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長公主剛剛明麗的眉目瞬間染了哀愁，楚楚可憐。
「阿允，我後悔了，我當初就不該賭一時之氣嫁給他人。」
長公主自顧自地訴說著這些年自己的悔意和愁緒。
她雙眸含淚，一眨眼眼淚便珍珠似的落了下來。
「阿允！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抓住你的手不放！」
她撲進贏允懷中。
贏允身形一僵，整個人似玉山般沉默。
眼底又湧現了他第一次見長公主時擔憂關懷的復雜情緒。
「殿下，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如今，我已經有了妻子。」
「你說沈瑩？你真的喜歡上了她？」
園中有風吹過。
我未聽見贏允的回答。
23
我腳下似生根了一般，直到麻意和冷意從腳底竄起。
「沈瑩，你都聽到了？」
我這才發現，贏允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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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繞過拱門朝我走近。
我初次見她柔美纖弱的身姿依舊娉婷搖擺。
柔和盈盈的眼睛倒是再也不見對我的親昵與和善。
「長公主費盡心機，就是為了讓我看到這一幕？」
我惱怒地瞪著對方。
從回城遇險，到後來的種種。
長公主不就是想告訴我。
她所謂的心上人，就是贏允。
我不是不知，隻是可以裝作不知。
畢竟贏允如今的妻子，是我。
「妻子又如何？你也聽到了，阿允不喜歡你。」
長公主嘲諷地看我。
「若你識趣，可自請下堂，或貶妻為……啊！」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尖叫一聲。
看著散落的頭發和落在地上的發飾。
長公主憤怒道：「沈瑩！你敢對本宮不敬！」
「長公主，你的聲音可以再大一些，最好將贏允叫回來，再聽聽你如今的這番言論！」
我收起手中的匕首。
長公主美麗的眼睛充斥著怒火。
硬生生將她的美貌壓得醜陋無比。
「沈瑩！你別不識好歹！我和阿允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情誼，豈是你一介粗鄙女子能比的。」
「既然情誼如此深厚，贏允當年為什麼會看著長公主另嫁他人？怎麼？是不喜歡嗎？」
「你！」
在長公主惱怒的眼神下，我不甘示弱地回望。
「贏允說過了，他的妻子，隻有我一人！」
劍拔弩張的氣氛在我和長公主之間縈繞。
長公主滿腔怒意，可最後她卻突然笑了。
「是嗎？那就試試看。」
24
長公主的「試試」來得很快。
四月皇家春獵。
我和贏允一同參加。
我自小長在塞北，騎馬射獵是我的強項。
往年春獵，陛下都特許我參加，今年也不例外。
長公主喪夫回京後，多年來第一次參加春獵。
她與我同入圍場，相互競技。
就在我準備射取今日的獵物時。
原本在我身後的長公主突然一夾馬腹上前。
我皺眉，迅速收箭落弓。
可長公主還是慘叫一聲，從馬上墜落。
「啊！」
她的肩上，赫然插著另外一支箭矢。
「長瑤！」
未等我反應過來，一道人影下馬上前。
「殿下！」
那日遇刺的場景仿佛重現。
而我震驚惶然，正要說話。
突然少年帝王一聲輕喝。
「沈氏！你竟然重傷長公主？！」
「那不是……」
我辯解道。
突然肩上一道惡狠的力量壓下。
我被侍衛壓跪在地，痛出冷汗。
贏允仿佛這才注意到我，他要說話。
長公主面色慘白，大汗淋漓。
「疼……阿允，我好疼……」
贏允的注意再次被長公主吸引。
「殿下別怕，太醫馬上來了。」
他安慰道，那驟然泛紅的眼眶驚痛一片，恨不得替對方受苦。
贏允將人抱起。
輕袍緩帶大步離開，衣角刮過我的臉頰手背。
竟然帶了刀鋒般的割裂之感。
25
我被遣送回了侯府，不許出門。
三日後，贏允歸。
他的身影一出現在院門，我便迫不及待地上前。
「贏允，殿下如何了？」
我問道。
「箭矢拔出，沒事了。」
贏允道。
我正要松口氣，卻見他目光漆黑暗沉，心下不由一驚。
「那……」
「阿瑩，為何要傷長公主？」
「那不是我射的箭，是……」
「那箭上，有屬於你的標識。」
贏允打斷我的話。
「你也不相信我？」
「當日所有人都看到了，阿瑩，你抵賴不了。」
我驟然失語，愣愣地看著贏允。
「那陛下……想要怎麼處置我？」
贏允抬眸，這一回我終於看清了他眼底的情緒。
贏允說：長公主求情，陛下沒有問罪。
可傷了人，總歸要付出代價的。
初遇長公主時，她便告訴我。
贏允刀法箭術一絕。
青城寺遇險，我見識了他一箭穿喉的箭術。
而如今，我終於見識到了他的刀法。
院子裡的杏花雖然大部分都落盡了。
但是枝頭還殘留著幾枝零散的花枝。
贏允的刀鋒囂寒悽厲，席卷了地上的殘花落葉。
當他一刀避開我的長槍，將刀鋒壓在我肩上那一刻。
我想，長公主說得真沒錯。
隻是……沒想到贏允這第一刀，是落在我身上的。
我吐出一口血，長槍杵地支撐身體。
「阿瑩……」
「滾！」
我赤紅著雙眸看向贏允。
起身剛走沒兩步身子就軟了下來。
贏允慌張上前，像摟長公主一樣將我摟在懷裡。
「阿瑩，我……」
「贏允，我們和離。」
這是我暈倒前的最後一句話。
贏允的臉色驟然慘白，血色盡失。
26
五月，芳菲謝盡。
我收到了遠在塞北的父親來信。
他說芊芊已經和她的父親隨軍啟程回京。
這封信發出的時候是三月中旬。
按照大軍的腳程，大概還有月餘就能抵達京城。
信是贏允送到我的手上的。
他想借此來緩和我的關系。
那日我受傷醒來後，竟然奇跡般地看見贏允坐在我的床頭。
「阿瑩，你醒了。」
我推開他的觸碰，眼底染了冷意。
「別碰我，你不去陪你的長公主，在這幹什麼？」
被我言語一激。
贏允動作頓了頓。
過了一會又好像沒事人一樣。
「喝藥，藥熬好了。」
藥我是沒喝，我直接揚手打翻。
那褐色的藥汁染汙了他的衣袍。
「贏允，我說了，我們和離。待我傷好，你把和離書籤了。」
話音落下，贏允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蒼白的臉一時間分不清是何種情緒。
他向來鎮定自若的雙眸此刻不敢與我對視。
隻是身體僵硬地起身。
「我……我再去給你熬一碗。」
他避開了「和離」的話題。
第二日，我搬出了與贏允共住的主院。
獨自在世子府離主院最遠的地方闢了一塊地方出來。
贏允回來當日看見屬於我的東西被搬離。
他嗫嚅著唇，雙眸顫了顫。
「阿瑩……非要如此嗎？」
「非要。」
27
我在偏院住了一個月。
贏允也讓人在偏院裡給他闢了個房間出來。
隔著一個四方院，與我相對。
「小姐……」
我的陪嫁丫環不知所措地問我。
她忠心於我，也將贏允這幾個月對我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裡。
本以為贏允會是一個良人。
沒想到也免不了所有天下男子的惡俗行為。
「隨他。」
看在他送了我爹的信的分上。
我不予理會。
見我沒有趕他走，贏允眼神亮了亮。
過了幾日，贏允外出回來。
見我躺在院中藤椅上納涼。
他上前：「阿瑩，我給你買了桃花酥。」
他笑容清淺柔和，眼底氤氲著好看的澤光。
似邀功一般，舉起手中包著酥點的油紙。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
「剛剛長公主也送了桃花酥過來。」
和贏允送的，一模一樣。
贏允臉色一變，垂眸看著擺在小茶幾上的點心。
「阿瑩，我……」
「乏了。」
我淡淡地打斷他的話。
贏允的話堵在喉嚨裡。
他緊了緊手，隨即默然轉身。
我睜眼，看見他背影離去，透著一股子落寞寂寥。
28
陳將軍和他的大軍回京復命那日。
全城歡呼，百姓夾道歡迎。
贏允知道我未出閣前曾和陳將軍的女兒是閨中密友。
此番芊芊和她的父親進城。
他定了京城最好酒樓的包間位置。
我站在二樓，看著街道上人頭攢動，訓練有素的軍隊身披鐵甲寒光，氣勢如雷霆壓城。
這就是守衛國家的英勇戰士。
百姓們熱烈歡呼。
就連皇帝也親自在宮城門口迎接。
我和隊伍中的芊芊對視一眼。
皆是看清了對方眼底的笑意。
好久不見，阿瑩。
好久不見，芊芊。
看著芊芊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我依舊感到不舍。
贏允說：「晚上有宮宴，到時候你們就能見面了。」
他目光真誠清澈，柔和含笑。
一時間仿佛回到了我們沒有任何嫌隙的時候。
「多謝。」
贏允彎了彎眉眼。
他看著窗外人頭攢動的景象，忽然說道。
「阿瑩，我第一次見你，情形也和如今一般。」
我詫異，抬眸看向他。
贏允：「那時你隨你父親第一次入京，你騎著高頭大馬從後面追來，馬尾上的紅色綢帶張揚又豔麗。」
我仰頭和父親說話。
俏生生的一張小臉上，眼睛像是黑珍珠一般明亮。
贏允說：他沒從見過女子像我這般。
「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能娶她，就好了。」
談及往事，贏允的眼底出現了懷念的笑意。
我握了握衣袖下的手。
倒是沒想到我與贏允竟然還有這樣的交集。
離開酒樓時，贏允牽著我的手。
我沒掙開，一抬眸，就看見對面廂房走出了一人。
長公主？
長公主看見我和贏允，目光又垂落在我們相交的手上。
表情僵了僵。
「阿允……」
她要上前。
贏允垂眸，神色淡漠清冷。
「殿下，時候不早了，臣和內子先行告退。」
他牽著我的手離開，又上馬車。
我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長公主。
隻見她俏麗無雙的面龐表情冰冷，眼底充滿憤恨和嫉妒。
29
宮宴當天，我在等待面聖結束的芊芊來尋我。
還沒見到她，反倒先見到了長公主。
「沈瑩！」
搬入偏院後，我很少出府門。
和長公主的交集並不多。
反倒是長公主有意無意讓人傳一些她和贏允似是而非的事情到我面前。
大軍回京那日，是我這麼久第一次見她。
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見她。
她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連一開始的柔和都不願意偽裝了。
「是不是你和贏允說了什麼？為什麼這段時間他對我這麼冷漠？！」
我笑：「長公主做了什麼，自己不知道嗎？還用我說？」
我輕飄飄的態度激怒了長公主。
她憤然兩步上前，畫得豔麗的眼妝此刻在表情的襯託下顯得陰暗詭譎。
「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小小將軍之女，竟然敢跟本公主搶男人！」
真稀奇，贏允好像是我的夫君吧。
我輕蔑地看向長公主。
也不知道她發什麼瘋，揚起手就要打我。
被我眼疾手快伸手攔下。
「賤人！放開本宮！」
她露出了讓人憎惡的面目。
我加重手上的力道，長公主憤怒的臉漸漸變得痛苦起來。
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力氣怎麼比得過我一個拿長槍的。
「長公主，阿允不喜歡你，你別再糾纏他了。」
長公主雙眸惡狠。
「定是你在阿允面前說了什麼。」
「我是說了，但我是想讓他跟我和離，可他不願。他說了，他的心中隻有我一個人，而你，對他來說，不過是有幾年情分在的妹妹而已。」
「不可能！」
「你愛信不信，就且看著吧。」
我甩開長公主的手。
正好這時宮宴快開始了。
前來尋長公主的宮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長公主心有不甘地瞪了我好幾眼，憤然轉身離開。
她走後不久，芊芊正好過來。
她與長公主擦肩而過，看見她，芊芊皺眉。
「那就是你跟我寫信說過的長公主？」
我點頭。
芊芊問：「可要我幫你點什麼？」
「不用。」
30
宮宴開始後，我找到了贏允。
和他一起坐在了下方臣子的位置。
宴會期間，贏允對我呵護備至，我同理待之。
我和贏允相敬如賓卻又不失親昵的舉動很快引起了朝中其他一些大臣夫人的感慨。
「看看世子和世子夫人，成親三年了，感情還是這麼好。」
「是啊，真是羨煞旁人了。」
我淺笑不語。
在這些羨慕的眼神中，一道嫉恨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長公主，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宮宴中途，長公主起身離開。
沒一會，一個宮人上前在贏允耳邊低語幾句。
贏允皺眉，轉頭看了一眼和芊芊敘舊的我。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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