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有耳疾,阿娘從小便教導我,聽不清便笑著點一點頭,免得失禮。
以致於陳清樾與我說「休妻」的時候,我是笑著的。
心緒難平,我二嫁給了他的死對頭錦衣衛指揮使。
據說新相公性子暴虐狠辣,面具遮面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陳清樾知曉後滿眼輕蔑:
「在我這你還能笑一笑裝傻,如今嫁了個羅剎,怕是沒我這麼好糊弄了。」
後來全都城都知道,被稱作「玉面羅剎」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是個怕夫人的耙耳朵,指揮使夫人是個不愛笑的母老虎。
1
陳清樾今日與往常一樣,上衙前攜我一同向婆母請安。
昨夜的梆子聲敲得莫名的響,我驚醒數次到天亮才勉強闔了一兩個時辰的眼,本就不靈光的耳朵裡全是「蛐蛐」叫,頭疼得好似要炸開,隻盼著趕緊結束好回去補個回籠覺。
奈何今日不知是什麼好日子,耆老和叔伯們都來了,聽了兩盞茶的訓誡之後我耳朵裡的「蛐蛐」成了精,吃掉了外頭所有的聲音。
沒辦法我隻好盯著陳清樾的後腦勺走神,待他望向我時,端著恭儉的笑而後點一點頭,與尋常無有不同。
身後的銀杏偷偷扯我衣袖的時候,我還在猜是不該笑還是不該點頭。
直到陳清樾把已經傳閱一圈的一張紙遞給我,看到開頭二字是「休書」,我才知是真不巧,原來都不該。
他的字清麗雅致,顯得「妻有惡疾」四個字更加猙獰。
堂上的長輩們嘴裡念著,手上指著,我有些慶幸自己聽不到,畢竟比起來,他們吐出的象牙大約遠遠不如耳朵裡的「蛐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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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地上,頭上的釵環被扒光,手上的镯釧被褪下,手指沾上印泥按上休書的那一刻,原本混沌的腦子突然清明,我聽到了陳清越如釋重負的嘆氣聲。
拖著身子走回房的途中我都未想明白,我與陳清樾演了這麼些年的舉案齊眉都風平浪靜,怎的今日忽然要休我?
收拾完東西已是下午,去娘家報信的銀杏火急火燎地進門,貼著耳朵壓低聲音對我道:
「老爺被罷官了!」
原是如此。
2
我和陳清樾算是青梅竹馬。
少時,我跟著爹赴宮宴之時落水,被人所救後記憶全失,隻知道救我之人名喚「陳清樾」。
爹知道後欣喜若狂,因救我之人乃是邕王次子,彼時他仕途停滯不前,一直想攀附勢大的邕王,這無疑是個太合適的理由。
於是他強行帶著還在發燒的我幾次三番地登門答謝,最後還一舉敲下了我與陳清樾的親事。
少傅嫡女配一個不得寵小郡王,爹與邕王都覺得很合適。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彼時年幼,也覺得勉強合適。
隻有我娘覺得不合適。
一向沉穩的娘與爹鬧了好幾次,最後以爹的一個耳光讓這門婚事徹底塵埃落定:
「你找的那些人家哪裡配得上我池文修的女兒,我操了你的心到頭你還要這樣無理取鬧嗎!」
其實我及笄後,娘便開始風風火火地給我相看人家,無一例外都是低嫁的門戶,隻因我有先天的耳疾。
娘生我時疼了三天三夜壞了身子,再難生養,爹便一連抬了好幾個美妾,想趁著年輕多生幾個兒子繼承他不怎麼豐滿的家業。
老天無眼又有眼,他日日在小娘們身上耕耘,卻再未結出帶把的果子。
娘松了一口氣,但很快發現這口氣松得太早,我有些不對勁。
比如外頭的炮仗炸天響,我在涼亭裡呼呼大睡。又比如牙牙學語的年紀,我常常在吱哇亂叫。
娘趕忙請了大夫來看,大夫道我先天不足,大約是娘胎裡帶了耳疾出來,能聽見一些,但情緒激動或是環境嘈雜時便聽不到了。
娘知道後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天一夜,出來時臉上的淚痕還未幹,先是雷厲風行地打發了所有知情的下人,而後細細問了大夫我的聽力情況,封了厚厚的診金將他送出了城,最後抱住我貼著我的耳朵喃喃:「照螢莫怕,娘做你的耳朵。」
娘太了解自己的丈夫,小娘生出的這些妹妹們以後多半是他登高的工具,我雖也是女兒,但好歹是嫡出,能有個看起來光鮮的前程。
可爹若知我有疾,恐怕我的前程大約是連妹妹們都比不上了。
於是她下了決定,要瞞下來。
可我小時性子跳脫不服管教,又因聽力不好導致說話聲音洪亮,與其他的世家小姐們格格不入,難得有想相交的小姐說與我「甚是投緣」的,也被我一句「我頭不圓」尷尬勸退。
娘一年接一年地鬱結嘆氣:
「我說讓你不要因為有殘疾就妄自菲薄,沒想到你是一點包袱都不背。」
3
如娘所料,長成的妹妹們成了爹的青雲梯,如花似玉的年紀要麼被送進年逾不惑的權臣府裡頭做妾,要麼被包裝得流光溢彩成為爹結交世家的助興工具。
一番運作下來,爹從一介闲職變成了朝廷股肱,家裡的門檻越來越高,娘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自我與陳清樾的婚事被訂下,她一改先前對我勸一勸二不勸三的放任態度,對我的管教越發嚴格,動輒便是一頓家法。
有一次她看到我滿是血痕的小腿淚便湧出來,慌忙背過身擦淚,用以為我聽不到的聲音小聲道:
「莫怪娘,不教好你娘怎能瞑目啊。」
我方知,娘那時已得了重病。
早生的華發,日漸消瘦的身體,密集的咳嗽,刻意掩藏起來的手帕,我淚如雨下,原來早就有跡可循。
我本是個不信神佛的人,那日我在祠堂向著列祖列宗和大羅神仙發願,認得的不認得的我都磕了響頭,隻要讓娘多活幾年,拿走我的什麼東西都可以,都願意。
自此我掩藏了自己的性子,花了一些時日變作了娘心裡的樣子,漸漸地成為了世人眼中的閨秀。
可我越來越閨秀,娘卻越來越虛弱。
大概是我太廉價,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神佛沒有理會我的禱告,我與陳清樾訂親禮的前一月,娘一病不起。
昏迷前她還示意我貼近耳朵,細細囑咐了她給我說過一萬次的事情:
「聽不清的時候便笑著點一點頭,世家們臉皮薄多半能糊弄過去,你有耳疾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定要好好地活著啊。」
爹是家裡最後一個知道娘病重的人,他看著昏迷裡還在忍痛的娘眉頭緊蹙:
「為了讓你娘安心,你下月便直接嫁過去吧!」
這是怕娘死了,耽誤他巴結邕王的步伐。
於是,原本的訂親成了大婚,我倉促又隆重地嫁進了邕王府,禮成後剛進喜房,銀杏便通紅著眼眶與我講:「夫人歿了。」
爹特意派來的人堵在了喜房門口,我沒能見到娘最後一面,暈死過去。
4
再睜眼已是第二日,銀杏說陳清樾前夜和今晨都來看過我,囑咐她好生照顧,他今日下了衙便又來。
據說他封了郡王後,不願在家做蠹蟲,求了邕王良久才謀了一個虛職,按理說大多數的虛職的人都是得過且過,他卻不同,每日按部就班的點卯,襯得他那領著實祿卻整日花天酒地的世子大哥越發紈绔。
我對陳清樾的了解不多,但畢竟對我有救命之恩,而且僅有的幾次見面他都十分殷勤妥帖,端的也是一副芝蘭玉樹的模樣,故而我覺著他該是個不錯的人,與他講耳疾的事應是不打緊,何況他是枕邊人,我如何瞞得住。
後來證實,他確實不錯,但也僅僅不錯。
剛成婚時,因要守孝,我與他分室而居,他每日便都要來我屋裡坐一坐喝一盞茶,他說話輕聲細語,我的聽力自娘走後就每況愈下,時常聽不清他在講什麼,便隻好笑一笑點個頭,等著他再起話題再應他。
次數多了,我想他大約是察覺了端倪,開始隻自顧自的說,還是一樣的喝茶,但再不需要我回應。
我便收起了跟他和盤託出的心思,與他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古怪和諧。
於外人面前,他是體貼至極的相公,把我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問話也是溫聲軟語,我多半都聽不清,每每都隻能笑著點頭。
一日與他外出會客回府,跟著去的丫鬟婆子們竊竊私語,我自是聽不到的,銀杏為我抱不平:
「那些長舌鬼說小姐你多半是個呆傻的,姑爺問是牡丹好還是月季好,你答好。」
「姑爺明明都聽到了!竟一句訓斥也沒有!」
我無所謂地擺擺手:「不妨事,愛說就讓他們說吧。」
在這王府裡,我這壞名聲也不是一兩日了,不在乎多個呆傻。
回王府省親的大姑姐對著我抱怨自家的廢物丈夫,我非但未勸慰,還點頭稱是的那日,陳清樾代我賠罪,好巧不巧我聽清了他那句:
「她性子裡缺些賢良,平日裡更甚,都怪我之前對她太過放縱了,阿姐你息怒。」
久而久之,寵妻護妻的名聲他得了,痴傻不賢的鍋我扛了,但我記著娘的那句「好好活」,隻忍氣吞聲想把這日子過下去。
那時我想,隻要邕王與爹的勾結還在,我與陳清樾就是隻羨鴛鴦不羨仙的一對佳人,哪怕是演的。
又或者,陳清樾是個對著陌生人都會出手相救的人,就算沒有爹這層關系,他大約也會念著這些年的情誼給我一個體面吧。
都沒有。
他早早地得到了爹要被罷官的消息,不是第一時間告訴我,而是趁著罷官的旨意未下達前第一時間休了我,連和離的體面都未給,生怕沾到了一絲池家倒臺揚起的灰。
棄婦回娘家自是沒什麼光彩的,陳清樾平日裡愛妻之名遠揚,如今休妻那些潮湿的惡意便紛紛刺向了我,三人成虎,這種貴族秘辛更是喜聞樂見,傳言傳了一圈下來,我已是一個身有惡疾亂族絕世的毒婦,隻該一條白綾吊死。
被下堂那日,我與銀杏被丟出了王府,池府未派馬車來接,我隻得棄了那堆行李步行回娘家。
路上看熱鬧的人不少,大多咬牙切齒,橫眉冷對,我沒了包袱,一個兩個都瞪回去,罵就罵了,反正我聽不見,我憑什麼要死,我答應了娘要好好活著。
在門前跪了整整一日一夜,多虧了街坊們的指指點點,一向愛面子的爹才放我進了府。
得了幾頓家法,挨了幾個耳光,我盯著爹快速張合的嘴發呆,想的是他一定罵得很難聽,笑著點頭怕是不合適。
爹在我身上盡情地發泄了幾日不滿後終於有了別的官司,銀杏扶著我回房,淚眼婆娑地給我腫的老高的臉上藥:
「小姐,這以後的日子該如何過啊?」
我不知該如何答她,隻在心裡默然地喊娘。
娘,好好活著真的好難。
5
再次聽到陳清樾的消息,是他娶了大理寺卿的嫡女。
與我成婚的那幾年裡,因著邕王世子身上背了人命官司被邕王發配到了道觀裡修行,陳清樾得到了邕王的青眼,爹便審時度勢地把他安插進了大理寺。
看來他大約是從我這裡得了甜頭,攀附妻家攀上了癮。
爹知道後關起門來罵了好幾日,先罵邕王過河拆橋,陳清樾忘恩負義,又罵他的那些同僚見風使舵,首鼠兩端,最後罵我,罵的太髒我沒聽見。
他自罷官後便開始求爺告奶想重回朝堂,半年來金銀散出去不少但似乎收效甚微。
這幾日開始破罐子破摔,整日飲酒作樂,今日竟還要拉著我一起喝,懶得與他起衝突,我跟著喝了幾杯,我酒量不差,今日未飲多少卻有了酒意,不多時頭便重得伏倒在了桌上,沒了意識。
再睜眼,我躺在一張華麗的床上,渾身都失了力氣,屋子裡情香繚繞,是個隔間,外堂裡有人在說話:
「小女就麻煩常大人了,她性子烈,您多擔待。」
是爹,他嘴裡的常大人是如今聖上面前的紅人,是個閹人。
我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一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害怕和疼痛讓我恢復了一些氣力,我拿袖子掩住口鼻,用盡力氣從小窗翻到了外頭的走廊裡。
響動明顯驚動了屋裡的人,我眼前一片模糊,跑了幾步手腳便不聽使喚,慌不擇路,撲進了最近的一間屋子。
屋裡燈暖酒香,琴音靡靡,戴著白玉面具的男人半敞著胸膛,一旁裹著輕紗的侍女正拿著酒壺往他嘴裡倒酒。
衝進屋子的我驚著了那侍女,酒撒了出來,她忙跪下告罪:「大人恕罪。」
我連忙跪下求饒,男人懶散起身,順手拿起桌上的匕首,緩步朝我邁過來。
匕首從刀鞘裡被抽出來,寒光凌冽,驚恐不安霎時填滿了我,嗡嗡聲塞進耳朵隔絕了外界的聲響,那人好像說了句什麼,隨即拿刀挑起我的下巴,面具遮住了半張臉,我隻看得到他那雙攝人心魄的眸子,他抬頭望了望門,大約是追我的人到了。
我別無他法,跪著往前送了送身子:「求大人救我!」
6
他又說了句什麼,我指指耳朵搖了搖頭,他驀地把匕首挽到柄上,封了我的穴道,欺身把我壓到了地上,一口咬上了我的脖子,白玉面具冰得我心下一片冰涼,怎麼才出虎穴又入鷹巢。
門唰一下被撞開,他手中的匕首如迅雷般飛了出去,扎進了為首那人的胸膛,是我那要把女兒獻給閹人玩樂的爹。
爹脖子上青筋暴起,難以置信地往胸前看了一眼,隨即如爛泥一般癱倒到了地上,手腳抽搐,口鼻汩汩地往外湧出了暗紅的血,匕首淬了毒。
那玉面大人自我身上坐起,漫不經心地朝最後跟進來的人抱了抱拳,那人面颌無須,脖頸細長,應就是那位常公公。
常公公見到他的瞬間斂起了慍怒,反而哈腰拱手退了出去,還順手將已經死透的爹的屍體抬了出去。
我心底一松,驚懼褪去大半,但迷情香的藥勁上來,我渾身開始發燙。
偏偏這時,他抬手解開了我的穴道。
小腹一陣暖流湧動,心痒難耐,我顫顫巍巍地扯住了他的袍角。
不堪和渴望在我的腦子裡瘋狂博弈,好在被欲望吞滅理智之前,眼前的人從我箍緊的手裡抽走了他的衣袍,同時不忘狠狠地往我頸後一敲,我失去了意識。
再睜眼已是白日,後頸似被雷擊過一般的疼,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年紀稍大的夫人,見我醒來,她笑得見牙不見眼:
「可算是醒了,確兒那死小子不知道憐香惜玉,大夫說再大力一些人都要沒了。」
說罷她想起了什麼,忙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朝我走近些,聲音洪亮如牛:
「頸子,頸子可還痛啊!」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一顫:「還,還好。」
「夫人有心,此刻我能聽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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