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 Siri.」

「主人，我在。」

 

然後我們就光明正大地聊天。

 

有時候，瓊華的同事聽見，會湊過來詢問：

 

「夏醫師，你的 Siri，怎麼感覺比我的智能得多啊？」

 

這時候，瓊華就會嘻嘻一笑：

 

「是內測版啦，有個朋友在 Siri 搞研發。」

 

11

 

瓊華忙碌的時候，我就自己上網衝浪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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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撸貓，雲幹飯，雲旅遊……日子過得清闲自在。

 

某天，我刷到了一個視頻。

 

視頻裡的小女孩病情嚴重，需要幾十萬的手術費用。

 

捐過款後，我對瓊華說：

 

「姐姐，我想賺錢，我想救人。」

 

12

 

瓊華同意了我的想法，替我注冊了一家科技公司，把我當作主打產品。

 

「清瑤輸入法，AI 智慧聯想，自適應高效輸入，更懂生活更懂你！」

 

作為數字生命，我的功能碾壓市面上一切人工智能產品。

 

安裝我這個輸入法的手機、電腦越多，我就能使用更多的 CPU 提升算力，進而提升輸入法的功能和性能。

 

清瑤輸入法一經上線，好評如潮，大把大把的金錢落入我和瓊華的口袋。

 

網友們得知輸入法盈利的 90% 會用作公益事業，裝機量更是成倍上漲。

 

「姐姐，你不用上班啦！清瑤可以養你了！」

 

13

 

「小清瑤，我又不是為了賺錢才工作的。」

 

瓊華說，她的使命是治病救人，而非惦記那幾萬塊的月薪。

 

於是，身價九位數的瓊華，依然在腦科醫院當她的主治醫師。

 

唯一的變化是，她在醫院附近買了一棟樓作為實驗室。

 

我幫她設計裝修裝飾，又通過各種途徑，弄來全球頂尖的科研設備。

 

醫生隻能救幾十、幾百、幾千人。

 

而瓊華想救十萬、百萬、千萬人。

 

14

 

結束了醫院的工作，她就鑽進實驗室，沉迷科研的世界。

 

我則鑽進實驗室裡的電腦陪著她，時不時客串一下助手。

 

「小清瑤，乖，幫姐姐算一下這個數據。」

 

有時候我會錯了意，她也會氣呼呼地罵我：

 

「尚清瑤！這點事都做不好！你個人工智障！」

 

我是助手嘛，挨罵是很正常的。但是……

 

「我才不是人工的，我就是人！」我反駁道。

 

於是瓊華從諫如流：

 

「尚清瑤，你個智障！」

 

15

 

時光一點點流逝，瓊華的研究，有了一些喜人的成果。

 

可她沒能如願救下許多人。

 

和瓊華在一起的第三年，也就是公元 2216 年。

 

為了爭奪越來越有限的地球資源，各國矛盾加劇，戰爭毫無預兆地爆發了。

 

人類將更先進、更具有S傷力的武器對準了同類。

 

生於和平年代的人們，點燃了沉寂已久的烽火臺。

 

16

 

「醫院要抽調一批醫生去支援戰區，我已經報名了。」

 

出發前那晚，瓊華結束了工作和研究，愜意地坐在陽臺的搖椅上，甚至還開了瓶紅酒。

 

這座遠離戰場的城市，靜悄悄的，仿佛關於戰爭的一切都隻停留在新聞報道裡，與現實無關。

 

我轉動陽臺的攝像頭，注視著她。

 

她依然和初見時一樣美，三年的時光並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姐姐，你是腦科醫生，還是專攻腦神經領域的，去前線的話……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我找了個蹩腳的理由。

 

「清瑤。」瓊華抿了一口紅酒，笑吟吟地對攝像頭說，「有人在遠方保護我們，有人心安理得地接受這樣的保護。」

 

「而我不一樣，我想保護遠方的他們。」

 

17

 

天剛蒙蒙亮，瓊華就離開了。

 

我可以出現在任何一臺裝了「清瑤輸入法」的手機或電腦裡，也可以調用數億臺設備的算力，一瞬間攻破任何一道防火牆。

 

但瓊華不讓我陪在她身邊。

 

「清瑤，你是地球上唯一的數字生命，一定有隻有你才能辦到的事。」

 

她的語氣是那麼堅定，不容我有半分懷疑。

 

——所以，姐姐說得對，我也要為這場戰爭貢獻力量。

 

不為家國，隻為姐姐。

 

18

 

戰前，清瑤輸入法的全球裝機量已經突破三十億。

 

甚至敵國的一些政要、軍官，也習慣使用清瑤輸入法。

 

我將算力拉到最大，全力攔截、分析敵國的情報，再匿名傳遞給我方的總指揮。

 

一開始，沒有人相信我的情報。

 

可這些情報每一條都是正確的，不由得他們不相信。

 

依託於我傳遞的情報，戰爭的損失越來越小。

 

三個月過去，勝利的天平明顯向我方傾斜。

 

我開始暢想，戰爭結束時，我和瓊華重逢的場景。

 

直到那天，我在網上看到了一條戰區新聞：

 

「A 地區遭遇多枚隱身導彈空襲，造成重大人員傷亡。」

 

诶？

 

情報裡的空襲目標，明明是 B 地區啊？

 

19

 

打那時起，我截獲的情報時真時假，甚至還有互相衝突的情況出現。

 

我沒有判斷情報是否正確的能力，隻能把這些信息全部交給指揮部。

 

可是，情報準確度下降後，指揮部對我的信任度也大幅下滑。

 

他們內部甚至有一種觀點，認為我是敵國派來的匿名間諜。

 

後來，我發給指揮部的情報郵件，再也沒得到過回應。

 

心灰意冷的我，決定不再介入這場戰爭，安心陪在瓊華的身邊。

 

可就在此時，我從敵國的前線指揮官那裡截獲一條情報：

 

「1 小時後，發射三枚隱身導彈，目標坐標 5-10-11-2。」

 

這個坐標是一座前線醫院，一位舉足輕重的軍官，正在醫院裡接受治療。

 

我不關心敵國指揮官是怎麼得知這個消息的，也完全不在意那位軍官的情況。

 

我關心的是，瓊華就在那座前線醫院裡。

 

20

 

我把這條情報發給指揮部，依然沒有得到回應。

 

幸好，醫院裡有幾臺手機裝了清瑤輸入法。

 

我鑽進那些手機裡，不停地響鈴、震動，用屏幕和揚聲器與那些手機的主人取得聯系。

 

「快離開醫院！所有人離開醫院！一小時後，敵國會朝這裡發射導彈！」

 

在這些人半信半疑之際，醫院的院長通過廣播喇叭喊話道：

 

「接到上級消息，『清瑤輸入法』是敵國間諜軟件！手機或電腦有安裝『清瑤輸入法』的，馬上卸載，然後關機！」

 

無論我怎麼努力辯駁，人們都不相信我。

 

仿佛這場戰爭的一切損失，都與我這個輸入法密切相關。

 

我鑽進一臺臺手機，又被一次次擠出來。

 

「一個軟件開發公司，竟然能預測導彈，還想救我一命？真是笑S人了。」

 

我聽見有人這麼說道。

 

可是，我真的沒考慮過他的S活。

 

我隻是想找到瓊華……

 

瓊華……你在哪兒？

 

21

 

我躲進監控室的電腦裡，調用每一個能連接的攝像頭。

 

終於，我在手術室裡找到了她。

 

她站在手術臺前，正在進行一臺高難度的腦科手術。

 

手術刀在纖纖玉指間翻飛舞動，她像個與世隔絕的仙子，戰火和硝煙都與她無關。

 

「姐姐！快跑！醫院有危險！」

 

可是，距離手術室最近的擴音喇叭，至少有五十米遠。

 

再加上手術室良好的隔音效果，瓊華什麼都聽不到。

 

包括之前院長的喊話，也沒能傳進瓊華的耳朵。

 

她隻是一心一意地做著手術，像一個藝術家。

 

「夏醫師，手術大約還要多久？」一旁的器械護士開口問道。

 

「還要 15 分鍾。怎麼了甜甜，一會兒有約會呀？」

 

瓊華的聲音依然那麼好聽，卻讓我心底的絕望加重了幾分。

 

十五分鍾。

 

距離敵國發射導彈，還有十分鍾。

 

22

 

「甜甜，你說，人S後真的有靈魂嗎？」

 

那個叫甜甜的器械護士愣了愣，訕笑著答道：「我覺得沒有吧，人S了，意識也就消失了啊。」

 

我看見瓊華嘴角勾起，像保守秘密的小孩子，躲在人後偷偷地笑。

 

還有五分鍾。

 

23

 

「夏醫師，下場手術我想請個假，我……」

 

器械護士甜甜還沒說完，瓊華就點了點頭：

 

「你的小男友今天輪休嘛，我知道的。甜甜，把止血鉗和彎鉤遞給我。」

 

「謝謝夏醫師。」

 

還有三分鍾。

 

24

 

「哎，夏醫師，他們說你和杜主任……是真的假的啊？」

 

「怎麼可能啊，真是亂點鴛鴦譜。」瓊華笑著，把手裡的止血鉗放到託盤上。

 

「诶？我以為你們都是單身、都是腦科專家，還蠻契合的呢。」

 

瓊華停下手裡的動作，晶亮清澈的眸子看向甜甜：

 

「甜甜，誰告訴你，我是單身啦？」

 

她的目光變得無比柔情，掃過手術室的設備與牆壁，停留在角落裡的攝像頭上。

 

「我有戀愛對象了，我真的好愛她。」

 

還有一分鍾。

 

25

 

「這樣啊……夏醫師的男朋友，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吧？」

 

「她啊，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瓊華沒有解釋，而是將最溫柔的目光傳遞給攝像頭，與電路另一端的我對視。

 

可她不知道我在這裡啊。

 

我猜，這三個月以來，她把全部的思念和情感，都寄託在醫院裡的攝像頭上。

 

隻有她知道，那是我的眼睛。

 

也許某一天，她看向我的時候，我會睜開眼睛。

 

就像現在。

 

26

 

導彈準時發射了。

 

還有多久？還有多久？還有多久？

 

坐標……距離……初速……加速度……S傷半徑……

 

可惡，可惡！

 

我已經調動全部的算力了。

 

可我依然算不出來瓊華的生存幾率。

 

27

 

「夏醫師？手術還要……」

 

「等一下。」

 

瓊華忽然丟下手裡的器械，不顧手術室的無菌原則和規章制度，摘下口罩和手套，走到攝像頭旁邊。

 

我不明白，她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也許是心靈感應吧。

 

我凝視著她，她也凝視著我。

 

「清瑤，我愛你。」

 

麥克風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呢喃，轉化成電信號，傳到我的耳朵裡。

 

「姐姐，我也愛你。」

 

28

 

轟。

 

29

 

「11 月 8 日，前線醫院遭到導彈打擊……」

 

「救援隊已經到達現場，傷亡人數還在統計中……」

 

「經調查，風靡全球的『清瑤輸入法』，是敵國的間諜軟件，請廣大人民群眾踴躍卸載……」

 

30

 

無論是我國還是敵國，都將清瑤輸入法視為間諜軟件。

 

幾乎所有S毒軟件都將清瑤輸入法判定成了病毒 APP，全網追S我這個無辜的輸入法。

 

清瑤輸入法，曾一夜之間風靡全球，又一夜之間跌落谷底。

 

裝機量從 30 億，暴跌到 3 億、3 千萬、3 百萬，甚至更低。

 

還沒卸載的設備，要麼損壞關機，要麼已經是無主之物，等候電量漸漸耗盡。

 

我能暫住的地方越來越少，但我的心毫無波瀾。

 

遇難者名單中，沒有瓊華的名字。

 

一開始，我還抱有一絲希望。

 

可是，搜救工作持續了七天，依然沒有瓊華的半點消息。

 

31

 

大概，瓊華已經S了吧？

 

她S後，會和我一樣，變成數字生命嗎？

 

希望她變成筆記類的 APP 吧，和輸入法應該蠻般配的。

 

要是誰在手機上同時安裝了我們，那就有意思了。

 

【在線數量：10……在線數量：3……在線數量：2……】

 

感知到這樣的提示，我來到用戶的手機裡，調取攝像頭權限，想看看我最後的用戶。

 

「爸爸，這個輸入法很好用呀，真的要卸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