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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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書名:大花的春天 字數:3597 更新時間:2025-02-22 17:02:27

我心猛烈一顫,攤子都沒來得及收,就火急火燎地趕回了家。


張大娘還在背後幸災樂禍,招呼著其他人把豬肉一搶而空。


「這豬肉攤沒攤主,不拿白不拿。」


……


一路上我的心都高高懸著,步子很快,腦子亂成一團糨糊,亂糟糟地不知想些什麼。


一會兒想到妙宜剛來祝家,望著門口倔強的模樣,一會兒又想到她嚶嚶咽咽,委屈落淚之時,甚至想到她一天能吃五碗飯,又因腼腆,想吃又不敢吃的傻樣。


是啊,傻!真傻!


離家越近,我的心揪得更緊,像被人下在油鍋裡反復煎灼。


我生怕妙宜出事。


遠處朦朧站著個小丫頭,是妙宜。


我高懸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謝妙宜灰頭灰臉站在院外,有些無措,又有些挫敗。


她一看見我,就愧疚地低下頭,怯怯喊著:「娘……對不起。」


我長嘆一口氣。


小丫頭哪兒哪兒都好,就是瞧著太孱弱,打不得!


換成小草,在鐵杆子地裡滾三圈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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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糙肉厚,拿豬養的。


我問:「說說吧,怎麼就燒了自家屋?」


謝妙宜:「……我想給你做飯。」


講真的,這孩子總有辦法讓我心軟。


怪不得她,怪我。


我忖了忖,很認真地講:「燒了沒事,我帶你去京城住吧。」


那裡我物色過了,離丞相府隻需一刻鍾。


謝妙宜眼裡蓄著淚,梨花帶雨模樣,聲音似含了無盡委屈:


「不要!」


我挑了挑眉。


她兩行淚滾下,真真是我見猶憐。


「娘,我做錯了,我該罰。」


唉。


我俯身盯著她,捏了捏她的頰,才道:「其實,我早該帶你搬去京城的,隻是想把豬殺完再搬。」


「你和小草不同,小草愛玩泥巴,所以得住這兒。你性子文靜些,這兒沒書供你看,咱得去京城買。」


謝妙宜木住了,似乎疑惑我怎麼知道她想念書。


真笨,我是她娘,又怎可能不關心她?


她一不會做飯,二不會幹活,三不會玩泥巴。


一個人處在房裡,隻能對著外頭的翠柳黃鶯吟些風雅頌。


我本想陪著她一塊欣賞溫山軟水。


奈何她一吟,兩隻黃鸝鳴翠柳,我心裡想的卻是——大豬蹄,黃藤酒,吃飽喝足摸小手。


沒法兒。


我天生就是個殺豬命,愛殺豬,會殺豬,並且殺豬一絕。


末了,我道:「咱們啊,圖一個平安已是極其了不得。所以,其他的就不需要在意了。」


謝妙宜用力點頭。


6


五月十七,宜搬遷。


我帶著謝妙宜搬到了京城。


不,現在是祝妙宜。


小崽子賴著我改的姓。


從前我們離京城中心需要兩個時辰,現在一刻鍾就能到。


這樣離小草和崔夫人近了許多,我和妙宜的思念也驟然拉近。


那日一大早,我們把東西搬到牛車上後,我便讓妙宜坐到後頭,自己在前面趕車。


小丫頭的眼睛又紅了,愧疚地問:「娘,您怎麼不坐?」


傻孩子,愛哭。


我三下五除二把妙宜脖子上的玉摘了下來,還朝她揚了揚:「路費。」


祝妙宜:「……」


戴著玉趕路,有些張揚,我還是收下為好。


妙宜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平時曬不到這麼烈的太陽,此刻一張小臉紅彤彤的,黛眉雙攢,瞧著很難受。


我停了車,給她戴上一頂帷帽,四周有一寬檐,黑紗垂至頸,隱約可窺她眉目。


我怔了片刻。


妙宜的眼似便宜爹,眉和唇卻像我。


我的心莫名又軟了。


妙宜,妙宜。


這名字取得真好。


祝她一生慧心妙舌,順遂宜心。


7


趕車趕了兩個時辰,我和妙宜才到新屋。


——拿崔夫人丟下的錢袋子換的。


一進院落,三正兩耳,把一間正房拆了,剛好供我殺豬。


我要去還牛車,故而讓妙宜先熟悉熟悉新家。


臨走前,我又不放心地把腳伸了回來。


祝妙宜估摸著也想到了自己一把灶火燒了家的事,臊著臉,把我推了出去:


「娘,您去吧,我這次一定不會燒了家。」


我朝她笑了笑:


「得嘞,閨女長大了。」


話雖如此,我卻總擔心妙宜一人在家會出什麼事。


畢竟京城不比我們那小村莊,有什麼事情都是第一耳知道。


我用最快的速度還好牛車,急匆匆趕回了家。


卻沒想到,會有一個不速之客——小草。


小草一身紅羅長裙逶迤,鋪翠圈金,飾以珠玉墜子,華麗無比。


遠遠望著,像一團烈焰海棠。


走近些,卻見她眉間一點紅,恍似觀音娘子。


我的眼湿了。


崔夫人是好人,把我的小草養得這麼好。


小草一見到我,就朝我飛奔而來,一把抱住我的腰:「娘!」


我揉了揉她的發,心裡像被柔軟的雲朵填滿了。


妙宜也走了過來,吸了吸鼻子,看上去像剛哭過一場。


我心裡咯噔一下。


8


小草抬起頭來,活脫脫一個告狀精:


「娘,張狗蛋來過了!」


我怔住。


張狗蛋是張大娘的耀祖兒子,兩隻招風耳,一身肥碩肉,遠望是隻葫蘆成精,近看是豬剛鬣轉世。


為人又懶惰,二十多歲,成日在家裡酗酒,要麼就是跟村裡的二混子稱兄道弟。


嘖。


橫看豎看,左思右想,都是塊廢材!


張狗蛋還好色,村裡被他輕薄過的姑娘不在少數。


姑娘們帶著爹娘上張家討要說法,張大娘卻唾沫橫飛,把人都趕了出去:


「呸!還不是你們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騷浪蹄子,不欺負你欺負誰!我看你們就是故意想訛我們耀祖!」


張大娘不講理,姑娘們隻能吃悶虧。


好在我是屠戶,小草也實在潑辣,故而張狗蛋平日裡不敢欺負我和小草,隻敢拿眼睛瞟我們。


「爹了個根,張狗蛋想佔謝妙宜的便宜,一路跟著你們過來。好在我今天回村裡,便躲在他後面,將他抓了個正著。」


「死癩蛤蟆長得忒醜,把謝妙宜都嚇到了。」


「我讓謝府的小廝把他捆住,拉去送官了。嘿,我倒要看看那張氏那老貨會哭成什麼樣!」


小草滿臉憤憤,我聽得膽戰心驚,忙把妙宜拉過來,裡裡外外檢查了個遍。


妙宜也配合得很,展開手讓我檢查:「娘,緣玉姑娘來得及時,我沒事。」


我這才放心。


不過這丫頭敏感得很,她瞥了瞥小草,又看了看我,臉上露出些許疑惑。


我猜,她是想問今兒個的小草怎麼不一樣了。


我笑了笑,並未解釋。


畢竟日久見人心。


我和小草相依為命十一年。


不是十一天,也不是十一個月,而是切切實實,朝夕相處整整十一年。


從未分開過一天。


小草打小就機靈,那日崔夫人上門來討人,若我不依,隻怕會攤上大禍。


她看出我的不舍,所以她主動和崔夫人走了,並非有意誅我的心。


至於她初時對妙宜的敵意,想來也非本心。


9


夜裡,我和小草、妙宜兩人用過了飯。


進屋時,小草忽然扯著我的袖子,問:「娘,您會不會怪我?」


我了然。


小草平日裡雖然大大咧咧的,但總歸有女兒家的細膩。


我溫聲道:「怎會呢?」


何況,小草回到謝府,能有更好的生活。


我也給她買過紅豔豔的袄子,但跟她今日穿的綾羅綢緞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小草眼裡卻露出了幾許茫然:


「娘,可是丞相夫人也非我們看見的那樣。她在謝府時對謝妙宜挺不錯的,也不像那種不講理的人。」


我挑了挑眉。


講真的,有些吃味了。


小草嘆了聲氣:「您之前說讓我不要用眼睛去看人,得用心去看人,所以我認真用心感受過了,丞相夫人真不是什麼壞人。」


「而且,她在府裡總是望著我們家那個方向,有時一望就是一下午。」


「我這次能回家,也是她允許的。丞相夫人不是刻薄之人,所以那日她對妙宜所言,我也不知為何。」


我微微怔住。


崔夫人的所作所為,確實算不上是壞人。


甚至可以說她有憐憫之心。


相府家大業大,有權有勢,倘若崔夫人真存了心刁難我,隻怕我和妙宜早已下黃泉、累白骨了。


畢竟把親生女兒身上的汙點抹去,對她而言,可謂輕松至極。


更無須親自接送兩趟。


……小草的誅心之言有難言之隱,那崔夫人呢?


她先是把妙宜送回我身邊,又把小草送到我身邊。


崔夫人這是……


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陡然閃現在我腦裡。


我猛地抓住小草的手,厲聲問:「崔夫人今日可有什麼異常!」


小草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卻兀自流下兩行淚。


現在可不是哭哭啼啼的時候。


我松開手,掐了掐掌心,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思忖片刻,我到堂屋翻出殺豬刀,威風凜凜的刀,磨得油光發亮。


小草問我去哪兒。


我避而不答。


「你和妙宜好好待在家裡,我去找崔夫人。」臨走前,我仍是不放心,抓著小草囑咐,「記住,好好待著,這樣娘才放心。」


小草是個聰明孩子,我相信她不會給我添亂。


果然,小草重重點了個頭,抹了把臉:「娘,您快去吧!」


我輕輕笑了笑,沒入了夜色。


10


好在我的腳程夠快,才能快速抵達丞相府。


我堪堪趕到相府,便見一伙伙小廝拿著火把,四散奔走,臉上滿是焦慮。


還有幾個長得像年畫娃娃般的丫鬟急得直跺腳,險些要落淚。


我的心沉了下去。


看來我的猜想沒錯,崔夫人是真的想不開。


小草是我撫養長大的,活脫脫一隻張揚的小雀兒,最識得通人心,她說崔夫人好,那一定好。


我和妙宜雖然僅相處一個月,卻知她柔善的外表下,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所謂外柔內剛,正如妙宜。


倘若崔夫人不是位好母親,妙宜也不會說出想念母親之語。


所以我想,崔夫人確確實實是位好人,骨子裡亦刻著溫良。


隻是,崔夫人太嬌弱了。


她兩次尊臨村中,美麗的眉眼間自帶淡淡的憂愁,不似當家主母,倒像自小被精心呵護長大的嬌花。


一旦她下定某種決心,便具有摧天毀地的能力。


崔夫人這是想把兩個女兒都送給我,然後毀了自己!


胸膛中心跳強烈擂動,我仔細分辨著小廝散開的方向——


城北的梵音廟、城南的小春山、城東的玄武街鬧市、城西的貧民窟……


我在心中默念著地名,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地點——臨近京郊的那條河。


那條河偏僻得很,旁邊有幾座小木屋。


那時我還和小草商量,倘若張大娘再這麼過分,我就帶著她來這裡定居。


橫豎這裡有泥巴,可以任她滾。


我也可以在這裡殺豬,狂殺。


可惜小草被崔夫人接走了,我也隻能作罷。


出於一種直覺,我幾乎肯定崔夫人就在小河那處。


旋即,我腳底生風,瘋了般跑向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