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念頭在心中升起，我明白了蕭徵的盤算。

27

蕭徵的葬禮辦得十分隆重，蕭稷哭得比死了爹都要難過。

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陛下節哀。」

他轉頭便朝我吼：「你個沒良心的女人，枉皇叔這麼喜歡你！你居然還有心情嗑瓜子！」

此時我也有心思聽聽蕭徵對我究竟是怎麼個喜歡。

於是蹺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陛下，不妨跟我仔細聊聊，蕭徵是怎麼喜歡我的？」

蕭稷冷哼一聲：「朕不跟你這個冷心冷面的女人聊！」

我淡淡「哦」了一聲：「那我肚子裡這個孩子……」

蕭稷：「你是皇叔唯一愛過的女人。」

在蕭稷的講述中，蕭徵自小在宋府習武時便喜歡我。

他曾經紅著臉對蕭稷說：「那時嬌嬌高熱不退，還是我在外頭涼了身子，又去抱著她，我們倆已經有了肌膚之前，她定是我的未來新婦。」

蕭稷說：「那幾日皇叔每日都樂樂呵呵，直到一日從宋府回來垂著眼角，我問他隻是悵然道『原來嬌嬌喜歡的是那樣的男子』。」

我心頭一動，想起來許久前為了挽回面子，我曾說過，不會喜歡蕭徵那樣處處不如我的男子。

在那之後蕭徵便如同著魔了一般，凡事都要跟我較量個高下，我還以為這是他一點不喜歡我的徵兆。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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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朕跟皇叔在一起的時間最多，幾乎每三句話便能提到你的名字，朕自然明白他對你的心意。」

回憶著蕭徵，蕭稷臉上帶著既激動又悲傷的復雜情緒。

「他多愛你啊，可是父皇走得太早，他不相信任何人，除了皇叔，所以他將朕連同江山社稷一起交給皇叔守護。

「自那天起，朕便很少見他笑過，每一次他的狀態稍稍輕松些，都是從宋府回來後。

「朕說替皇叔跟你賜婚，可是皇叔總是搖搖腦袋拒絕。」

我心下了然，那時蕭稷年歲和資歷都尚淺，後宮也不豐盈，皇後又是個不宜生養的。若是蕭徵成親，定會引起朝臣動蕩。

畢竟蕭徵身上也流淌著高祖的血。

所以他幹脆便不成親，絕了大臣們想擁戴他的路。

如此想來，蕭徵當日廣為宣傳自己尋的是名男子，也不是沒有其他意圖。

龍陽之癖，失了嗣承，斷斷成不了君王。

蕭稷自嘲笑了笑：「是朕沒用，是朕對不住你跟皇叔。若是朕強大些，或者不那麼任性，充盈後宮，繁茂子嗣，皇叔也不用如此操心。現下朕不僅讓皇叔替朕送了性命，還要搭上他的孩兒！是朕沒用！」

我看著他，果然蕭徵說得沒錯，饒是蕭稷有一萬個理由不配成為帝王，但是一個心善，便足以抵過萬千。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你做得不錯，蕭徵曾說，你是個合格的君主，上能主持朝政，下能體恤百姓，是個好君主。」

蕭稷抬頭淚眼婆娑：「真的嗎？皇叔真的這麼說？」

我點頭眼神堅定：「若君主皆如你一般心腸良善，唯願太平盛世，那在戰場上犧牲的兒郎們，也就不算白犧牲。」

「但……」我接著道，「若身為帝王隻有良善是萬萬不夠的，手腕與決心亦不可或缺，這便是鎮北王要教你的最後一課。」

蕭稷擦掉眼淚：「皇嬸嬸，朕明白了，朕不會辜負皇叔的期望的！」

我長舒一口氣：「去將我身懷有孕的消息散布出去。」

蕭稷愣住：「皇嬸嬸，你不是說……」

「你可以相信我，就像相信蕭徵那般！」

我已經明示到這個地步了，若是蕭稷再不明白，我也沒辦法，可不能算我欺君。

29

果然，傳出我有身孕的一個月後，萬丞相終於有所動作。

他先是假借生病為由將萬玲瓏騙出宮去，而後趁著夜色將承乾宮包圍住。

等御林軍隊許多人都被買通，有些忠誠的殊死搏鬥，終因寡不敵眾敗下陣來。

萬丞相一步一步踏進承乾宮，對著蕭稷便是一陣嘲諷。

「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也配在龍椅上坐著受萬人景仰？哼，真是天大的笑話！

「但是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你得好好活著，直到你的孩兒出生。」

蕭稷護著我與他對視：「謀逆篡位，不知萬丞相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萬丞相不屑道：「蕭徵那個狐狸死了，沒人能護著你。宋家軍被烏丹人纏著，朝堂內外多是我的黨羽，你還以為你能全須全尾地過了這關嗎？」

我上前一步抬手將蕭稷護在身後：「誰說沒人護著他？」

「喲，把你這個大功臣忘了，但是沒關系，我本來也不打算留你。一個有我血脈的孩子，才應該坐在那個位置上。」

沒等我開口，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誰說本王死了？」

蕭稷立刻激動起來：「皇叔！是皇叔！可皇叔不是……」

蕭徵確實沒死，一切不過是扳倒萬丞相的把戲。

若是蕭徵不死，萬丞相不敢輕易有所動作。

便是真毒傻了蕭稷，蕭徵也是皇室血脈。

外面的戰士們紛紛大喊：「鎮北王回來了！放下武器！是鎮北王！投降吧！鎮北王沒死！」

30

當一切塵埃落定時，蕭稷抱著蕭徵號啕大哭。

「皇叔，鎮兒還以為你真死了，皇叔嗚嗚嗚嗚嗚嗚……」

蕭徵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皇叔不是沒事嘛。」

哭到一半蕭稷忽然發現不對，他看著我問。

「皇嬸嬸你怎麼一點都不激動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好啊，你們夫妻倆合伙騙我！」

我抬手將他打住：「慢著，我也不知道蕭徵假死，都是靠我自己的聰明才智猜出來的，誰叫你反應遲鈍。還有啊，我可不是你皇嬸嬸，跟他也不是夫妻，你謹言慎行。」

蕭徵的眼神忽地落在我身上，而後向下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

「你都懷了我的孩兒，難道我們還不是夫妻嗎？」

蕭稷這回有眼力見兒了，偷偷溜走給我倆獨處的機會。

31

蕭稷一走，空氣中是長久的寂靜。

還是蕭徵開口打破沉默：「對不起，讓你替我擔心了。」

我死鴨子嘴硬：「我可沒擔心你。」

蕭徵低頭偷笑：「我聽陳副將說，你哭得可傷心了，後來便不哭了，大概是發現了什麼。」

我仰頭驕傲道：「不看我是誰，自是聰慧，你那點小把戲我一眼就看穿了。」

蕭徵上前將我攬進懷裡，我還想掙脫，他又多了幾分力道，剛好將我圈進懷裡，又不至於弄疼我。

「我就說你定能猜出我留給你的暗號。」

盯著他的眼睛，這段時間的恐懼和委屈瞬間上頭。

我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聲：「你幹嘛什麼都不告訴我，你知道我被你封為貴人的時候有多難過嗎？！

「你知道我在皇後那裡看到烏丹狐裘有多擔心你們嗎？！

「你知道我看到你的『屍體』時我有多恐懼嗎？！

「你知道我知道自己懷孕，又不得不打掉孩子的時候有多心疼內疚嗎？！」

蕭徵將我抱進懷裡：「對不起，對不起，形勢所迫，但是我對不起你, 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絕對不會了。」

我還想掙脫他的懷抱：「你又不喜歡我，還這樣！我肚子裡的孩子也不用你負責，等生下來我叫他喚你叔叔！」

蕭徵立刻正色：「誰說我不喜歡你？」

甚至舉起三根手指打算發誓。

我立刻回嗆：「你喜歡我你說我不夠溫順，既不乖巧也不懂事，整日舞刀弄槍, 女紅管家樣樣不會，如同一隻母老虎！」

「我什麼時候說……」蕭徵忽然噤聲, 回憶片刻後道, 「原是那次。」

蕭徵說，那時候他尚且年幼，並不懂得如何處理和我之間的感情。

爹爹看出我們彼此心悅, 便故意在蕭徵面前說要將我許諾給他人。

他慌不擇路, 這才開始「詆毀」, 隻願我不要嫁給旁人。

蕭徵雙頰覆上一層薄薄紅暈：「若是你再多聽一陣子，便能聽到。」

爹爹問他：「若是將嬌嬌嫁給你呢？」

他垂眸嬌羞：「那定然是極好的。」

他將腦袋放在我頸窩處：「嬌嬌，我心悅你, 從我幼時便心悅你, 我不願你嫁給旁人, 但用了錯誤的方法，是我不對, 你能原諒我嗎？」

我抑制住瘋狂上揚的嘴角：「看你日後表現再說吧。」

「那我一定好好表現！」

停頓片刻, 他還是直愣愣看著我, 終於他下定決心。

「嬌嬌，那你心悅我嗎？」

看他傻愣愣的期待模樣, 我覺得好笑，但還是不忍心逗他, 畢竟我們兩個已經錯過太久。

我嗔怪道：「若是不心悅你, 那一次我就把你打暈了。」

蕭徵嘴都要咧到耳後了, 把我抱起晃悠了一圈又一圈。

蕭徵正跟父親說些什麼。

「全我」在外面偷聽的蕭稷長嘆口氣：「這樣激動的皇叔朕從未看過, 這樣柔和的語調他也從未對朕說過。」

32

前線傳來捷報, 我父兄聯手將烏丹人打出境內。

朝堂上下萬丞相的黨羽也在蕭徵、蕭稷的鐵血手腕下被肅清。

隻是萬玲瓏，不知是被刺激還是什麼緣故, 智商回到了孩童之時。

蕭徵說他明白蕭稷對萬玲瓏的愛，隻是帝王終究有帝王該承受的。

於是在蕭稷的默許下公開選妃充盈後宮，隻是保留了萬玲瓏的皇後之位，也停了給她下的避子香料。

而我這個「宋貴人」在叛亂當日因保護帝王被「殺」。

世間再無宋貴人, 卻多了個鎮北王妃。

孩兒降生後, 我終是厭倦了這般日子。

收拾行李帶著孩兒打算去投奔前線父兄。

「娘子打算去哪兒？」

糟糕！被蕭徵發現了。

「哎喲，娘親, 被爹爹發現了。」

我伸了個懶腰：「我帶楚兒出來溜達溜達晨練一下。」

蕭徵一副委屈極了的模樣：「娘子要去前線為何不帶我？」

「你不是忙於政務？」

「為了娘子可以不忙。」

其實成親後我跟蕭徵談過。

此時不疑, 不代表日後不疑，更何況蕭徵曾給萬玲瓏下藥，雖是為著蕭稷與大魏江山, 但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手握權勢的皇室血脈, 對帝王來說終究不是好事。

隻是蕭徵放心不下, 這才將啟程的日子往後拖了一日又一日。

騎上馬後我轉身同蕭徵道：「放下滔天權力不後悔？」

「有娘子和楚兒，我這輩子無悔。」

我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天高海闊，日後任憑我們逍遙, 這般光景，便是千金也不換。」

「娘子，那萬金呢？」

我「嘖」了一聲：「那你別拿這個考驗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