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李益拿袖子擦幹她臉上淚:“你太傻了你。”
慧嫻道:“咱們離開京城了嗎?”
李益道:“咱們離開京城了。”
慧嫻哭道:“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她抱著丈夫的肩膀,悲痛不已:“你再也別把我一個丟下了。就算要死,我也要跟你一起死。”
李益道:“沒事的。”
慧嫻哭了好幾個時辰才收住,李益問她:“餓不餓?”
她餓了。
李益問婢女拿來一些水和食物,慧嫻吃了一些。
李益說:“別吃太多了,晚上到了館驛再吃吧,這幹糧也不好吃。”
夫妻兩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大悲大喜,原先的嫌隙隔閡也煙消雲散,隻剩下互相珍惜的心情。勉強充了饑餓,李益摟著她靠在懷裏:“睡一會吧,累了這麽多天了。”
慧嫻道:“你也睡一會吧。”
李益道:“你睡吧,我睡不著。”
慧嫻靠在丈夫懷裏,手撫著他臉,枕著他堅實的胸膛,鼻端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溫暖氣息,總算感到了踏實。她含著眼淚睡著了。
到了館驛裏,婢女端進來水,供他們洗臉。
慧嫻呆呆地坐在床上,看李益洗臉。他脫了外袍,隻著了素色單衣,看起來很健康秀挺,又瘦,肩胛骨分明,挽起的衣袖露出線條幹淨白皙的胳膊,衣服領子外露的脖子也白。隔著衣服能感覺到下面的的身體是緊繃繃的,充滿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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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對著她,隻是背影,看著就很美好很誘人,
這是她的丈夫。
她發著呆,不敢置信地想:她勝利了。
她豁出性命,從皇太後手中奪回了她的丈夫。
她怕了她了,她把丈夫還給她了。她幾乎有點不敢信,那個女人會把這麽好的丈夫還給她。
李益洗了臉,拿著帕子到床邊來,喚她道:“你也洗一下吧,多少天沒洗了。”
慧嫻有些發怔。
李益坐過來,拿帕子給她擦臉,擦淨了,又拿起她手,給她擦雙手。他動作細致溫柔,慧嫻有點羞愧了,說:“我還想洗個澡。”
她覺得自己身上髒,怕他要嫌她。
李益道:“那你等一會兒,這會熱水不夠。”
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弄來兩桶熱水,慧嫻剛剛死裏逃生,人還有點呆呆的慢半拍,李益看她反應遲鈍,道:“你別動了,就坐在床上,我來幫你擦洗吧。”
慧嫻坐在床上,難堪地除了衣服。李益將桌案搬過來,放水盆,帕子浸濕了,彎腰給她擦身。擦擦洗洗,換了好幾遍的水,足足弄了好幾個時辰,最後又洗了頭發,總算幹淨了,這才換上了幹淨衣服,叫人送進來飯食,用晚飯。
是夜,夫妻兩共眠一枕,慧嫻側躺著,摟著他腰:“咱們現在要回冀州去了。”
李益道:“嗯。”
慧嫻說:“我是不是連累你了。”
李益輕聲道:“過去的事情別再說了。”
慧嫻哽咽道:“你不能再拋下我了,我不許你去喜歡別的人,跟別的女人相好,我受不了。我原以為我不在意的,我想假裝不在意,你不愛我,我也裝不愛你,可我就是受不了。我寧願跟你一塊死了,也不要看你跟別人在一起。”
李益嘆道:“別再這樣了,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咱們都好好活著不好嗎。何必非要至對方於死地呢。”
慧嫻低泣道:“以後不會了。”
她仰頭看他,傷心道:“季棠,我想你了,我好想你,真的想你。”
李益抱著她,啞聲道:“放心吧,我不走了。”
慧嫻淚眼汪汪,心酸不已,聽出他話中深意,問:“真的嗎?”
李益道:“真的。累了。”
慧嫻道:“你可別再說話不算話。”
李益無言。
慧嫻摸著他柔軟的臉頰,嘴唇貼過去吻住他,淚道:“咱們好久沒在一起了,我想你了,你抱抱我吧。”
李益點了點頭:“好……”
次日,再度啓程。
慧嫻終日靠在李益懷抱中,片刻也離不得。李益感覺她大概是受了驚嚇或者刺激,性情大變了似的,十分依賴人,完全不是往日的模樣。他無可奈何,隻得陪伴安慰她。
他想,想很多事,有時,她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然而思維太遲緩,來不及抓住就飛走了。這戲劇的人生,讓他精神也變得有點麻木而遲鈍了。他感覺自己像個傀儡,被命運玩弄於鼓掌。他追求什麽,他想要什麽,自己也不知道了。
半個多月後,一家人回到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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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番外
老家有宅有地, 還有僕人,日子倒也能過。一家大小安頓下來, 已經是入了冬了。天下傳出皇長子出生的消息,配合著皇長子的出生, 皇太後宣布罷令, 正式將朝堂權力完全移交給新帝。
雁城太守, 和李益是故交,時常來宅中閑談, 談論起朝中的事情, 說:“你現在罷官隻是暫時的, 你是太後的親信。依我看, 皇太後是為了罷令,提前將你支走,避免落入這場政局風波。等這段日子過了, 不管是太後, 還是皇上,說不定都會重新起用你的。你要是閑著,可以到州府走一走。”
他說:“刺史招你去就任,讓我來問問你,你去嗎?”
李益嘆了口氣:“夫人在重病,我去不了,過段時候再說吧。”
雁城太守說:“家下有僕人伺候, 也不必太牽掛。我看尊夫人的病,一時半會也好不了, 你總不能日日陪著。再說州府也不遠,也就兩三日的路程,也能時常回家的。”
李益推辭道:“算了吧,還是過些日子,明年開了春再說吧。”
“這樣也好,反正今年已到了年底了。”
雁城太守起身告辭了,李益送出門外。
臘月的天空飄著鵝毛般的大雪,他穿著灰布袍子,感覺有些冷了。
冀州靠南邊一些,怎麽覺得比平城還要冷呢。他回想起平城的冬天,可能因為一直待在宮中或官署中,有炭火溫暖,所以沒感覺冷。京中的宅院也暖和一些,接了地爐。他許多年沒在鄉間待過了,家中這宅子著實冷清,門口的石階上都長出了碧綠的苔痕,僕人三兩個,連個做飯的廚子都沒有。
李羨是受不了寂寞,回到家中,便被州府的刺史請去當參軍,和州中一幹青年俊秀、舊遊打成一片,日日宴飲歡聚,十天半月也不回家門。把幾個兒女,還有家中一堆事情,全丟給李益。李益也沒奈何,又不能不管。幸而慧嫻雖然生病,倒也還是能起坐行動,她閉門不出,便擔當起教育兒女的重任。
他離開客室,回到臥房,見屋子裏生著火盆,慧嫻正坐在榻上,手裏拿著書,教幾個孩子讀書識字。端端、阿芳、阿龍三個孩子,都圍在她身邊,嬸嬸嬸嬸的叫。桌案上還擺著好幾盤的小點心,翻的亂糟糟的。
李羨成天不著家,不管孩子。端端和阿芳沒母親,便天天依著慧嫻和李益。
看到丈夫回來,慧嫻有些笑容,說:“客人走了?”
李益在外間洗手,用帕子擦幹水:“走了。”
慧嫻說:“找你說什麽事了?”
李益說:“就是閑聊。”
他掀開內室門口的簾子,走進去,往席上坐了,手攏在火盆上烤了烤。看慧嫻教孩子的書,是毛詩。
慧嫻說:“你反正整天閑著,不如教他們幾個讀書。”
李益道:“我沒心思,也沒空閑。我準備過些日子,送他們到盧禛老先生的私塾裏去,跟先生讀書。我跟阿兄小時候也在這位先生的私塾裏讀過書,先生人品很好,又有才學。”
慧嫻說:“怎麽了?你要走嗎?”
李益說:“刺史大人來相請,等明年,我也想去州府走一走。”
慧嫻說:“你在京城待了這麽多年了,小小的州府有什麽好看的,也沒幾個俸祿。我看大哥更他們在一起,成天就是吃喝玩樂。”
李益道:“待在家裏太悶了。”
慧嫻道:“你們悶,我也嫌悶呢,整天待在屋裏。”
慧嫻聽說他想去州府任職,就有些不大高興。
然而她也沒說什麽,隻是眉頭皺起來,嘴唇微微撅著。
坐了一會,李益問她:“想吃什麽?”
慧嫻說:“隨便吃吧。”
李益又出去,跟婢女吩咐晚飯。慧嫻前幾日在鄉中僱了個廚子,今日才剛到,第一回下廚掌竈,頗弄了幾樣好菜,有牛羊肉,有地方特産的生鮮。家人一處用晚飯。然而慧嫻的心情似乎是被他說要去州府的事打擾了,飯菜很好吃,她卻隻嘗了幾口。
晚上,阿龍跟端端阿芳他們去偏房睡,李益上了床,慧嫻摟著他,靠在他懷裏,難過道:“你能不去嗎?你去了留我一個人在家裏,也沒人陪我說話。寂寞得很。”
李益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總不能就這樣在家中養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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