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曾說過，同她一起的其他女孩子在被注射東西之後都死了，隻有她還活著。

那是不是意味著，這其實就是一種篩選，篩選被邪氣侵蝕之後還活著的人。

而且這種篩選是有概率。

他們抓了這麼多人，活著的人卻是極少數。

甚至是唯一。

所以他們才不惜從天庭擄走她。

——張明溪就是那個唯一。

20

下界之後，我跟凌止蹲守在明溪之前說過的大學。

根據明溪的情況變成一個凡人女大學生。

孤兒，不富裕，獨來獨往。

這樣的人即使失蹤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波瀾，正是人販子的最佳目標。

凌止在暗中保護我。

「我幾百年未來下界，這人間簡直變化太快了。」

我感慨著。

來下界這幾天，我簡直被人間繁華迷了眼，從未見過的東西層出不窮，我花了好一段時間來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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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隱隱有以後在人間生活的衝動。

那日，我下課後獨自去買東西，走進一個小巷子。

凌止在我耳邊傳音。

「小心，有人跟著你。」

我也感知到了。

甚至為了引他們出手，我刻意放慢了腳步，蹲下來系鞋帶。

果然，一條手臂忽然從我身後伸過來，用帕子捂住我的嘴。

帕子上有濃濃的藥味。

我掙扎了兩下，看時機差不多了，便假裝暈了過去。

21

我被裝進一輛面包車。

除了我之外，裡面還有兩個別的女孩。

也像我一樣，她們是暈著的。

汽車一路行駛，我能感知到越來越往城郊，越來越偏僻。

不過這一路上，凌止一直在我身邊跟隨，並且時不時給我傳音。

保持了好一會兒這個狀態，然而就在某一瞬，汽車好像穿過了一道「透明的牆」。

頓時，凌止的氣息我已經感覺不到了，但他最後的聲音傳了過來。

隻有兩個字——

「結界。」

22

汽車所停的地方是一座廢棄工廠。

被強大的結界所隔，神識無法穿透，所以先前凌止並未查到此處。

我先被帶到一個房間。

其他女孩陸陸續續醒了，我也裝作剛醒的樣子，學著她們哭喊救命。

接著進來一群穿著防護服的人。

就像明溪所說的，那些人開始向我們身體裡注射什麼東西。

而大多數女孩子注射後，都會死。

我正考慮要怎麼制止他們，又聽到耳邊凌止的聲音。

「沒關系，東西我已經換過了，她們隻會暈倒，我會用障眼法糊弄過去。」

凌止也進來了！

我頓時安下心來。

看著其他女孩子慢慢倒下，到我時，我假裝露出痛苦的神色，卻依然站著。

旁邊頓時有人驚喜道：「咦，這個竟然沒死。」

又一人接著道：「想不到還能有第二個，待會兒把她們關到一起。」

我心中一凜。

第二個？

他們說的難道是明溪？

凌止傳音：「你去救明溪，我先去調查幕後之人。」

我悄悄點點頭。

面上仍然裝作害怕的樣子，任由他們把我帶進另一間屋子。

打開門，看到旁邊床上躺著的那個人。

她緊閉著眼，臉色蒼白如紙。

果然是明溪！

「明溪，明溪！」

待房門鎖上，屋子裡隻剩我二人，我上前去，輕輕搖晃她。

她慢慢睜開眼。

「木薇……你怎麼來了？」

太好了，她還活著。

我慢慢扶起她，給她渡過去一些仙力。

「我現在就救你出去。」

她吃力地坐起來，搖搖頭緩緩道：「我撐不了多久了，去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了。」

我焦急：「這是什麼話，隻要找出幕後之人肯定能救你，現在隻差最後一步，凌止已經去找了，你得相信他。」

明溪愣了一下，忽然笑了，隻不過笑容裡夾雜著些許難過：「凌止……他也來了嗎。」

「是啊，你失蹤了，他怎麼可能不擔心。」我繼續說著，「所以跟我走吧，咱們得一起回去。」

她溫柔地看著我，臉上輕輕綻出一個笑容：「好。」

可是當她的目光觸及到我身後，她的笑容瞬間凝滯。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想走，可沒有那麼容易啊。」

而我聽到這個聲音卻陡然愣住。

因為這個聲音……

我聽過的！

23

難以置信般，我緩緩回過頭，看到身後熟悉的身影。

凝羽。

竟然是凝羽。

這天上萬千神族，我從來沒想過幕後之人竟會是凝羽。

我看著她姣好的面容，沒有了平日在我眼前的溫婉，反而多了幾分凌厲和盛氣。

我茫然地張口：「為什麼？」

她輕輕嘆了口氣：「因為不甘心啊。」

見我還是似懂非懂的樣子，她冷冷扯了扯嘴角。

「萬年前神魔大戰之後，天地靈力漸漸消失，所有神族被迫歸於山海界。」

「天族在神魔大戰中出力最大，佔據最好的地方無可厚非，可我們戰敗歸附的兇獸族類卻被他們瑞獸排擠，隻能龜縮一隅。」

「如果沒有人做出改變的話，這種情況隻能越來越嚴重，所以我出手了。」

她看向我：「說起來，你是饕餮一族，兇獸之首，要不要跟我一起？」

她的眼中迸發出巨大的野心。

「若我們聯手，這天下便是我們的了，人類，神族，全都得對我們俯首稱臣！」

我愣愣地看著她，仿佛不認識她的樣子。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在制造邪靈……」

「萬年前神魔大戰的慘烈你都忘了嗎，邪靈一旦出世，你難道以為憑你就可以控制得住？」

凝羽嘴角上揚：「我當然知道，既然上一次大戰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那大家就再戰一次，重新洗牌吧！」

「你瘋了！」

我陡然爆發出巨大的靈力，直直射向凝羽。

我要在事情無法挽回之前控制住她。

凝羽一招閃過，冷冷笑道：「這麼說，你是不準備參與嘍？」

我未說話，看著她，目光森森。

然而，下一秒……

我猛然感覺不對勁。

一道黑光陡然從我背後射出，直直從我胸前穿過來。

我「噗嗤」吐了一口血。

雖避開要害，卻身受重傷。

輕輕咳了兩聲，我捂著胸口回過頭。

見明溪臉上帶著笑，靜靜看著我。

24

凝羽哈哈大笑。

在她囂張的笑聲中，我看到明溪身上的氣勢一層層上升，很快上升到我難以企及的高度。

她的長發無風自舞，瞳孔已經轉換成了純黑色。

隨著凝羽的手朝她輕輕一招，她慢慢走到她身後，輕輕喚道：「主人。」

主人。

「你把……明溪變成了邪靈……」我的聲音已經有些幹澀。

凝羽嘲諷地看著我。

「我隻是推了一把，是她自己把靈魂交出來的。」

「人類真是太可笑了，心中的怨念稍加引誘便萬劫不復。」

「怨念？」我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凝羽來到我身邊，

「是啊，嫉妒、貪欲、厭惡、痛苦，我們窮奇一族，對於這些惡意最為敏銳了。」

「她喜歡凌止，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區區人類，竟想染指神明。」

我愣住。

「可是凌止喜歡你，還把你帶到她面前。」

「她嫉妒你，嫉妒得發狂，我以凌止承諾她，她便甘心把靈魂交出來了。」

凝羽的表情十分得意：「既然你不識好歹，現在，是到了該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她輕輕一揮手，明溪上前一步。

「明溪！」我喚她。

她像是沒有感覺一般，高高舉起手。

黑光化成的利刃直直向我刺下。

「明溪——」

在我以為就要結束的時候，一條手臂從我身後伸過來，把我拉入熟悉的懷抱中。

同時而來的還有溫潤的聲音。

「想成為天地之主，你怕是還沒有這個資格。」

25

「凌止！」

凝羽看到凌止過來的時候，神色變了變，但很快又恢復原樣。

她冷笑：「看來為你設的陷阱你逃開了，不過你來了又能怎麼樣？憑你一人，可對抗不了邪靈！」

她說著，後退一步，藏於明溪的身後。

凌止卻絲毫未慌張。

「你說得對，憑我一個人確實做不了什麼，不過我趕過來的時候已經向天帝發了信號，現在，你看看外面吧。」

凝羽驚訝地抬起頭，我也向外看去。

窗外，鳳凰振翅，九尾甩尾，麒麟咆哮。

「天帝？諸神？」

凝羽眼中終於有了些慌亂，但還是不死心。

「萬年前神魔大戰，可是損失了大半神族才將魔王鎮壓，現在我有邪靈在手，未必就勝不了你們！」

她說著，陡然一發力。

身前的明溪仰天長嘯，絲絲縷縷的黑氣從她身體裡散逸出來，雙眼變得赤紅。

我艱難地抓住凌止的胳膊，心裡無限悲哀。

——事情終於到了最壞的局面。

邪靈既成，大戰將開。

那麼即使最終神族獲勝，這人間也免不了受創。

想到下界一來所看到的人間繁華，今日起，生靈塗炭，繁華不復。

我們終究, 還是沒有在最壞的結果發生前阻止它。

我正這樣想著，忽然眼前出現一陣強光。

這光竟隱隱壓制住明溪身上發出來的邪氣。

接著我聽到了凝羽難以置信的聲音。

「東皇鍾？你們瘋了不成？！拿出東皇鍾整個山海界都會崩潰的！」

我也十分驚訝。

東皇鍾，上古神器，昔日黃帝建立山海界便是用了東皇鍾的力量，可以說是山海界的根基。

祭出東皇鍾，山海界將不復存在, 眾神再無歸處。

這件事相信每個神族都知道，但他們都是滿臉堅毅。

「神守衛人間, 這有什麼問題嗎。」凌止淡淡地說。

「從設下選妃的局開始, 最壞的結果我們已經想到了。」

「山海界崩潰, 眾神歸於人間。」

「事已至此, 那即是天命。」

「而天命, 不可違。」

凌止話音落盡, 凝羽終於無話可說。

呆呆半晌，再抬頭, 是滿眼的瘋狂。

「那既然這樣，我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她回頭對上已經如殺戮魔神般的明溪。

「我承諾過你的凌止, 去，殺了他！」

明溪霎時如閃電一般竄向凌止，周圍的黑霧朝她匯聚，瞬間化成一柄長劍。

眾神都吃了一驚。

但是這種速度，連天帝都制止不及。

「凌止——」

我的心髒幾乎從嗓子眼跳出來。

但是劍尖在觸及凌止的一瞬間, 停住了。

黑霧漸漸散去, 露出明溪那張蒼白的臉。

她朝凌止笑了笑，開口道：「抱歉……」

說完，她驀然轉身。

一把抱住震驚的凝羽, 縱身躍入東皇鍾。

沉重的鍾體觸及大地, 濺起漫天塵土。

等清風吹來, 塵埃落盡。

一切，結束了。

26

半年後。

我在房間裡看電視，凌止提著幾個包裹走進來。

「這是什麼？」我趕緊接過。

「這是千瑤白洛她們送來的靈物靈果, 說是為先前她們為難你道歉。」

我狐疑地打開, 見確實隻是靈物靈果，沒有別的。

卻還是忍不住酸溜溜道：「你確定她們是給我的？難道不是對你念念不忘，特地給你送來的？」

凌止一把把我撈進他懷裡。

「怎麼會呢，她們現在在人間忙得熱火朝天，哪裡還能顧得上我。」

我點點頭, 這話倒是不錯。

山海界崩潰後，眾神都來到人間。

然後就被人間繁華吸引住了。

大家紛紛開始嘗試沒見過的東西，開始像人類一樣生活。

白洛千瑤兩人性格本來就不怎麼低調, 正打算進入娛樂圈玩玩。

天帝說要跟眾仙研究律法, 約束神仙神獸，在人間不能過分使用神力。

「你想要做什麼？」凌止問我。

我想了想。

「我打算四處走走，之前明溪跟我說過, 說人間有一種職業叫『吃播』, 我覺得我能行。」

提到明溪，我心裡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凌止拉住我的手。

「神行走於人間，解人類疾苦……這個結局, 她應該也會感到欣慰吧。」

我愣了愣。

回握他的手，把頭埋到他的胸前。

窗外春光明媚，萬物復蘇。

人間一片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