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哦,您還跟良娣說,你們會有新的孩子。」
外面驟然起了雷,長星起身說:「良娣死了,屍骨還在依竹小樓,是您說不許給她殓骨,讓她受蚊蟲叮咬,被雨水衝刷,死無全屍!」
「這都是您說的。」
元逸起身,清俊溫柔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燈火照亮他的臉龐,我突然明白了這些天的違和感在哪裡。
這不像是二十一歲的元逸,更像是十八歲的元逸。
那時候他還沒有出徵南境,還沒有因為南嫵棠喪失神志。
他是魏青枝的夫君,是滿月的父親。
他站起身往依竹小樓走去,內侍跟在他身後舉起傘。
南嫵棠爬起來跟在元逸身後:「元逸,你不許去,你不許去見她。」
但是元逸走得堅定,沒有回頭。
我帶著滿月跟在元逸身後到了依竹小樓,小樓沒有重建,到處都是焦黑一片。
雨水落下,髒汙水痕蜿蜒到元逸腳下,沾湿了他的下擺。
裡面有竹灰也有我的骨灰。
元逸站在雨中翻找,或許是想要找到我沒有死的證據。
也或許是想找到我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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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什麼都沒有,內侍見他的狀態不對,趕緊傳人去喊皇後過來。
元逸終於找到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把被燒變形了的金釵。金釵並不精致,是一枝斜斜杏花。
那是成婚一個月時他送我的禮物,說是自己親手打造的,隻因為我愛杏花。
13
長樂坊中杏子又結滿了,元逸慘白著臉挑起簾子,看著杏樹變化。
再有兩個月,杏子就該熟了。
往年這個時候我都會摘下晾幹做成杏脯給滿月吃。
今年滿月在樹下跳了半天都沒有摘到杏子,我把她抱起來,我們兩個的手同時穿過杏葉。
那一日皇後前來呵斥元逸不應該這樣胡鬧,他要以大局為重。
元逸看向皇後,他臉上表情變了又變 ,終於恢復了二十一歲的模樣。
他說:「母後,兒臣食言了,兒臣害死了她。兒臣害死了自己求娶的青枝。」
「兒臣之前還跟您說,這輩子隻娶青枝一個,是兒臣食言了。」
他說完就倒在雨水中,皇後哭著扶起他,捶著他胸口:「你早知道這樣,當初為什麼又要娶那南棠公主?」
「你何苦啊!」
南嫵棠站在他們身後,她喃喃說:「不可能,不可能啊,我才是女主,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別人。」
「這裡,這個世界都應該圍著我轉才對,為什麼他會愛上別人?」
「所有人都應該喜歡我才對,我這麼美,我模仿這原女主的一切優點,為什麼他還是不愛我?」
她陡然尖叫起來:「系統,系統你出來。為什麼元逸會變成這樣,你幫幫我,讓他再愛上我。」
那個所謂的系統沒有回答她,皇後搖了搖頭說:「把太子妃帶回去關起來,等她傷勢好些再送回到南境去吧。」
「這宮中沒有幾個人見過太子妃的容貌,你們去南境挑選個跟太子妃容貌相似的姑娘送過來。」
我知道,宮中挑選女子從來都不看愛不愛,隻看重背後的利益。
就像我,皇後覺得我性情溫順,可以做一個不爭不搶的好良娣。
南嫵棠不行了,在挑選一個南境女子來也是一樣的。
隻要她頂著南境公主的名頭就可以。
是南嫵棠自己把愛恨看的太重,以為有了元逸就能得到一切。
14
南嫵棠沒有等到回南境的那一天,她的母族聽說這一切後放棄了她,轉而將她堂妹送了過來。
那個堂妹年紀尚小,皇後養在自己宮中。
皇後教導她,元逸是未來的天子,三宮六院很正常,不要生妒,方能長久。
南嫵棠躺在清芙院裡,她身上傷口淋了雨逐漸惡化,血水和積液從黃色裹布裡慢慢滲出來。
宮人們開始還會照顧她,但是隨著元逸對她不聞不問,那些宮人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藥兩三天才給一次,飯也是涼的餿的,水也不幹淨。
她在地上爬行,身後拖出一道痕跡。
我輕輕遮住了滿月眼睛,不想讓她看到這一幕。
她有時候會坐在鏡前給自己梳妝,有時候會對著空氣大聲呵斥。
一層層厚重鉛粉擦上去,隻會讓傷口加速潰爛。
她對著鏡子哭哭啼啼:「為什麼,美貌權利財富榮譽我都有了,為什麼男主還是不肯愛我。」
「不是說好,書裡的人都會愛我嗎?」
她起身嚷著要見元逸,花了重金求一個小宮女幫忙傳了消息過去。
元逸聽完她的慘狀後,隻是淡淡說:「給她一碗牽機毒,送她去了吧。」
牽機毒被端到清芙院,南嫵棠滿臉不可置信:「不可能,我是太子妃啊,你們難道沒看到元逸多寵愛我?」
「是不是魏青枝做的?是不是魏青枝?肯定是她,我要去見那個賤人,那個賤人就是嫉妒我。」
內侍聽不下去道:「魏良娣早就死了,是殿下的決定。」
她還在嚎叫,跟隨過來的長星看不下去了,上去給了南嫵棠兩巴掌。
趁著她愣住的時候捏開嘴把牽機毒灌了進去。
牽機毒發作的漫長而痛苦,南嫵棠在地上打滾咒罵我。
長星笑了,她喃喃說:「小姐,你看到了嗎?傷害你和郡主的人終於要付出代價了。」
「可惜你看不到了。」
傻長星,我當然能看到,以後你也不要再想起我了。
15
南嫵棠死後,元逸終於病倒了。
他連續告假一個月,皇上終於意識到他的兒子身體出了問題,帶著太醫前來診治。
他瘦了很多,沒了往日那副精神,經常趴在窗臺上昏昏欲睡。
他搬到了長樂坊,我和滿月住的那間屋子。
身邊宮人和內侍不能近身,他隻留下長星在身邊伺候。
偶爾出門也是去依竹小樓,看看有沒有殘存的屍骨。
裡間掛了我時常穿的一件青色外衣,用薄紗遮擋,遠遠看去倒像是我站在那裡一般。
把太醫嚇了一跳。
太醫看了又看,終究是搖了搖頭,他低聲告訴皇帝,若是好些能撐到明年春天。
若是不好……
皇上明白了,他看著元逸那張蒼白的臉搖搖頭,臉上出現片刻疼惜,但也隻是片刻而已。
皇後跪在他身前請他再考慮考慮,說元逸很快就會好起來。
皇上將她扶起:「他的病是心病,好不了了,你心裡都清楚,不然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把新來的南境姑娘送回去吧,莫要再耽誤她的一輩子。」
皇上離開,皇後又去勸元逸。她說她可以找到跟我一模一樣的女子,隻要他能好起來,不枉費她這半生心血。
元逸搖搖頭:「就算是再像,她也不是青枝。都是我自作自受,等我死了,就去依竹小樓那邊挖一捧土來跟我合葬。」
那一晚,我聽著他自言自語:「元逸,你為何要那樣對待青枝,你為什麼要羞辱她折磨她。」
裡面寂靜了一會,又傳出來了他的聲音:「我也不知道,是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
聲音相同,確實不同的情感。
就好像十八歲的元逸在質問二十一歲的元逸,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喜歡的人。
他不知道,可我知道。
因為他是南嫵棠的男主,他這一生會不可自控的喜歡上南嫵棠。
甚至為了南嫵棠傷害自己的親生骨肉。
這樣的喜歡會讓所有人陪葬,這樣的喜歡太可怕了。
自從這天後,元逸身體倒是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皇上有意新立太子,不再委託給他事務。
他每日都在東宮闲逛,還重新畫出來了依竹小樓的圖紙,讓人照著去做。
內侍為難道:「依竹小樓原本就是竹子編織而成,容易燃燒,才被魏良娣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如今再做一個,是不是換了材料才好?」
元逸固執的一定要用這種,工期緊趕慢趕,終於在冬日第一場雪時趕了出來。
16
滿月離開了我,她輕輕在我臉上蹭了蹭,大眼睛裡滿是不舍:「阿娘,滿月要走了,滿月舍不得阿娘。」
她想哭,但是意識沒有眼淚,隻能做一個委屈巴巴的表情。
第二次分別我已經不會很痛了, 我揉揉她的大腦袋:「去吧, 我們以後一定會再相見的。」
「滿月,下一世一定要快樂, 不要再找一個懦弱的人做阿娘。」
滿月離開那天寫了雪,元逸一個人站在依竹小樓下欣賞著雪,他手裡還拿著那把金釵, 上面歪歪斜斜全是杏花。
杏花花小且不顯眼,像是我的人生一樣。
他眷戀著看著金釵,問:「青枝, 你現在去哪裡了?是不是跟滿月在一起?」
「是我對不起你,我想再見你一面。」
臨近天亮時,火從依竹小樓升起,元逸閉上眼睛:「青枝,我來找你。」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將半個東宮化為灰燼。
至此,話本裡的男女主都死了, 我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意識到自己也快要消失。
我最後抬起頭,發覺陽光刺眼, 一支杏花越牆到了我眼前。
那個十六歲的少年歪頭看我,問:「你是哪家的女兒,怎麼生得如此好看?」
我記起來了, 那是我與元逸初見時,那年我不過十四歲,一切還沒開始。
17
我身上沾滿了泥土,血混雜著泥土形成一種髒汙的顏色。
「【我」桃花嬌嫩, 襯得美人也多嬌。
母後問我喜歡哪家的女子,我抬起頭遙遙看去, 看到了躲在角落喝茶的青枝。
一身青蔥衣裳襯得她水靈靈的,比這裡每一位貴女都好看。
我轉身看著母後:「母後, 兒臣想要出家。」
父皇說得對,多情之人並不適合登上皇位,那個位置有比我更適合的人。
更何況, 我還要贖罪。
母後鬧了半天,在我的逼迫下含淚答應放我去弘明寺。
離開京都那天又下了雨, 霧氣朦朧中我好像看到一個青綠色窈窕身影站在城門處,等我仔細看時又不見了。
我在弘明寺過了五年,現在的太子攻破了南境。
他沒有放走南境王室, 而是將他們趕盡殺絕,除盡後患。
我說過, 總有人比我更適合那個位置。
次年, 我在上香的人群中看到了青枝。
她豐滿圓潤了些,她的丈夫立在她身側,懷裡還抱著個極像她的孩子。
一家三口, 其樂融融。
聽聞那是京都首富家的長子, 京都中大半商鋪都是他家的。
他對自己娘子也是極為喜愛,要月亮不敢給星星。
旁人調侃他,他也隻是笑著接受。
我手中掃把落地,驚擾到了青枝, 她遙遙望向我,對我俯身行禮。
我便知道,這是我們二人最後一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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