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明明是很高興我可以回來，可不知為何，他們看向我時，好像還有一點點的欲言又止，好像我應該向他們問些什麼，好像現在的我不該是這樣的。

第三天的時候李哥找到了我，他說我還有一個房子，我的心裡忽然想起來了一個地方，當他帶著我們到長安康城的時候，跟我的內心不謀而合。

三單元三樓，有兩戶人家，李鋒問，「是哪一家」的時候，我已經站到了左邊的 302，掏鑰匙的李哥看著我，突然愣了下，「對，就是 302。」

正是八九點，陽光最好的時候，打開房門就是一地的陽光，三室兩廳的格局，每個房間都被陽光緊緊包裹著。

「好大的陽光，阿念你是看上這裡的陽光才買的房子嗎？」

我不知道，可記憶裡好像有更完美的答案。

整個房間橙色居多，橙色的窗簾，橙色的沙發罩，還有橙色的床單，給人一種暖洋洋的感覺，牆上有很多印子，像是相框留下來的。

客廳裡有個大大的吧臺，很奇怪，沒有一瓶酒，都是各種各樣的花茶，十幾種，李鋒笑了，「終於知道你為什麼喜歡花茶了。」

「阿念，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話音剛落，從臥室裡跑出來一隻橘貓，通體黃色，隻有脖子那裡是白色的，很奇怪那隻貓直奔我而來，圍著我的腿轉圈，整個身體都努力地蹭著我的腿，叫聲很迫切，我終於彎腰，她像等待了好久一樣，跳到我的胳膊上，鑽進我的懷裡。

「呀！好自來熟的貓咪啊！讓我抱抱。」

李鋒伸出手去抱她，卻被她扇了兩巴掌。

「這本來就是阿念的貓，她叫土豆，是你當初領養的，這幾天我幫忙照看累壞我了。」

怪不得她對我如此親切。

我抱著她進了剛剛的房間，從床頭的櫃子裡拿出了一盒罐頭，小家伙像是餓久了，不等打開蓋子就往上撲。

李哥笑著說，「還得是你，其他人喂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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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有事先走了，你們有什麼聯系我就行。」

送走李哥以後，身後傳來一陣尖叫，李鋒被貓抓傷了，我急忙拿出電視櫃下面的急救箱，找到碘附給李鋒消毒。

「阿念，你怎麼知道那裡有碘附？」

我……也不知道，情理之下的動作。

李鋒笑著看向正在吃罐頭的貓，「看來這貓不太喜歡我呢！」

我們本想多留兩天，可餐廳忽然出了點問題，李鋒趕回去處理了，他讓我再留兩天，把該見的人見完，這些天，我見了很多人，可我總覺得最重要那個人還沒有見到。

晚上不知怎麼我發起了高燒，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的，深陷夢中無法清醒，我夢到一個小孩在這個屋裡出生，上的上門口的小學，初中是片區的初中，考的是最好的高中，她每天很早就上學，少年的後座永遠為她而留，而她的書包裡永遠放著兩個保溫杯……

慢慢地她上了大學，是警校，大家都為她感到高興，謝師宴上她被一個男孩摟著誇下海口，「來日我們重聚，喝的就是我們的喜酒了。」女孩羞得臉通紅，他卻把這句話當成了一個承諾。

男孩很細心，對她很好，親自求了紅繩給她戴上，希望保她平安，她也給他求了一個，希望男孩比她更平安。

一年又一年，男孩很早就在計劃求婚儀式，男孩人混，想的儀式也混蛋，好好的求婚硬是策劃成了車禍現場，車子他們的求婚現場，姑娘哭了，他以為是自己把姑娘感動哭了，畢竟整個現場用的是姑娘喜歡的花，橙色的背景，全部的親友，他輕輕抱起姑娘哄說，「到時間了。」

他知道姑娘一定會嫁給她，所以他才敢肆無忌憚地策劃這樣一個求婚。

後來一切都和預想中的一樣，拍婚紗照，包喜糖，訂酒店，試菜就試了四回，這輩子他們就結這一次，不敢馬虎。

一切準備妥當，彩排的當晚，明知道是彩排，他卻緊張得不行，竟然走成了順拐，好不容易結束，她卻接到了命令，男孩讓她放心去，她答應男孩一周以後就回來嫁給他，可那次任務很艱難，她們中了埋伏，身受重傷的她被人扔到了海裡，海水湧進她的胃裡，五髒六腑都被擠壓著，她臉憋得通紅，肺馬上就要炸裂，砰——

我滿身冷汗從夢裡醒來，大口大口地呼吸，那種壓迫感和窒息感從我身上慢慢退去，我看到桌子上翻開的相冊，夢裡的人和照片上的少女慢慢重合。

深夜的我衝出了家門，我再次去了長安康城，打開門的一瞬間，我聽到有人說，「陽光曬在身上暖呼呼的，土豆也愛呢！」

「念安，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了好不好？」

「有念安有土豆，以後再生一個女兒，念安，我們一家四口一定會非常幸福美滿的。」

「好，那我們就住在這裡。」

原來這才是那個理由。

「不要喝可樂，你嗓子容易發炎，我給你泡杯花茶，要玫瑰還是百合？」

「我偏不，我要貢菊花。」

看著十幾種花茶，我猛然發現，原來不是我愛喝花茶。

家裡的每一件家具，都是我們兩個親自挑選的，原木色的大床上，他因害怕我睡不醒鬧脾氣不願嫁給他，就把婚禮的日期定在了傍晚，可缺席婚禮的卻是我。

棕色的大沙發，他曾因為說錯話而在這裡睡了兩晚，寫了一千字的檢討，順帶構思了我們求婚誓言。

看著牆上的釘子，我走到臥室，到床邊跪了下來，一伸手就摸到了一個大箱子，藏起來的照片都在這裡了。

十幾歲那年的第一張合照一直到我們的結婚照，我穿著橙色的婚紗站在夕陽下，笑得和懷裡的小蒼蘭一樣好看，他求婚的時候我沒有一絲猶豫就答應，我那時是那麼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給他全部的時光和愛。

箱子裡還有一個玩偶，那是求婚那天我抓到的，那是我的吉祥物，不過是很平常的一個玩偶，隻因為那天是他求婚的日子，就被愛屋及烏的我賦予了新的意義。

最後我摸到兩個保溫杯，一個藍色一個粉色，那時的他多喝一口氣我都恨不得把他的保溫杯供起來，我那時是那麼喜歡他……

那都是許念安的寶貝啊！我就是許念安！我怎麼可以忘掉自己！

我怎麼可以忘掉我是許念安！！！

我徹底崩潰，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阿南！」

「原來我早就見過你了，為什麼我沒有認出來你！為什麼！啊！！」我瘋了一樣錘著地面，用鮮血宣泄著心中的憤怒。

發泄完的我好像一個癟掉的氣球一樣癱在地上，我雙眼模糊地看著我的阿南慢慢從床上起身，他邊起身邊炫耀說要給我和土豆燉魚，我慢慢伸出手，想要再抱他一次。

「你快去休息，等你睡醒就有魚湯喝了呦！」我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土豆，你快下來，別鬧媽媽，爸爸給你開罐頭，你乖乖的，媽媽好不容易才回來的。」他抱著土豆轉身離開，「別走，別離開我！」我猛地撲過去，再次摔在地板上，疼痛使我清醒。

這才是許念安的生活啊！有陳南的生活才是許念安的生活啊！

我消失了三天，王隊和李哥在長安康成找到了我，找到我時，我抱著我們的結婚照躺在地上，整個人了無生氣。

「阿南呢？求求你們告訴我阿南在哪裡？求求你們。」

李哥和王隊對視一眼，從他們的眼裡我看到了可惜。

墓碑上的男孩和我記憶裡一模一樣，我跪在他面前，顫抖地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龐，「阿南，我回來了，阿南，我回來了啊！」

再也沒有人用力地抱著我，恨不得把我抱進身體裡，也再沒有人等我回家了。

「我都做了些什麼啊！我都做了些什麼……」

「念安，陳南給你留了信。」

我迫切地打開那封信，看到了熟悉的字體。

念安：

展信佳

年少時你常為我寫信，我卻很少給你寫信，沒想到唯一一封竟成了絕筆。

你不要覺得愧疚，我都明白的，你死裡逃生已經很不容易，至於其他的，遵循你的本心就好，對我而言，我的許念安到死都在愛著我，那就夠了。

我在最好的年紀和你相愛，被你堅定愛著的每一年都無比幸福，雖然我們還差個婚禮，可在我心中，我早已娶你千千萬萬次，我們是一生一世的家人，這輩子，我真的知足。

以後，你就以念安的身份活著，不要怨天尤人，終究是我們沒緣分，也不要再想我，讓我投胎投得安心些。

我的念安，望你心寬解，望你此生安。

阿南敬上。

讀完信的我，五髒六腑都好像被掏了出來，我癱坐在地上，懷裡的那封信癱被淚浸湿。

我渾渾噩噩地離開了墓地，原來，生不如死是這個滋味兒。

2

李鋒番外

接到警察的電話時，我剛處理完廚房的漏水，我以為是阿念回來了讓我去接她，可警察卻說她重傷昏迷。

我第二次去了林城，王隊接的我，她在路上跟我說，阿念已經恢復了記憶，她記起了自己的名字也記起了她的未婚夫，但是她的未婚夫因病離世，她很痛苦。

我的眼睛瞬間發酸，內心在害怕，「所以她想跟他一起走嗎？」

王隊搖頭，「陳南不會允許她這樣做的，而且她在陳南面前答應會活下去。」

「這次是意外，她為了救一個小女孩而被車撞的。」

我急得不行，「阿念到底怎麼樣了？」

王隊看向窗外不說話，見到醫生以後我才知道王隊為什麼會有那種表情，醫生說，「病人完全沒有一點兒求生意志，家屬跟她多說說話吧！」

看著病床上的念安，我手足無措，隻能喊她的名字，「阿念，我們的餐廳才剛有起色，我們也才結婚，你醒醒好不好？」

病床上的人還是沒一點兒反應，她鐵了心要走，我們留不住她的。

「阿念，對不起，是我改變了你的人生，是我太自私，一切都是我的錯，該死的是我，你活下來好不好！」

不管我怎麼說，床上的人就是沒有一點兒反應。

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她，她被阿爸的漁船打撈上來，渾身是傷，阿爸心善，覺得跟她是緣分，借了很多錢給她治病，讓本就欠債的家裡更加負債累累，說好的還債時間是月底，可那天他們提前找上了門，搶砸奪罵，甚至還想帶走阿念，我和阿爸奮力抵抗，可阿爸不幸離世，阿爸臨終前把我和阿念的手放在一起。

阿念那時愧疚不堪，默不作聲，沒有拒絕，她鐵了心要替我家還債，我們一起用了兩年，還清了所有的債務，正當她要離開時，我又病倒了。

她知道我爸爸的遺願，默不作聲地照顧著我，還把曾經的小破餐館開大，我知道她私下裡一直在找她的家人，我們一起去報過案，可那時海島上的小鎮一切都很落後，查不到關於她的一點兒消息，我也知道她有心出島找尋家人，可被我和小破餐館絆住了。

答應和我結婚後，她就沒再找過自己的家人，她向我承諾，一定會完成答應我爸爸的事，安穩地和我在一起，我才放心了下來，我真的好怕她離開我，後來我們越過越好，王隊他們的出現令我又警覺了起來，尤其是陳南哥的出現。

幾乎是直覺，在陳南哥看到許念安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們可能有過一個過去。

可是，那又怎麼樣？

現在站在阿念身邊的是我，即將要跟阿念結婚的也是我。

更何況，這五年的相處，我多多少少是了解阿念的。

她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她最重承諾, 她既然答應了要跟我在一起, 就一定不會出爾反爾。

但是也許是心虛，也許是隱隱猜到了念安這幾年一直在找的人可能就是陳南, 我開始故意接近他, 故意向他透露, 我跟阿念的這五年。

告訴她, 阿念這五年對我有多好, 她有多愛我, 無時無刻不在向她透露, 阿念跟我在一起會幸福的，阿念現在愛的是我，而且，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阿念。

哪怕沒有那場意外，我其實都隱隱猜出來了，他就是阿念一直要找的人。

可阿念卻沒有認出來他，他居然也沒有坦白, 我以為他成全了我，愧疚的同時, 心裡更多的是慶幸, 慶幸自己把握住了自己的幸福，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 他生了病。

他不是成全我，他隻是不想讓阿念為難, 他竟到死都在為她著想。

忽然一個人從貝殼串成的簾子後走了出來，一襲棉麻白裙，她美得不可方物。

「作全」我抹去眼角的淚水：「現在我知道錯了，你和陳南哥陰陽兩隔都是我造成的，沒有我的阻礙, 可能你們早就有情人終成眷屬，陳南哥也不會生病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會再硬留你了。」

我話音剛落，病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動了下，就在我以為她要醒的時候，忽然病房內的儀器開始報警, 然後, 監護儀上出現了一條直線……

「阿念！」

阿念走了，我悲痛欲絕，把她和陳南哥葬到了一起。

他們本就是一對, 都是因為我，讓他們白白錯過五年，見面愛人不識。

我是個罪人，我能贖罪的就是讓他們再次重逢。

至於我, 我的後半生會和海島做伴，日夜為他們祈福。

永別了，我的阿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