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陳廷鑑並沒有失態太久,取下半湿的帕子,無意識地疊好。
孫氏轉移話題:“二弟如何了?”
陳廷鑑面露煩躁:“除了哭還是哭。”
他對這個弟弟,既憐其軟弱,又恨其不爭,道理講一堆,年紀一把的人隻管哭哭啼啼,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有時候,陳廷鑑寧可弟弟像老四那樣衝撞他,也不想看弟弟掉眼淚。
孫氏對小叔子沒那麼深的感情,難掩怨氣地道:“別的事他都聽齊氏的,沒關系,可母親生病抓藥煎藥,他但凡上點心,也不至於讓齊氏成功拿商陸根糊弄了……”
陳廷鑑打斷她:“算了,別說了。”
他不愛聽,孫氏也來了脾氣,推開他的胳膊,瞪著他道:“你隻管心疼兄弟,對老四什麼態度?要不是老四,這事不定要瞞多久!”
陳廷鑑揉揉額頭,試圖講道理:“再怎麼說他都是晚輩……”
孫氏呸了一口:“少跟我扯這些,你就是想在兄弟面前當好大哥,想讓外面知道你這個閣老不曾瞧不起老家的弟弟,你隻管你的美名,兒子難不難受與你何幹!”
陳廷鑑:“無理取鬧,他毆打親叔,放到哪都是他理虧!”
孫氏:“好,我兒子理虧,你兄弟把坑害母親的妻子當寶貝疙瘩護著,那才是大丈夫,對吧?”
陳廷鑑:……
第22章
華陽一覺睡到了黃昏。
身上軟軟麻麻的, 肚子餓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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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雲一邊掛帳子一邊稟報道:“公主,驸馬出去幫百姓排水了,還沒回來。”
華陽:“什麼時候去的?”
“上午, 您睡著沒多久驸馬就出發了,穿的還是那身髒衣裳, 晌午也在外面吃的。我叫珍兒去打探過,除了大爺在東院審案,家裡男丁幾乎都被老爺帶出去做事了。”
華陽點點頭,事有輕重緩急,老太太已經沒了, 外面卻還有那麼多百姓有家難歸。
“廚房做了什麼?”
“先前的肉都沒了, 朝月熬了紅棗桂圓粥給您補氣血, 還燉了竹筍湯, 準備等您醒了再炒兩個素菜,公主, 您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大廚房一下午都在蒸菜餡兒包子, 每個都比拳頭還大, 自家吃點,剩下的都送去老爺那邊, 分給受災的百姓吃。”
有陳家帶頭, 鎮上一些富戶也都捐了些糧食出來。
華陽吃小廚房的就夠了,可陳敬宗做了一天的力氣活,光喝粥喝湯難以飽腹。
她隨口道:“去大廚房拿兩盤包子來, 一盤今晚吃, 一盤油煎一下, 明早再給驸馬熱熱。”
朝雲眨眨眼睛, 笑了:“公主也開始心疼驸馬了呢。”
華陽:……
起床後, 華陽直接去了浴室,前面兩晚難熬不說,她還沒機會洗澡!
先坐在外面讓朝雲搓了一遍,衝幹淨了,華陽再跨進浴桶,舒舒服服地泡澡。
趁她泡著,朝雲抱起那堆替換下來的衣裳,去外面交給珠兒。
兩人剛交接完,陳敬宗回來了,一身泥汙,連臉上都蹭了些泥道道。
朝雲暗暗替驸馬爺捏了一把汗,這模樣,幸好沒叫公主瞧見!
“水房燒了熱水,驸馬先洗洗?”
陳敬宗掃眼上房。
朝雲指著浴室道:“公主剛醒,正在沐浴。”
陳敬宗頓了頓,吩咐道:“送套巾子、衣裳去耳房。”
說完,他轉身走向水房,自己去拎水。
朝雲快速去內室衣櫥取了驸馬的換洗衣物,讓珠兒送去耳房,等珠兒放好衣裳,就見驸馬爺一手提了一桶水進來。
高高大大的驸馬爺,一下子把門口的光都擋住了,冷漠的臉上沾著泥巴,顯得很兇。
珠兒有些害怕。
陳敬宗讓開門口:“出去吧,等會兒再來收髒衣。”
珠兒松了口氣,低頭退下。
陳敬宗關上門,走到內室脫了衣裳,露出勁瘦的身軀,隻是那肩膀手臂之上,多了一道道繩索勒痕,雙腿雙足更是因為長期泡水而發白。
陳敬宗面無表情地擦拭著,擦身用了半桶水,洗頭用了半桶,另一桶再重復一遍。
清洗幹淨,陳敬宗穿好衣裳,往這邊的床上一躺。
小睡了兩刻鍾,陳敬宗捏捏眉心,前往上房,到了堂屋門口,看見華陽坐在主位,穿著一身素白的織錦長裙,烏發蓬松如雲,隻插了一支白玉簪。
剛沐浴過,她白皙的臉浮現出胭脂般的緋色,經過一天的休息,那唇瓣也恢復了誘人的湿潤光澤。
這麼嬌滴滴的一個大美人,誰看了心情都要好上幾分。
陳敬宗笑笑:“兩天沒沐浴,動作倒挺快。”
華陽瞪他,她倒是想多泡一會兒來著,還不是聽見他的聲音,怕他闖進來才匆匆離開了浴桶。
“擺飯吧。”
朝雲笑著去了廚房。
陳敬宗坐到飯桌東側,自己倒茶喝。
他不笑的時候,眉眼有幾分凌厲冷漠,這樣的氣度也更凸顯了他的英俊與風採,宛如一把鋒利的劍。
此時此刻,華陽在他臉上看到了疲色。
再強壯再結實,也隻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華陽走到他旁邊坐下,問:“明天還用出去嗎?”
陳敬宗看過來:“有事?”
華陽:……
朝雲、朝月端著晚飯過來了,主食是紅棗粥與包子,另有兩素一湯。
陳敬宗看看這一桌子的素,想起來了,等丫鬟們退下後,他道:“明天還要出去,後天大概有空,我再去趟山裡。”
華陽:“誰饞肉了?你自己想吃就去,我可沒惦記,更沒逼你去。”
陳敬宗:“那你為何問我明天出不出門?”
華陽徑自舀起一顆桂圓,細嚼慢咽起來。
陳敬宗又累又餓,見她不說了,他隨手抓起一個包子。
一盤四個包子,陳敬宗全都吃了,沒碰那甜膩膩的紅棗粥,隻喝了兩碗竹筍湯。
吃飽喝足,簡單漱漱口,陳敬宗就去了內室。
華陽白天睡得足,這會兒還不困,坐在次間,叫朝雲備齊筆墨紙砚。
朝雲打了個哈欠。
華陽笑道:“今晚不用守夜,你去跟朝月一起睡吧,折騰了兩天,明早晚些起也沒關系。”
朝雲是真的要熬不住了,道謝後揉著眼睛離去。
華陽自己研墨。
過兩日公爹差不多就要往京城寄奏折了,她呢,既然要給父皇寫信,母後與弟弟那邊也順便都寫一封好了。
齊氏的案子公爹還沒審完,今晚先把弟弟那封寫好吧。
給弟弟的信,華陽不想討論政事,弟弟才十歲,對公爹如何帶領百姓抗洪賑災應該也沒有興趣,更何況這些事母後肯定會單獨講給弟弟聽。
華陽想跟弟弟說些新鮮有趣的。
思索過後,華陽笑著動起筆來。
她寫了陳敬宗是如何親手把後面的小花園建好的,包括他蹲在地上一顆一顆地摁鵝卵石,包括他心疼買牡丹的銀子,還特意在幾叢牡丹上搭了遮雨板。
她還寫了她初聞洪水要來時的懼怕、大雨結束時的欣慰,寫了陳敬宗背她上山的輕松,借此叮囑弟弟好好吃飯勤於練武,將來才能長得高高壯壯。
這封信寫完,華陽也有了困意。
用鎮紙壓好信紙等著晾幹,華陽熄了次間的燈,待眼睛習慣黑暗後,輕步朝內室走去。
拔步床內有規律的呼吸聲,勞累三日的驸馬睡得很熟。
華陽小心翼翼地爬到床內,盡管她動作放得夠輕了,當她剛剛躺下,旁邊的陳敬宗忽然翻個身,手臂攬住她的腰,將她拉向懷中。
溫熱的呼吸噴薄在她頸間,他卻隻是這樣抱著她,很快又睡沉了。
次日早上,陳敬宗明明是四宜堂最辛苦的人,卻也是最先醒來的那個。
床榻裡面,華陽還在睡,白皙的臉頰在昏暗的光線中呈現出羊脂玉般的潤澤,豐盈的唇瓣微微張開。
她是纖細的,身上卻有肉,無論摟在懷裡還是壓在身下,都是享受。
白日清醒時她還有公主的威儀,此時這樣酣睡,陳敬宗很想直接將她撞哭。
他狠狠地看了她幾眼,這才下床。
窗外才是清晨,陳敬宗從淨房出來,穿好衣裳,來到次間,他一眼就瞥到了榻上的矮桌,以及一張展平的信紙。
陳敬宗走過去,沒有碰觸壓在邊角的鎮紙,默默看起信來。
滿滿一頁信紙,寫的幾乎都是他,還特別誇贊了他的強壯。
陳敬宗卻皺起眉頭,她何時喜歡過他的強壯,每次他換衣服,她瞥見他的手臂都要露出嫌棄樣,而每次他要進的時候,她更是一副見鬼的驚恐。
作為一個有著三個哥哥的弟弟,陳敬宗很快就明白了公主這麼寫的深意,誇他是假,哄騙小太子乖乖吃飯才是真。
.
當華陽一覺醒來,發現陳敬宗已經出了門而次間的信紙還鋪散著的時候,她便猜到,陳敬宗多半看到她這封信了。
她有一絲絲懊惱,陳敬宗慣會得寸進尺,看到她的誇贊之詞,他的尾巴大概要翹到天上去。
今日陳廷鑑等人依然在外幫忙,陳宅裡面一片安靜,下人們雖然忙來忙去,卻也井然有序、不曾大聲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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