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園的旁邊卻單獨留下了一塊土地。

當時顧洲說不小心多開墾了些，隨我怎麼用。

我便求他上山時為我帶一些漂亮花草。

天氣逐漸變冷，顧洲看到我時眉頭微皺，回房間拿來衣物披在我肩頭：「總是這樣不聽話。」

顧洲牽著我的手，帶著我在院內坐下。

我惦記著我的花，用眼神催促問他有什麼事。

顧洲沉默了下，才開口：「新皇登基後，重開了科考。」

我想都沒想就說：「這是好事呀。」

我知道的，雖然朝廷動亂，但顧洲一直在準備，蟄伏著等待一次機會。

「嗯。」

顧洲嗯了一聲，他將我頭上飄落的樹葉輕輕摘下。

過了一會兒，問我：「我要去京城，爹娘身體不好，不便走動，你可願與我一起？」

我愣了一下，對上顧洲面無表情的面容。

「北方已經安定，我們與爹娘一起可以歸家，家中的櫻桃樹想必早已開花。」

他的語氣還是那麼冷淡，我卻隱隱聽出來期盼。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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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起來，露出一個酒窩。

21

傍晚顧母來我房中為我收拾東西。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嘆了口氣。

「小滿，你與洲兒，」顧母頓了頓，換了種說法，「你瞧著洲兒如何，我看著洲兒對你倒很是不同。」

「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洲兒從小心性便冷漠，對別人頗為冷淡。」

「就算是我，有時候也看不出他的想法，可是他對你不一樣。」

顧母想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問他婚事，他隻說憑我定奪，但他其實極有主見，遇事不合他心意他表面不說，暗中卻總有手段改變。」

顧母笑了一下。

「憑我定奪？我能有什麼想法，誰都知道我最希望小滿做我的兒媳婦。」

顧母說完又突然沉默了，眼圈紅了。

「也不知道楓兒如何，總是沒消息傳來，我這心裡總是惴惴的。」

我放下手中的東西。

「娘，」安慰般拉住顧母的手，我想了想，說，「這次去京城，起義軍既已重建朝堂，必然會有很多消息，我到了會到處找人詢問，肯定能知道顧楓哥哥的消息。」

顧母嘆了口氣，隻說：「但願吧。」

一將功成萬骨枯。

我嘴上篤定著顧楓身手敏捷、健壯勇猛。

但戰場刀劍無眼，他又勢單力薄，再多的不敢去想，也不敢與顧母說。

22

去往京城的馬車顛簸，我有些暈車，每日精神恹恹。

顧洲不知道從哪兒打聽的消息。

帶著我走了水路，我神奇地竟不暈船。

水路極快，短短半月我們便到了京城。

顧洲遇到了舊時的同窗。

科舉重歸的消息傳出，大家都紛紛趕來。

顧洲出門赴宴時囑咐他會早些回來。

我答應一聲，拿出幾文錢去買街頭的豆腐。

我來到京城這幾日，周圍陌生，隻與這豆腐攤的老板熟悉一些。

攤主是個女子，性格潑辣，對我說話卻輕聲細語。

我向她打聽義軍的事情。

攤主拉著我，看了看周圍，問我為什麼問這些。

我說家中哥哥也參了軍，卻毫無消息，不知現下如何。

攤主嘆了口氣，看我的眼神帶了絲憐憫。

「聖上前些天對大軍進行犒賞，有些升官有些賞賜，沒有消息的恐怕……」

我知道她的未盡之意，這幾日我聽到的也是這些，但我不死心。

「嬸嬸可有聽說過一個姓顧的將士，他身高九尺，這樣的身高可不多見，長相俊朗，應當是很容易給人留下印象。」

攤主想了想，有些猶豫：「身高九尺倒有幾個，跟隨聖上進京的將軍中倒有兩個，隻是這面容俊朗……」

攤主搖了搖頭，聲音變小，湊到我耳邊悄聲說：「那些將士臉上帶疤，眼神兇狠，被他們看一眼能嚇得整晚睡不著覺。」

我告別了攤主，往家中走。

路過街邊算命的攤子時，莫名頓住了腳。

那道士可能是看我臉色不好，熱情地起身迎我：

「姑娘可是遇到什麼煩心事，可否告知老朽，老朽來算上一算。」

我向來不相信這些，覺得是坑蒙拐騙，這次卻坐了下來。

「我想知道，」說出口時，我卻有些猶豫了，思量再三，還是說，「可否幫我算一個人的禍福？我有他的生辰八字。」

那道士穿著一身藏青的長褂，摸了摸胡須，眯眼道：

「自是可以，姑娘請說。」

我便說了顧楓的生辰八字。

那道士掐了掐手指，閉著眼不知道默念了什麼，又問了我的生辰八字。

良久，道士睜眼，表情莫測：

「姑娘最近命數頗有波動。」

我並不關心我的命數，隻追著問他顧楓如何。

道士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天地玄黃，萬物有靈，前世的因今生的果，順其自然。」

攤主送我離開，也未收取我銀錢。

「今日與姑娘有緣，老朽便多說一句，」他看了看天色，對我說，「跟隨自己的心願走。」

23

告別道士，我看了看天色，已有些晚，往家中走。

顧洲管我管得嚴，太晚回家是會被他說的。

腦子中還在想著之前的事，抬眼卻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那身影極高，肩寬腰窄，我突然心髒停跳了一下。

擠開人群追上去，到了跟前卻不知道怎樣反應。

我呼吸急促了一分，開口叫道：「公子。」

那人轉過身來，臉上的疤痕在日光下若隱若現。

我停掉的呼吸慢慢恢復，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行了一禮：「抱歉，我認錯了人。」

再沒了心情，轉身便要離開。

還未走卻被一股力道拽住了手腕。

那人的手勁極大，我被拽得皺起眉頭。

他定定看著我，突然笑了，笑容有些熟悉，我還在發愣，他突然湊近我的耳畔，呼吸噴灑在我的脖頸間：「一年未見，怎麼長高了些。」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但卻是陌生的臉。

顧楓看著我呆呆的樣子，挑了挑眉：「帶著人皮面具，你便認不出來了？」

手勁松了些，顧楓調笑的表情慢慢消失。

他沉默下來，看我的目光暗沉沉的，比起以往，侵略感更甚。

「我活著回來了。」顧楓說。

我剛要開口，有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小滿，你在跟誰說話？」

是剛剛歸來的顧洲，他站在離我不遠處。

涼薄的視線落在顧楓抓住我手腕處。

面無表情，與往常一眼，但我感覺出他生氣了。

顧洲盯著我，語氣淡淡：「過來。」

我抬起頭，手腕上的力度又大了些。

顧楓在我頭頂笑，笑聲傳到我耳朵裡：「要過去嗎？」

顧楓聲音沉下來：「小滿，你要過去嗎？」

我站在街邊，天色已經漸漸黑下去。

顧楓顧洲的面容我已經快要看不清，兩道視線卻落在我身上，燙得我身體發麻。

我恍惚間想起那位道士的話。

他說：「跟隨自己的心意走。」

隨心嗎？

我看向左邊的顧洲，又看向右邊的顧楓。

良久，邁動了步伐。

「開放性結局啦，完」

番外 1「顧楓」

1

剛到皇陵的時候，我每晚都睡不著。

我憂心家裡，顧洲要讀書，家中隻剩下爹一個人打獵養家。

憂心娘的身體，思慮過重最是傷身。

還憂心小滿，安靜，溫吞又膽小的小滿。

她會嫁人嗎？

她那麼膽小，怎麼就敢下跪說自己想嫁去陸家？

2

我小時候對小滿很不好的。

她總是追在我身後，小小瘦瘦的，像是風一刮就會跑。

娘說她將來會嫁給我或者顧洲。

我私心希望她嫁給顧洲。

因為她太沒用了，膽小愛哭，還害我總被別人取笑。

3

村頭的王二又來找小滿了。

明明小時候他最喜歡嘲笑小滿。

現在卻天天找借口，今日送菜，明日捉雞。

我說不許出去，我的臉色想必十分不好看。

因為小滿很明顯有些害怕，烏黑的眼睛怯怯地看我。

我讓她回房間，然後閉了閉眼，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王二揍了一頓。

他眼睛青了，憤怒地問我為什麼打他。

我冷笑一聲，隻說了一句不順眼。

4

顧洲那小子又讓小滿給他修補衣服了。

自己沒有手嗎？總讓小滿修補。

小滿也是個蠢貨，還睜著眼睛與我辯解，說顧洲讀書辛苦，幫忙是自己願意的。

胡說，明明之前都是娘縫補衣裳。

現在卻天天故意穿著破了的衣服在小滿面前晃。

煩死了，蠢得要死，誰都能把她騙了。

5

我去打仗了。

領軍問我為什麼加入。

我說謀一條生路。

我做到了，從戰場中殺了出來。

刀劍無眼，最危險那次我被刺穿了左胸，大夫都說沒救了。

我嘴裡含著參片，硬生生熬了過來。

醒來時，手下擠眉弄眼，問我昏迷時口中喊的姑娘是誰。我踹了他一腳，罰他繞著軍營跑三圈。

是誰？

我不願意說她是我妹妹。

而她心中給我的身份是什麼呢？

6

聖上登基, 封我為將軍，賜宅邸受封賞。

我派了好多人找顧家人在哪裡，但一無所獲。

後來，我在京城看到了她。

我幾乎有些不敢置信, 隨之而來的是狂喜。

但我看到了他身邊的顧洲, 牽著她的手為她挽起鬢發的顧洲。

手下人告訴我那是即將科考的顧洲和他的妻子。

他們來京參加科考, 顧父顧母留在村莊。

我一邊派手下去尋爹娘，一邊躊躇猶豫。

臨行前的豪言壯語，像是空口白話。

真實的我站在不遠處，貪戀地看街邊那人的側臉。

卻不敢上前。

被稱為軍中惡鬼的我。

這一刻膽小得會被軍中所有人恥笑。

7

如果我之前對她更好些，再好些。

我是不是會有更多的底氣上前。

但我沒有。

我表面強硬，掌握全局。

其實隻是個卑微的尋常人。

等待著一句簡短的審判。

主動權一直在她手中。

番外 2「顧洲」

1

她不應該來的。

每次說是來看我。

對著我小心謹慎, 不多說一句話。

陸懸卻好像與她有說不完的話。

她好像真的很喜歡笑，總是被逗笑。

我跟娘說讓她別來了。

她看起來有些失落。

我不知道怎麼的，就想開口收回說的話。

但是想到陸懸，我斂下眉眼。

「以後讓顧楓來吧。」

2

娘說我也到了該娶親的年紀，問我有什麼想法。

我說憑娘定奪。

不是早就訂好了嗎？

顧楓不喜歡小滿。

娘自然會讓小滿嫁給我。

既然是我將來的妻子，我便要管得嚴些。

她喜歡什麼，自然有我送給她。

她看起來對我敬重，不多說一言，也很聽我的話。

我應該滿意的，我本身就是個控制欲強的人。

隻是，看到顧楓逗她, 她氣得臉蛋紅紅的。

我心裡有些痒, 有些喜歡她這樣生動的樣子。

3

顧楓去服勞役了。

我經常看到她對著院中的樹發呆。

我知道，樹底下埋著幾壇葡萄酒。

我咳了一聲，她慌忙抬頭。

走到我身邊小聲說你回來了。

我嗯了一生, 將手中的盒子遞給她。

她打開盒子驚呼一聲。

「路邊看到, 隨手買的。」

我漫不經心說。

「是給我的嗎？」

好傻, 怎麼還要問一遍, 不是給你買的還能給誰？

但我心裡這樣想，開口隻是說：「嗯, 當作你為我縫補衣裳的謝禮。」

「謝禮？」

她疑惑地偏了偏頭，抿著唇笑了：

「哪需要什麼謝禮呀？」

她將盒子又塞回我手裡，

「這胭脂看起來要不少錢吧, 你在縣裡讀書辛苦，不用浪費銀錢的。」

她目光還留在盒子上面，像是狠下心：「拿回去退了吧, 我用不著這些。」

我有些不耐煩，不管她說什麼, 就塞進她手裡。

「給你你就拿著。」

我冷下臉, 她就不敢拒絕了。

捏著盒子, 她突然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謝謝，很漂亮。」

跟個小孩子一樣, 這麼認真地道謝。

我嗯一聲，嘴角沒忍住微微翹起。

顧洲出來得很快，我向他招了招手，他就走過來。

「希嗯」南下的日子很苦。

她瘦得很快，這些年好不容易養了些肉，現在全沒了。

我越來越沉默。

這世間戰亂頻繁。

我應該讓自己擁有些力量的。

能夠護住家人, 護住她。

5

顧楓回來了。

真好，雖然世道動蕩不安。

但顧家人總還是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6

她會選我吧。

她那麼乖，那麼聽我的話。

7

會選我吧。

應該。

8

嗯。

希望她選我。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