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而我,是與他在平城擦肩的匆匆過客,隻佔用了他漫長餘生當中一天的一小段時間,不足一刻。
我走出洞穴,這具神軀耳目靈便,聽那女子道:「陛下,這位姑娘的臉同臣妾長得好像啊。」
蕭梁的聲音有些心不在焉:「背影真得很像,就連那副不管不顧的莽撞,也像。」
「陛下你在說什麼,人家明明很溫柔。出來這麼久,我想兒子了,咱們回家好不好?」
「嗯。」
我問抬九頭虺的侍衛:「當今皇後莫不是姓蘇?」
侍衛:「這不是天下皆知的事嗎?陛下之所以來到平城,也是因為皇後娘娘不喜約束,陛下陪她四海遊玩,路過此地,皇後娘娘聽說有妖怪,好奇想來看一看,陛下縱著娘娘……」
「這位兄弟你不要再說了。」我打斷他。
錯付了,我終究是錯付了,蕭梁眼中隻有蘇皇後,哪裡還記得蘇錦青。
他那良心當真喂了狗。
我正要趁無人注意,乘風返回神界,侍衛忽然驚叫出聲——
九頭虺最當中的蛇頭軟軟一歪,吐出顆泛著黑氣的珠子來。
6
玉秋山陰雨連綿,幾日不斷。
小丁抱著白菜自我窗前過了,又回來,端詳我手中黑珠,道:
「好幾天了,還沒研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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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珠非神界之物,當中魔氣充盈,主人是哪個, 簡直不必做第二人想。」
當日這顆珠子被我帶回,擱置在靠窗小幾,沒事我就盤一盤。
「這不挺明白的嗎?」
小丁道:「那麼兵主接連幾天茶不思飯不想,難道不是因為這珠子?」
她一開始猜劇情我就害怕,跟在她面前裸奔了似的。
探身捂住她嘴:「中午的白菜餃子多做一份,快去。」
小丁不顧我推搡,納悶道:「有客要來?」
「也該來了。」
說話間,周遭雨滴凝在半空,滿山霧氣被魔氣籠罩,本來陰沉的天空越發晦暗。
小丁望天,翻個白眼:「可不嗎,裝蒜的來了。」
大團黑氣瞬息到了眼前,從中走出個紅衣黑發,赤目跣足,看似柔弱的少年,看似。
魔尊旭天。
他臉上永遠掛著乖巧的微笑,近前道:
「暌違多年,主人近來可好?小黑對主人很是掛念。」
我沒好氣:「也沒見你拎點東西來看看我。」
他笑容一頓:「魔界冗務繁忙,總有殺不完的人,我每每不得抽身,都快煩死了。」
說著依附我肩膀,如從前那般賣乖,柔軟頭發蹭著我頸窩:
「我知道主人向來宅心仁厚,定然不會責怪我失禮,對不對?」
看,這就是我養過的綠茶坐騎,他一點好心不安,行事全憑一張嘴。
若沒有他,宸宵還不至於同我鬧得那麼僵。
到底我無微不至照顧它三百年。
三百年間,它吃肉我啃骨頭,它吃菜我喝湯。
丁姐給的零花錢,我全拿來給它買了高級狗糧,未想它一口不吃。
為使它睡得香,我堅持每晚給它講睡前故事。
我講:「快點長大吧,小白,狗比狗,氣死狗。你看看人家哮天犬,逮誰咬誰,脾氣上來二郎神根本拉不住,一狗可低百萬雄兵,多拉風。」
我講:「你看看太上老君的板角青牛,那大體格子多壯實,下個凡就是稱霸一方的魔王,還有智商,都能守在悟空西行的路上給他們使絆子。」
我講:「你再看看你,你這麼奶,抱出去隻有可愛的份兒,你主人我面子往哪擱……」
它被我的勵志故事感動了,狗眼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翻個身,兩隻小爪子捂住耳朵,睡了。
我瞅瞅它那隻變形的狗腿,替它拉上了小被子。
該說不說,小白雖不成器,也有給我這掙臉的時候。
隔壁鄰居昆侖山主雪喬聽說我買了隻坐騎,趕著來瞧稀罕,將小白抱在懷裡揉搓。
小白不願意,掙扎著跳回我膝頭,扎進我懷裡。
雪喬笑道:「這小崽子,還挺向主。」
我道:「見笑見笑,孩子腼腆,除了我誰也不讓抱,就連我家小丁也不行。」
「難怪它身上都是你的氣澤。」
雪喬不以為意,另起話頭,與我說起那九重天上的天帝。
說天帝宸宵突然罷朝多日,在太微玉清宮閉門不出。
政務倒是沒耽誤,就是不大見人了,也不知為何。
我回想一回想,對宸宵印象實在薄弱。
隱約記得,上次見他,還是在他的百歲生日上,他由母親抱著,很是耐看的一個娃娃。
我們這些上古遺神,有一個算一個,深知日新月異,自己已跟不上時代。
人前現身,等於給人添麻煩——山一樣的輩分擺在那裡。
你說人家小輩們見了你,拜是不拜。
倘若這個也拜,那個也要拜,一天下來人家還幹不幹正事了。
是故如非必要,我們一般都懶怠出門,各自偏安一隅,各就其位,各盡其責。
我與宸宵他爹——上任天帝都鮮少有交集。
何況是宸宵。聽了雪喬的話,我沒什麼感想,玩笑道:
「許是到了娶媳婦的年紀,怕被人惦記,索性當起了大門不出的閨秀來。」
冷不丁指尖一痛,小白咬我一口,不輕不重。
我以為它要與我玩鬧,將它往地上一放。
「有客在此,沒空陪你,找你丁姐玩去。」
拍拍它屁股,將它撵走。
雪喬道:「還好意思笑話別人,你自己又怎麼說?同輩人裡,大都有家有室,我孩子都有兩個了,獨你還孤單單一人,不知道著急嗎?」
我:「我家小丁頂起一片天。」
雪喬嗔我一眼,嘆氣道:
「要我說來,你的終身大事,生生讓父神當年給耽誤了,那會子多少人傾慕於你,就連那魔族的汐淵也……」
「這人不提也罷,總而言之,大好姻緣有的是,父神非說不到時候,說你的姻緣不在當時。
「將你留來留去,留到他老人家東渡歸墟,六界都劃定了,你的歸宿還沒個著落,如今卻要讓你嫁誰去?」
我知她是好意,能覓得好姻緣的確是樁幸事,可女子也不一定非要嫁人不可,不嫁也沒什麼好遺憾。
所以一笑置之。
雪喬八卦之心頓起:
「這麼些年,六界當中,你就沒看上一個兩個?與我說說,我替你去提親。」
我吧……貪財又好色,也不是沒有美少年仰慕我的身份地位,來投懷送抱。
可我這人偏又拎得清,感情是感情,利用歸利用,
走馬觀花地過一遍,好時千般好,斷則幹幹淨淨。
一顆真心冷了又冷,沒處動用。
有幾個小年輕曾怨過我薄情,我說沒有啊,這不正拉著你小手呢嗎?
要不……本神抱抱你?來,坐本神腿上。
小年輕含恨而去。
多美好的一張臉,走時很扭曲。
送走雪喬,小白不見了,我尋摸一圈,問小丁,小丁說不知道。
小白是隻有自己脾氣的狗子,平日裡安安靜靜,隔三差五卻要消失半天。
也不知上哪玩去了。
我沒有管,追著丁姐討飯。
隔日,雪喬也養了隻坐騎,卻是隻棕熊。
那棕熊惦記上了丁姐的菜地,時常來偷菜,有次被我當場逮住,與我開幹。
我那時頂天立地,唯恐將它打死——打死還得賠,而它看起來很貴。
手下正吃著勁,不敢下重手,被熊拍了一爪子,跟給我撓痒痒差不多。
我甩甩手不當回事,小白不幹了:「嗖」地自我身後蹿出去,一口咬在棕熊的脖子上。
那天,我賠了雪喬一頭熊,回來抱著小白站在屋檐底下,挨了丁姐半天批評。
我一聲不好意思吭,等丁姐一回屋,戳著小白腦門,說:「你呀你呀,唉。」
小白從鼻子哼了一聲。
小丁後來說我遲鈍,居然聯想不到天帝就是小白。
我大感冤枉,憑良心說,就這種情況,隻要是個正常人,怎麼能把天帝跟狗聯想到一塊兒。
宸宵也是,堂堂天帝來當狗,他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這麼過了三百年,某天夜裡,小白從我床邊狗窩裡站起來,化成了一個冰肌玉骨的美少年。
比我見過的所有美少年加起來都好看。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他氣場驕盛凌人,道:「你不認識本座?」
我道:「認識,你是小白。」
「……」
我扯了扯他頸上我親編的項圈,和藹道:「往後你別睡地上了,來,到姐姐床上來。」
我同小白打商量,問他能不能白天當狗,晚上做人。
他冷冷覷我一眼,毅然選擇繼續當狗,得千哄萬哄,才不情不願地當一小會兒人,許我拉拉小手。
那段時間我過得可美了。
小丁後來又說我,但凡多長半個心眼,也幹不出把天帝當男寵,金屋藏嬌的缺德事來。
我說啊對對對對對,事後諸葛亮誰不會。
再之後,我多方打聽,領養代替購買,撿回了魔尊旭天。
也就是小黑。
起初我不知小黑是隻綠茶貓,隻覺它可愛乖巧又黏人。
他不像小白,化成人了才會說話。
自從小黑來到我家門,將我膝頭佔得死死的,我再沒抱過小白。
開始我沒覺出任何不對,直到那天我呼喚小白,它聽見了。
但是不理我,趴在角落,戒備瞪著小黑。
平常它也對我愛答不理,我習慣了,抱著小黑挨過去:「要不要一起玩球?」
它跳起來,一口咬住小黑耳朵,頃刻見血。
我一掌把它拍回去,使了大力氣,它撞在牆上,發出一聲嗚咽。
其實拍完我就後悔了,它不過是個孩子,你說我跟一個孩子較什麼勁。
我欲要伸手摸摸它,這時小黑流著血,虛弱道:「主人,都是我不好,你不要跟哥哥生氣了。」
我聽完更生氣了,小白還不如小黑一個新來的懂事,遂把小白關了禁閉。
小黑在我手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我實在不知做錯了什麼,惹得哥哥如此,主人,我不想讓你和哥哥為我吵架。」
我道:「不是你的錯。」
「不過主人,哥哥好兇啊,是我的話就不會這樣。
「我聽丁姐說,哥哥挑食嚴重,很是不好養活,你放心主人,我很好養活的,不給我飯吃也沒有關系。
「哥哥被主人寵壞了,我就不舍得主人你這麼辛苦。
「主人你把我放下,去哄哄哥哥吧,他好像真的傷心了,主人,你不用管我。」
……
男的一旦茶起來,還有女的什麼事。
我就在這一句句主人中,徹底迷失了自我。
自那以後,小白和小黑水火不容,見縫插針地打架。
偏實力還相當,往往兩敗俱傷。
我不知每次拱火的都是小黑,隻親眼所見每次先動手的總是小白,所以每次都向著小黑,懲罰小白。
雪喬對這方面有經驗,她說:
「我生我們家老二時,老大也這樣,法子簡單,你多讓它倆處處就好了。」
於是我將小黑送進小白房間,讓它倆自己磨合。
四下無人時,小黑對小白道:
「你也別怪我挑撥,誰叫你在這裡礙我的事,等我拿到《上古兵器譜》,你的女人我肯定還給你。
「話又說回來,她若真的心系於你,旁人再是離間又有什麼用,在她眼中,你始終是個寵物罷了。你自己也明白的,是不是?
「否則你為何不敢對她亮明身份?不就是怕她一旦知道了你是個騙子,你連在她身邊當狗的資格也沒有了,我說的對不對?
「你知道嗎?其實一直以來,主人喜歡的不是狗,而是貓,不信你去問她。」
小白來問我的時候,我尚不知發生何事。
他問我當時在靈獸園,為何要買下他,是不是出於可憐他。
我以為他終於接受家裡有了二胎的事實,如實對他道:「不是,因為你便宜。」
他原地幻成人,看我良久,自嘲一笑:「原來我連你的憐憫都不配得到。」
當天,小白不見了,再也沒回來。
我上天入地地尋他,心急如焚,怕他丟了傷了死了,或者被別人撿回去,往後不認我怎麼辦?
最終借來雪喬的回光鏡,想尋些小白失蹤之前的線索。
才看到了小黑對小白說的那番話,始知小黑是個綠茶。
我把小黑……不,魔尊旭天叫到身旁。
我道:「改了魔骨甘心潛進神界當靈寵,現在的孫子輩真是敢打敢拼,讓老身自嘆弗如。」
旭天對我的奚落渾不在意,看見《上古兵器譜》的一瞬間,不裝了。
化回魔尊模樣,笑吟吟對著我。
我看著他,感慨萬千,按照輩分,這孩子還得叫我一聲姑奶。
我與他爺爺義結金蘭,到處打怪升級的時候,這孩子爹還不知道在哪呢,遑論是他。
我將《上古兵器譜》遞過去,道:
「小黑,我最後叫你聲小黑,這本兵器譜你若能接得住,我便送給你。「
他喜出望外,二話不說伸手來搶,沒等接近,便被彈飛了出去。
我笑了:「不知你家教如何,但是最基本的道理你家裡人沒有教過你嗎?做魔不能太狂妄。
「我這本破卷子,自古以來你不是第一個惦記它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你道為何它至今還在我手裡?」
「一把兵器認主,尚且至死不渝,何況是千把萬把。其中力量,除了我,無人可撼動,懂了嗎?」
他擦擦嘴角血跡,倔強一扭頭,道:「我沒有家。」
「……」我嘆息,揮手將他拍扁了,踢下山去。
我仍沒有放棄尋找小白。
雪喬見我整日鬱鬱寡歡,提議我同她前往九重天。
說天帝重新臨朝,恰逢天族祭典,讓我去散散心。
我無可無不可,跟著去了。
紫霄天庭,金光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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