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你想去哪兒?」
四目相對,他眼中無悲無喜,徒留一片荒涼。
「去沒有你的地方。
「殿下,要是你我不曾遇到就好了……」
我身形一僵,心中痛如刀絞。
原來,謝鈺恨極了我。
他恨我斷他仕途,還恨我誤他良緣。
春風帶著涼意從四面八方湧來,帶著窗外的鳥一起飛出了牢籠。
謝鈺下葬後不久,崔宛音在尼姑庵中服毒自盡了,有好事者將她與謝鈺的前塵舊事翻了出來。
眾人訝然,隨後唏噓,這才知道她竟是為謝鈺殉情。
傳言越傳越盛,後來人人都說,他們合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聽得多了,竟也覺得他們說得在理。
我從未被人愛過,也不懂如何愛人。遇見一個喜歡的人,隻知道要拼命抓住他,將自以為是的愛一股腦地硬塞給他。
若是我和謝鈺不曾做夫妻,我們的人生就不會是這番模樣。
我醉生夢死,最終在下馬車時踩空,活生生摔死了。
再度睜眼,我回到了白雲觀,手中正握著父皇賜婚的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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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裡的女弟子們聽聞我即將嫁給謝鈺,紛紛打趣我:「哎呀呀,那可是舉國聞名的好郎君呀,阿月真是好福氣。」
我笑笑,沒有說話。
我不會再將謝鈺捆在我身邊了。
我不願再愛他。
重來一世,我隻願我們都能活得自由自在。
10
謝鈺將自己關在院子裡,稱病不肯見人。
小舅舅給我傳信,他說我外祖病重,他想讓我去靖州見他一面。
我帶著開春時釀造的桃花酒進宮求見父皇。
釀酒的配方是母親生前留下的,她教給了忍冬姑姑,如今忍冬姑姑又教給了我。
從前我在白雲觀的修行時,老觀主最愛和我們講她年輕時的故事。
她說人老了,最是念舊。
我坐在馬車上,祈禱希望父皇也能像老觀主一樣,對舊人多幾分掛念。
萬幸,父皇喝了我帶來的桃花酒,面上浮現出了久違的、愉悅的神色。
死亡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它會和時間一起,慢慢淡化生者對死者怨與恨,不斷美化它曾給予我們的溫暖與美好。
母親走了十二年了,父皇早已不是從前那個需要妻族幫襯扶持的落魄皇子。
時隔多年再想起母親,他不會像年輕時那般抱怨,反倒多了幾分感慨,甚至懷念她曾經的陪伴。
因此,在我提出想到靖州探望外祖時,父皇隻是長長地嘆了口氣,並未多加阻攔。
回到公主府後,我即刻開始收拾行李。
謝鈺聽到消息,主動來找了我,提出想陪我一起去靖州。
被我婉拒了。
「過幾日便是謝大夫的壽誕,你應當多陪陪他才是。」
謝大夫是個君子,我與謝鈺的婚事阻礙了謝鈺的仕途,他痛心疾首,卻不曾將怨氣發泄在我身上,還多次囑咐謝鈺,要對我以禮相待。
謝鈺看著我,黑沉的眼睛裡盛滿了執拗:「我喜歡自己的妻子,想和她長相廝守,有錯嗎?」
「蕭清月,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讓你這樣討厭我?」
我沒有將那些前塵往事說與他聽,隻是平靜地說:「你沒錯,但天底下沒有哪條律法規定,你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回應你的喜歡。」
謝鈺往後退了半步。
一片雪花恰好墜落在他緊蹙的眉心,他自嘲地笑了一聲:「我真是瘋了,才會喜歡上你這樣鐵石心腸的女子……」
他落寞地垂著頭,向來筆直的脊梁也有些頹了。
那副模樣著實惹人心疼。
但是啊……
我也曾將一顆真心捧到他面前,百般討好,千般順從,唯願他垂憐。
我若是心疼他。
那麼,又有誰來心疼上一世的我呢?
11
從京城到靖州,乘坐馬車需要一個半月的路程。
我在白雲觀那幾年學過馬術,為了節約時間,我決定帶上一隊護衛,騎快馬去靖州。
騎馬太顛簸,忍冬姑姑擔心我受不住。
我搖搖頭,握住她的手:「隻是騎幾天馬而已,不礙事的。」
外祖戎馬一生,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接到信時我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到了靖州我才知道,外祖的情況竟比我想象得更糟糕。
他已經病得下不了榻了。
大多時候他都在昏睡,每日隻有兩三個時辰是清醒的。
我和小舅舅陪著他熬過了漫長的冬季,但他還是在一個春日裡離開了。
他去世的前一天,突然來了興致,要我們推著他去屋子外面轉轉。
院子裡的桃花開了,他命人將最大最好的兩枝剪下來,一枝塞到我手中,一枝塞到小舅舅手中。
「阿瑾、玉娘,爹爹回來了,爹爹還給你們帶了花呢。」
阿瑾是我大舅舅的名諱,玉娘則是我母親。
外祖今年六十七歲,他膝下三個子女,兩個都死在了他前面。
小舅舅告訴我,外祖一直覺得對不起我和母親。父皇傷了母親的心,他多想不管不顧衝進皇宮帶我們走。
他麾下有五萬將士,但將士們家中皆有孩童婦孺,他豈能用他們的命去報自己的私仇。
我忍不住流淚。
母親去世前也曾緊緊握著我的手,說她愧對自己的父兄。
若是她當年沒有愛上父皇,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外祖下葬後,我準備啟程回京。
小舅舅親自將我送出城門,他看出我有心事,對我說道:「若是在京城不開心,隨時可以來靖州,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我心下一暖:「待我處理好京城的事,再來靖州看您。」
謝鈺不肯松口和離,我隻好在離京前往雲州謝家寄了一封和離書,拜託謝鈺的父親代他籤字。
算算時日,回信也差不多該送到京城了。
12
回京後謝鈺來找過我幾次,均被我以舟車勞頓為由拒絕了。
收到謝父代籤的那封和離書後,我直接進宮求見父皇。
他得知我欲與謝鈺和離,龍顏大怒。
我跪在大殿上,額頭浸出汗漬:「父皇曾允諾兒臣,會實現兒臣一個願望,此話如今可還算數?」
前年幽州大旱,國庫緊缺拿不出賑災的銀兩,是我站出來牽頭,說動京中女眷捐錢,湊出了一半的賑災款。
父皇頗為感動,當眾許諾,可以為我實現一個願望。
如今,我來找他兌現承諾了。
宮室裡燈火通明,父皇高坐在龍椅上,額前的冕珠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當真要與驸馬和離?」
我深吸口氣,恭聲答是。
發過一通脾氣後,他的聲音已經冷靜下來。
自從謝鈺與我成婚以來,各大世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明哲保身,父皇的目的已然達到。
不過打一巴掌,總歸還是要給顆甜棗,世家們已經用行動表示臣服,父皇自然也願意與他們緩和關系。
我與謝鈺和離,便是最好的信號。
他沉默地看了我好一會,我始終保持著鎮定。
隔了許久,他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三分:「我瞧著謝驸馬對你還是有些情誼的,你對他就一點也不心動?」
「不曾。」
我抬頭,隔著大殿平靜地與他遙遙相望:「兒臣自幼在道觀中修行,早無男女之思。再者,難道他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他嗎?」
父皇愛猜忌的毛病已經深入骨髓,哪怕自己本就有意與世家緩解關系,他依舊擔心,我是受了謝鈺的蠱惑,才提出和離。
所以我必須要讓他相信,我不曾對謝鈺動心。
一絲一毫,一時一刻都不曾有過。
13
謝鈺搬出公主府那日,上京落下了一場春雪。
我將謝鈺送至門外,天地間一片瑩白,而我瞧著他的臉,竟是比雪還要白上三分。
他執拗地看著我,最後一次問我,可有什麼話要對他說。
我想了想,柔聲道:「你若快些走,興許還能趕上謝大夫家的午膳。」
謝鈺眸色沉沉,好看的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就這些?」
我看向他,言辭誠懇:「此後一別,願君仕途坦蕩,姻緣美滿。百年之後,子孫滿堂。」
謝鈺臉上露出痛愕之色。
半晌,他自嘲一笑,轉身走進了風雪裡。
我看著謝鈺的背影,陡然想起十年前,我與他的初見,也是在一個下雪的日子。
那天是我母親的生辰,京郊也下著這樣大的雪。謝鈺隨父母進京探親,風雪太大不宜趕路,他們到白雲觀中避雪。
我在偏僻處悄悄祭拜母親,閉著眼絮絮叨叨地說著近日發生的事,說到傷心處,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待哭夠了,驀一回頭,眼前突然多了個粉雕玉琢的小郎君。
他正對著我笑,問我在這裡做什麼。
我滿心陰鬱,隨口答道:「我母親死了,我父親娶了其他女子,我犯了錯,他便將我送到了這道觀中。」
謝鈺聽後眉頭一皺,語氣惆悵。
「就算你犯了錯,你父親也不該這樣對你。他這樣做,你該有多難過啊。」
父皇是皇帝,皇帝不會犯錯。
於是所有人都說,父皇把我送到白雲觀,是我活該。
而謝鈺,是唯一一個關心我會不會難過的人。
他像一束溫暖明亮的光,穿過厚厚的雲層,照在了我的身上。
於他而言,這隻是漫漫人生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可我卻記了許多年。
所以,多年以後,當他挑開我的蓋頭,在我記憶裡藏了許多年的那張臉,突然與我身前的男子的臉重合的瞬間,我的心跳突然就慢了一拍。
一段孽緣,就此展開。
我心生貪念,想留住那束光,不承想卻害了他。
也害了我自己。
風聲悽涼,我瞧著雪地裡那個越來越小的背影,驀然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忽然就掉下了眼淚。
眼淚掉進雪裡,帶著我兩輩子的愛恨,消失不見。
14
我與謝鈺和離的事,讓上京的權貴們都大吃一驚。
在我的精心經營下,這幾年我的名聲也算有所好轉,平日裡與我有交集的貴婦們接二連三地上門與我談心。
有好事者將我們三人的糾葛編排成闲書,暗戳戳地指責我仗著公主身份棒打鴛鴦。
我不堪其擾,索性收拾行囊外出散心。
一路向北,我見到了許多前世不曾見到的風景。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忍冬姑姑年紀大了,身體不如年輕時利索。
途經青州時恰逢陰雨天,她腰痛的老毛病犯了,我去藥堂抓藥,卻被告知城裡的大夫去山頭當土匪了。
我大吃一驚,細細一問才知道,這是青州知州陳珣搞的鬼。
陳珣惡行累累,仗著官威欺壓百姓,攪得青州民不聊生。
一年前他的父親病重,他便差人抓了多名大夫給陳老爺子看病。
但陳老爺子年歲已高,最終還是死了。
陳珣卻認為是大夫們醫術不精,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將當日到陳家看診的大夫悉數殺死。
我詫異地瞪大眼睛:「救人是醫者職責所在,但大夫是人不是神,又豈能打破生老病死的法則,同閻王爺搶人?」
路人無奈地搖頭:「傻姑娘欸,陳珣那活閻王可不像你這般講理。他若是懂得這個道理的,咱們青州還會是如今這副模樣嗎?」
「那……你們為何不報官?」
「報官?」
那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當官的都是蛇鼠一窩,去報官豈不是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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