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命人將謝鈺的鋪蓋搬到隔壁廂房。
他甚是不解:「是我做錯了事,惹公主厭煩了嗎?」
我不答反問:「謝鈺,你喜歡我嗎?」
我的話語太過直白。
他怔了一下,答不上來,隻能長久地沉默。
但有些時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答案,於是我便知曉了他的心意。
我垂眸看著身前澄澈平靜的湖水,它像一面鏡子,倒映著少年人俊秀挺拔的身影。
謝鈺光風霽月,純善溫和。
如上好的絕世美玉。
他什麼都不用做,光是這樣靜靜地站著,都讓人如沐清風。
而他身邊的青衣女子,卻如此平凡。
她身形消瘦,容貌不算明豔,隻能勉強稱得上清麗。當她站在那如玉的少年身旁時,便顯得暗淡無光。
春風拂過湖面,柳條隨之搖曳。
我轉過身,認真地看著謝鈺溫柔澄澈的眼睛:「這樁婚事本就不是你我自願的,我們既無情意,平日裡就不用給彼此添堵了。」
6
謝鈺少年成名,雖說性格溫和,骨子裡卻最為驕傲。
Advertisement
接下來的一年裡,我們雖然住在同一座府邸裡,但除去一些不得不共同出席場面,我們基本是不見面的。
在不知內情的人眼中,謝鈺是最體貼的驸馬,我們相敬如賓,如同世間尋常夫妻一般。
隻有我身邊親近的人才知道,我和謝鈺,我們不過是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罷了。
忍冬姑姑為此頗為苦惱。她原先是我母親身邊伺候的舊人,我成婚時特意向父皇討了恩典,讓她到公主府服侍我。
婚後第二年,謝大夫的夫人突然生了場怪病,一夜之間臥床不起。太醫院的御醫來看過,皆是沒有頭緒。
我回宮時白雲觀的老觀主送了我一枚玉佩作賀禮,她與藥王谷谷主是舊相識,憑借這枚玉佩,可以請谷主幫忙救人。
我親自前往藥王谷,求回了一枚丹藥,謝夫人服下後,果真藥到病除。
我平日裡愛好作畫,尤其擅長畫山水,便在城中盤下了幾間畫齋,白日裡我多半都在畫齋中作畫。
謝鈺為向我致謝,在我十九歲的生辰時投其所好,親手為我繪制了一幅畫像,作為生辰禮贈與我。
我向他道了謝,直接將畫軸遞給下人。
「驸馬的畫,本宮很喜歡。」
謝鈺緊緊抿著唇:「公主都不曾打開看上一眼,談何喜歡?」
左右不過是人情往來,他又何必深究。
我淡淡地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疏離:「驸馬文採斐然,出自你手的畫作自然是上乘佳作。本宮乏了,驸馬也早些休息吧。」
謝鈺聞言,眼眸裡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回房的路上,忍冬姑姑頗為苦惱:「驸馬有意同公主親近,您為何一再將他拒之門外?」
她說我若是晚些轉身,瞧見謝鈺失落的面容,或許就不會舍得走了。
我笑而不語。
她不懂,我和謝鈺是注定要分開的。
在離別到來之前,我們還是不要有過多的糾纏為好。
7
冬至前夕,京城落下了一場大雪。
忍冬姑姑知我喜愛梅花,不知從哪裡尋來了紅梅,插在我房中。
梅香清冷。
雖不璀璨,卻自懷一股傲然。
有人遠道而來,約我在城郊的某座山莊一敘。我撫著拜帖上的印記,心情久久未能平復。
「她進京的事,驸馬知曉嗎?」
忍冬姑姑輕聲答道:「自然是知曉的,五日前崔侍郎曾給驸馬下過帖子,邀他過府一敘,想來應是與崔小姐見過面了。」
她口中的崔小姐,便是那位差一點就要與謝鈺訂下婚約的崔家嫡女崔宛音。
崔宛音約見我的理由與謝鈺有關。
為了與謝鈺在一起,她願意放棄身為世家嫡女的身份,甘願自請為妾。
她匍匐在我身前,不住地向我磕頭,白皙的額頭上很快便是一片青紫。
崔、謝兩家本就是世交,謝鈺的母親更是崔宛音的親姨母。
崔宛音自幼愛慕謝鈺,她與謝鈺成婚,本該是件水到渠成的佳事。
卻不想半路上殺出了我這個程咬金,硬生生毀了一段好姻緣。
「宛音心系表哥,求公主成全。」
貌美的姑娘跪在地上求我成全她。
她哭得那樣傷心,連天地都忍不住為之動容。
可我還未來得及開口,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屋外飄著雪,謝鈺帶著初冬的寒意,急切地走了進來。
見崔宛音額頭一片青紫,他連忙將她攙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後才躬身向我行禮。
「宛音表妹孩子心性,她打小在家中胡鬧慣了,謝鈺替她向公主賠罪,還請公主莫要與她計較。」
為了心愛的姑娘,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失了禮數。
8
傍晚,謝鈺來我面前請罪。
崔宛音此番進京是從家中偷跑出來的,她家長輩意欲給她說門親事,但她心中裝著謝鈺,自是不願嫁與他人。
謝鈺言語間滿是無奈,話裡話外卻都是向著崔宛音的。
我淡淡一笑,世家女子最重名節,崔宛音此舉雖是離經叛道,但也恰恰說明謝鈺在她心中的分量極重。
這樣一份真心,就是千金也難換。
我從櫃子裡取出一個梳妝匣,匣子是我母親的遺物,裡面裝著我從小到大以來最寶貴的一切物品。
匣子的最下面,壓著一張紙。
是我在新婚夜寫下的和離書。
我將它取出來,小心翼翼地展開,然後遞到謝鈺面前:「拿去吧,莫要辜負了崔姑娘對你的情誼。」
謝鈺將那和離書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們的婚事是陛下親賜的。」
他長長嘆了口氣,眼底隱隱露出幾分無奈:「蕭清月,你不是小孩子了,鬧什麼脾氣?」
可我不是鬧脾氣,我是認真的。
從嫁給他那天起,我就在很認真很認真地,盤算著與他和離。
我微微彎唇,揚起一抹笑意:
「父皇那邊我自會去解釋,你專心安撫好崔小姐便是……」
風把窗戶吹得嗚嗚作響。
謝鈺身形一怔。
他驀然將手中的和離書撕得粉碎,一字一句道:
「蕭清月,我不會與你和離。」
「你這又是何必?」
我嘆了氣,耐心解釋道:「我們原本就是被迫捆綁在一起的,分開對你對我都是好事。」
「誰說我和你在一起是被迫的了?」
謝鈺死死地盯著我,眼眶微紅:
「我若是不喜歡你,為何要送你畫像,為何要贈你梅花?我若是不喜歡你……
「又何必拘著性子不敢靠近你,生怕惹你厭惡?」
自成婚以來,他第一次對我說了這樣多的話。
可這些話,我卻是一個字也不敢信。
他因我斷了仕途,誤了良緣,他恨我還來不及,又怎會喜歡我?
掩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因為太過用力,指甲都陷進了肉裡。
轉身欲走,卻被握住了手腕。
他語氣急切:「清月,你聽我解釋,我的確是喜歡你的……」
我掙脫不開他的桎梏,忍不住蹙起眉心:「你把我弄疼了,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不會這樣的。」
謝鈺一怔,連忙松開我。
我深深吸了口氣:
「謝鈺,你樣貌好,出身好,學問好。從小到大愛慕你的姑娘多到可以從京城排到雲州。
「而我是你的妻子,偏偏又是一個不喜歡你的女子。所以你看我時,便覺得我與天底下其他的姑娘都不一樣。」
我頓了頓,抬手撫平他緊蹙的眉頭:「所以啊,你覺得自己喜歡我,其實隻是因為我不喜歡你。」
「謝鈺,你隻是不甘心。」
風聲停下的時候,謝鈺轉身走進了無邊的夜色裡。
我面無表情地瞧著他離去的背影,眼淚卻兀自落了一地。
他若是回頭,便能將我眼底那些往日裡從不敢外露的情緒瞧個分明。
但他不會回頭,他是光風霽月的謝三郎,他有自己的自尊與驕傲,我對他說了那樣絕情的話,他又豈會回頭。
待他走遠了,遠到我再也瞧不見他,我才敢放任自己哭出聲音。
忍冬姑姑默默替我披上披風,眼中是濃濃的不解:「公主分明是喜歡著驸馬的,為什麼非要將他往外推呢?能嫁給心愛之人,何其難得。」
能嫁給心愛之人的確難得。
可我喜歡的人和我在一起,我們都會過不好這一生的。
9
我乃重生之人,擁有兩世的記憶。
上一世,我對謝鈺一見傾心,在他挑起我的蓋頭的瞬間,我就深深地喜歡上了他。
為了討他歡心,我做了很多努力。
他擅吟詩作對,我鑽進書房潛心學習詩詞;他喜山水畫作,我不惜花重金為他搜羅大家名作;我費盡了心思,絞盡了腦汁,隻為他能對我笑一笑。
隻可惜,謝鈺不喜歡我。
他不喜歡我,所以無論我做什麼,他對我總是淡淡的,那雙黝黑的眸子就好像一潭平靜的死水,翻不起一丁點波瀾。
他看我,與看一朵花、一棵樹、一塊石頭並無不同。
我無比沮喪,發誓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但有時候,放棄一件事,總是比堅持一件事要困難得多,於是我很快又給自己找了個蹩腳的理由。
我告誡自己不能太貪心,高嶺之花都是這樣的,世間萬物在他眼中並無不同。
我編織了一場美夢,在夢境中兀自歡喜。
直到崔宛音出現,讓我無法再自欺欺人。
謝鈺對崔宛音是截然不同的。
在她面前,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會笑,也會生氣。
我站在牆角處默默打量著他們,一個皎皎如明月,一個璀璨似驕陽,看上去是那麼地般配。
心底有個聲音告訴我,我就快要失去謝鈺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地恐慌。
所以,當崔宛音求我允她進門做妾時,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
舉國聞名的美人,跪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
她向我發誓,說她會安分守己,隻求能陪伴在謝鈺左右。
但我在皇宮裡看過太多的爾虞我詐的爭寵戲碼,安分守己這四個字在我看來不過就是一場笑話。
崔宛音被我揭穿後,面上有一瞬的尷尬。
但她很快又笑了起來。
她笑得那樣刺目:「強行把謝鈺困在你身邊有什麼意思,所有人都知道,謝鈺他不喜歡公主您啊。」
謝鈺不喜歡我。
她的話就像一把無形的尖刀,狠狠刺穿了我的心髒。
但,饒是如此,我亦不肯退步。
我是盛國的公主,是與謝鈺拜過天地的妻子。隻要我不點頭,她就是把頭磕出個窟窿,也無濟於事。
崔宛音是瞞著家中長輩偷偷跑到京城來的,我將她勾引當朝驸馬的事散播出去。崔家嫌她丟臉,直接將她送進了尼姑庵。
自從這件事之後,謝鈺待我愈發冷淡。
他不曾開口指責我一句,可他的言行舉止無一不在告訴我,他連看我一眼,都覺得厭惡至極。
崔宛音削發為尼的第四年,柳州發了洪水,工部侍郎張禹奉旨賑災。
張禹是謝鈺昔日的同窗,臨行前他曾上門向謝鈺商討治水的法子。這件事不知被誰捅到了父皇面前,父皇大發雷霆,罰了謝鈺半年俸祿,以示懲戒。
自此,謝鈺一病不起。
太醫過府為他診斷,說他憂傷成疾,身體已是強弩之末。
似是為了驗證御醫的話,謝鈺咳得血一日多過一日,眼眸也日漸渾濁,再不復當初的明亮澄澈。
他死的那日,院子裡飛來了一隻鳥。
我將他摟在懷裡,指著窗外的春光:「你要快些好起來,太液池旁的柳樹抽芽了,我們一起去看看。」
他卻費勁地搖搖頭,拒絕了我。
熱門推薦
![](/uploads/20241120/6a8a4b62fab818ed59d98734b2a706fe.jpg)
豹豹要抱抱
穿成一隻女豹,我天天啃老躺著曬太陽。我媽實在受不了,領地也不要了,連夜摸黑跑路了。親媽拋棄,豹生艱難。我物色了一個長期飯票,可他美豹在前,不為所動。
![](/uploads/20250114/63451014d5a95440ca4e510ceb798857.jpg)
和前男友上了同一檔戀綜
"我和前男友上了同一檔戀綜。 晦氣。 我和他在一起時鬧得轟轟烈烈,分手也盡人皆知。 我發一條:「已分手,不復合,不是朋友。」 他發一條:「死灰不復燃,一堆在北,一堆在南。」 號稱開啟明星分手新時代,撕破分手假面。 我對此嗤之以鼻。 "
![](/zoom/20241203/c0917a68513694f4474380413e25355f.jpg)
暴君不可以
我是暴君的寵妃,但我擺爛了。 暴君吃雞我搶腿,暴君睡覺我搶被,暴君捧到我面前的稀世之玉,隔天被我掛在了狗身上。 暴君震怒,說要把我杖斃。 我繼續擺爛,褲子一褪趴在榻上,「打死我吧。」 嗯,他忽然又變卦了。
![](/zoom/20241118/1183cdfe3cdc49e00499fbf0cbf3a4df.jpg)
綏安
![](/zoom/20241107/b0b984cc5da596eb6b44916bcd5b6650.jpg)
恃寵而嬌
我的駙馬,是個極溫柔的人。 有多溫柔呢,我在醉春樓強上他的時候,他都沒有絲毫反抗,一聲不吭地承受所有。 後來我才知道,這廝是個啞巴。 不行,這婚得離。
![](/uploads/20250108/b613e17c5ea8a07b72c636a27558fd01.jpg)
生生不息
我穿越過來的時候,故事已經接近尾聲。 天下一統,新帝登基。 那個與他同甘共苦、不離不棄的女子被賜一盞鸩酒。 而我,是他即將迎娶的皇後,王氏嫡女,名門之後。 我看著飲下毒酒的女子:「知道我為什麼來嗎?」 她一聲冷笑,滿頭冷汗:「是怕我不死?」 「不是。」我從袖子中取出藥丸塞在她的嘴裡:「是怕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