，我不想湊合。

 

那天徐望延是被徐夫人強行帶走的。

 

餘隨來問我：「他看起來像是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考慮原諒他嗎？」

 

我搖搖頭：「他不會知道自己錯了。

 

「隻是他知道我不受控制了，想使點苦肉計讓我妥協。

 

「你信不信，如果我回去了，也許一年後，五年後，相同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狗改不了吃屎，人也一樣。」

 

18

 

後來三年裡。

 

徐望延每個月都會定一束花送過來，我拒收，他也樂此不疲。

 

我的生日。

 

他也沒再忘記過，奢侈品不停地送過來。

 

想盡力去彌補曾經對我的虧欠。

 

可他每做一件事情，都在提醒，曾經他對我多麼不在意。

 

半年後，徐望延查出了胃癌。

 

晚期。

 

身子因為化療變得越來越虛弱。

 

骨瘦如柴，頭發也掉了很多。

 

徐夫人總希望我能去看看他，但都被我拒絕了。

 

她說我殘忍，我隻是笑著應他：「他自作自受。

 

「又跟我有什麼關系。」

 

他日夜顛倒，瘋狂酗酒，情緒無法自控，導致疾病的發生。

 

是我的錯嗎？

 

不是。

 

是他自己造的孽。

 

隻是我沒想到，周彤會來。

 

她不再年輕，落魄了幾分，性子也收斂了。

 

被送出國後。

 

徐夫人把她的婚事給安排了，嫁給了當地一個企業家。

 

那人表面老實，實際上喝醉了會打人，還濫賭。

 

那些追債的人討上門的時候。

 

周彤才知道那人在外欠了不少債。

 

她想離婚。

 

那人就把她打得半S，後來就不敢再提。

 

她找過徐望延。

 

找過徐夫人。

 

但沒人願意幫她。

 

19

 

「找我有事情嗎？」

 

我沒請她進門，隻是直接問。

 

她拄著根木制拐杖，腿被打瘸了：「我——」

 

話說一半。

 

她停住了。

 

良久過後，她才又說：「嫂嫂，對不起，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我有些詫異。

 

但當我看到不遠處的一輛黑車後，勾唇一笑，是被逼的啊。

 

徐夫人仍舊沒放棄讓我去見徐望延。

 

「你能不能去看看哥哥？」

 

驀地我輕笑一聲：「如果我不呢？」

 

「嫂嫂,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去看看哥哥？

 

「哥哥要S了，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你了。」

 

她懇求的目光看著我, 整個人都在發抖。

 

我沒出聲。

 

她直接丟了拐杖跪在我的面前，拉著我的衣角。

 

「求你了，你去看看他吧, 當初是我不要臉。

 

「是我勾引哥哥，是我的錯。

 

「我該S, 但哥哥是無辜的。」

 

我冷笑了一聲，收回了自己的手, 直言拒絕了：「別來惡心我了。

 

「這件事，你不無辜, 徐望延也不無辜。

 

「滾吧, 別再來了。」

 

「不, 嫂嫂, 你救救我, 如果你不去，我會S的。」

 

我要掰開她的手, 她卻瘋了一樣用力拽住。

 

「嫂嫂，救我。

 

「你不會想看我去S的對不對？

 

「我——」

 

我用力甩開了她：「要S, S遠點。」

 

周彤也許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絕情, 錯愕在了原地。

 

後來我才知道。

 

周彤回國是徐夫人帶回來的。

 

我若不去見徐望延最後一面, 她就會被再次送出國，送回那個惡魔的手裡。

 

真慘。

 

20

 

徐望延S在了南城的冬天。

 

他S的時候，雙眼直直地看著病房門。

 

他還在等我。

 

等一個不會出現的人。

 

咽氣的最後一刻, 他口中還在喊我的名字。

 

這是餘隨去看學生的時候，路過徐望延的病房，他告訴我的。

 

回來後，他問我：「遺憾嗎？」

 

不遺憾。

 

也不該是我的遺憾。

 

徐夫人要把徐望延帶回上京安葬，臨走前來見我。

 

「阿瑩, 你真的不回去嗎？

 

「最後一面雖沒能見上，但葬禮總要參加的吧。」

 

我隻是遞了紅包給徐夫人：「一點心意, 葬禮就不參加了。

 

「一來一回，挺累的，我也沒空。」

 

徐夫人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眼睛還是紅腫的。

 

「你就這麼恨望延嗎？哪怕是以好友的身份參加葬禮，都不行嗎？」

 

有愛才有恨。

 

我不恨他。

 

他隻算得上一個陪著我走過一段路的陌生人。

 

後來發現, 我們的終點不一樣, 各奔東西，就沒必要再有交集了。

 

「如果我還在上京, 我會赴這場喪事。

 

「可我在南方，我和徐望延也不過是個陌生的好友，給了禮金，表了一點心意。

 

「不錯了。」

 

見我堅定。

 

徐夫人隻說了一句「保重」之後，走了。

 

如今她才年過半百, 頭發卻早就花白。

 

21

 

徐夫人走的那天。

 

我目送他們的車子漸漸消失在小鎮巷尾。

 

抬頭時。

 

陽光明媚，晴空萬裡。

 

真好。

 

從今往後。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