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試婚紗時,我撞見未婚夫將陌生女孩抵在試衣間熱吻。
他吃定我不敢賭上兒子的前途,語氣玩味:
「叫大聲點兒,我還怕她聽見嗎?」
我替他關上門,可他沒想到我會扔下兒子逃婚。
後來,孟廷琛浪子回頭,帶著兒子來找我復合。
費盡心思找到我的住處,開門的卻是和我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豆丁:
「阿叔,你要揾我阿媽講話,阿爸會醋醋哦。」
從前叛逆的兒子紅了眼睛,顫抖著衝過來:
「媽,你有了這個野種,就不要我和爸爸了嗎?」
1
從背後拉上婚禮系帶時,寬出好大一塊。
我才意識到,短短一個月,我竟瘦了這麼多。
「周小姐,要不要拿去改改。」
孟家請來的設計師替我掐住腰身多餘的布料,語氣躊躇。
沉默之間,我聽見隔壁試衣間傳來的調笑聲。
女孩的聲音嬌軟,不動聲色地婉轉叮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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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羞澀地咬著唇,撒嬌也盡可能放低音量。
男人的聲音玩味地響起:
「大聲點兒,我還怕她聽見嗎?」
他知道我在隔壁。
他是故意的。
聲色交雜。
我眼前一片模糊。
抬手拂掉淚珠,我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不合身的婚紗,滿目憔悴的準新娘。
良久,我終於回過神來笑笑,細心替他關好試衣間的門:
「謝謝蓁蓁姐,不用了。」
這樣的婚禮,沒有新娘也罷。
「孟先生不怕夫人不跟你結婚了嗎?」
女孩的聲音小心又試探,我卻平白聽出幾分得意。
孟廷琛聽到這兒,冷笑更甚:
「她一心為了她的兒子,難道會舍得孟家的戶口?」
「這可是那野種跨越階級唯一的機會。」
兒子?
我腳下僵硬一瞬,快步走遠。
2
我和孟廷琛是青梅竹馬。
周家落魄後,孟家沒有忘掉昔年情誼。
見我父母早亡,便將我接回了孟家。
管我溫飽,要求是一直陪在孟廷琛身邊。
他待我不薄。
不說緣分天定,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哪怕青春期的孟廷琛不愛說話,他也會把我護在身後,不叫別人欺負我半分。
他的妹妹孟月向來驕縱,卻隻對我撒嬌。
小小一隻,也會跟在我後邊悄悄說:
「好多人喜歡我哥哥哦,但我隻想要稚姐姐做我嫂嫂。」
他曾穿著校服站在主席臺上向我高調告白,說我是他此生摯愛。
也曾為我一句玩笑話,穿越上千公裡,奉上北半球另一邊的一株香草花。
孟廷琛所有的叛逆似乎都給了我。
他那時倔強地牽著我的手,受了孟家的二十下家法,隻為了給我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可現在。
數十年的相識,就像是笑話。
自從我生下周淮,一切都變了……
可我不懂。
周淮是他親生兒子,不可能出錯。
我跟在孟廷琛身邊這麼多年,幾乎從不踏出孟家一步。
就連別墅裡的保鏢都是女性,我又怎麼有機會劈腿。
可我分娩那天,他竟當著我的面處置了孟家安排替我接生的男醫生。
紅著眼掐住我脖頸,逼問我是否變心。
我滿臉不可置信。
分明 DNA 鑑定報告都擺在他眼前,怎得他就不願意認下周淮呢。
眼前逐漸清晰,我被從回憶中扯出來。
手機不停地振動,我還未等解鎖,接連不斷的語音條便彈了出來:
【媽,你再堅持堅持,就當是為了我。】
【你也希望我能像表兄一樣進孟家的族譜,對吧。】
我視線模糊地往上看,最後一條消息是昨天。
是我發給周淮的:
【媽媽帶你走好嗎?爸爸已經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
……
我捏了捏提包的帶子,最後問了一句:
【小淮,你真的不願意,是嗎?】
幾乎同時,那邊便傳來男孩歇斯底裡的吼叫:
【為了我,你就不能忍忍嗎?你怎麼這麼自私。】
【要不是你上不得臺面,我至於現在都沒上族譜嗎!】
……
原來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竟是刺向我的尖刀。
3
我生產後孟廷琛大鬧,孟老爺子一直沉默不語,給新生兒起了單字一個淮。
淮是孟家行的字。
他沉默半晌才開口:
「既然廷琛不願意,就先這麼叫著吧。」
為了給孩子落戶口,我隻能讓他姓周。
周淮四歲時,我帶他回孟家參加家宴,他的表兄孟淮知仗著身高將他按倒在地,說他不過是個野種,連姓孟都不配。
自那以後,這便成了周淮最大的心理陰影。
我一心報恩,想著孟家待我不薄,便未婚生子,這是人生到此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周家早就被瓜分幹淨,如今我孑然一身,倒真是沒什麼好留戀的。
許是現在周淮一天天長大,孟家見他聰穎,便起了讓孩子認祖歸宗的心思。
這才策劃了這場堪稱荒唐的極簡婚禮。
此時,天色已半白。
我坐在梳妝臺前,收到了孟廷琛的妹妹孟月的微信。
【周稚,你沒伴娘對吧?】
語音條溢出漫不經心,我更是聽出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我替我哥送幾個伴娘過去。】
沒等我反應過來,手機便瘋狂地振動起來。
不堪入目的照片進入我的視線。
我甚至不敢定睛去看。
恍然間,我看清了那男人的臉,都是孟廷琛。
平復良久,我才點開那些照片,把它們一頁一頁地存進手機裡。
不到兩小時就是婚禮,她此時將照片發給我,目的再清晰不過了。
她是惡劣的,可又是心軟的。
良久,我扯了扯唇角,回了兩個字過去。
「謝謝。」
短短幾分鍾,她便替我扯掉了我和孟家最後的糾葛。
我壓制住顫抖的牙關。
簡單收拾幾件衣服便起身向外。
孟家為我挑選的迎親別墅周圍荒涼,渺無人煙。
可這兒竟有一輛車。
見我路過,車窗緩緩放下,男聲熟悉又認真:
「逃婚多沒意思?不如直接換個新郎。」
我頓了頓腳步,扯掉婚紗裙擺的贅餘,露出修長筆直的腿。
面前的男人清冷矜貴,唇角是溫暖的笑。
我一定認識他。
可我搜尋我全部的記憶,卻真的想不起他究竟是誰。
「跟我私奔吧,我帶你逃。」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
反正再差的境遇,也好過在孟廷琛身邊做一個隻會笑的布娃娃。
旋轉之間,我的腰被握住,帶上寬敞的後座。
一隻手覆住我的眼:
「睡一覺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鼻腔內充斥著熟悉的溫暖氣味。
……
「媽媽!」
4
我睜開眼。
面前的男人倚在床邊,見我醒來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醒了?」
長久的昏睡導致我嗓音沙啞,正要開口道謝,便見眼前的男人扶了扶眼鏡:
「醒了就好,演出費和醫藥費一起結一下。」
啊?
「怎麼,昨天從荒郊野嶺把你帶出來,又演了個破壞人家婚姻的渣男,還不配要點演出費了?」
我尷尬地摸了摸已經被撕壞的裙子,連個口袋也沒有。
又抬手翻了翻手機,才發現手機裡最後那點錢昨天都轉給周淮了。
我面露羞赧:
「對不起先生,我現在沒有錢,可以打個欠條嗎?」
他的五官深邃,目光凜冽卻平淡地掃過我婚紗的下擺:
「可以。
「我姓周,欠條上的名字就寫周靖遠吧。
「你有個孩子?」
我回過神,腦子裡卻突然閃過周淮小時候對我溫柔笑著的模樣。
周靖遠。
倒真是巧。
他與我同姓,名字卻與我當年給兒子起得一樣。
孟家家教森嚴,尤其男孩的名字都要隨著家譜起的。
當年我不知道這個規矩,懷孕時狂翻字典才找出這樣一個順口的名字。
那時,我低頭問替我塗抹妊娠油的孟廷琛「靖遠」這兩個字怎麼樣時,他還笑著說我起名起得好,可惜用不上了。
那時,肚子裡的孩子還乖乖的,一直陪在我身邊的男人,也還沒有變心。
心尖酸澀一疼,我點了點頭:
「是……」
他蹙著眉,半晌沒說話。
我的思緒也像是被突然拉回來,想到昨天面前男人帶我走的時候說的話,我試探開口問道:
「您昨天說,要帶我私奔是……」
卻見周靖遠抿唇,笑容發冷:
「你從一個火坑裡跳出來以後,就是想換一個別人養你?」
他像是扯掉了我身上最後一塊遮羞布。
那點隱秘的心思倏地被人點破,我咬著唇,正不知道說什麼。
就見一隻田園犬從門口溜進來咬住周靖遠的褲子,兇兇地龇牙。
那男人嘆了口氣,在狗頭上摸了一把,才回過頭跟我說:
「你也別有其他想法,我不是歧視單親媽媽,是考慮到你有照顧孩子的經驗……」
他蹲下去抱起小狗:
「現在還不起賬沒關系,你給我打工。」
我抬頭:
「可是我已經和社會脫節好幾年了,別給你添亂。」
他怔愣了一下,不自然地在狗狗脖子上抹了一把:
「照顧我的孩子,水水。」
「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男人一隻手握拳抵在唇邊:
「毛孩子。」
5
這份工作比我想得輕松。
周靖遠平時很忙,白天幾乎見不到他的面。
這間公寓兩室一廳,水水的房間旁邊剛好有一間小小的雜物間,放了一張單人床。
周靖遠和我提起說沒請保姆照顧水水,是因為它生性好鬥,很不親人。
但水水竟然出乎意料地親我,它有一雙湿漉漉的圓眼。
不管我去買菜還是做家務,總是搖著尾巴跟在我身後。
白天,我和它一起玩球時,它都是迅速咬住球球衝進我懷裡,然後咧著嘴地看著我,發出小聲的哼唧——
就像在和我撒嬌。
不知為何,我竟想起小時候的周淮。
他不會說話時,也是這樣笑盈盈地看著我。
那雙圓圓的眼睛泛著水光,和面前的水水如出一轍,滿眼都是我。
手指上突然一陣湿熱,我才發現眼前竟已一片模糊。
水水在舔我的手,我抬手抹幹眼淚,才發現它腳邊我的手機亮著。
我蹲下撿起來,誤觸打開,聽見電話那邊接連不斷地質問:
「你去哪兒了?小稚。
「再這樣我們都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你不想給小淮上戶口了是嗎?
「你連你兒子的前途都不在乎了?
「你在哪兒?你和誰走了?!
「監控裡看到你和一個男的走了,哪個野男人?」
「媽,爸爸說隻要你回來就給我改名,你就回來吧好不好。」
「你再不回來我就沒你這個媽!」
……
孟廷琛的質問像是笑話,可當我聽見周淮的嘶吼時,卻感覺自己才是那個笑話。
和孟廷琛的感情在他一次一次的劈腿中消失殆盡,可這麼多年為了周淮,我伏低做小,卻沒想到他覺得我所做的一切本是應該。
我將周淮和孟廷琛都拉進黑名單裡,泄了力癱坐在地。
水水見我落淚,急得直在我身邊打著轉。
抬起爪探向我的臉時,我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
就連養了不到一個月的狗狗都懂得我的難過,為什麼我付出全部的父子倆,卻絲毫看不到我的真心呢?
6
其實決定離開的那天,是周淮的三歲生日。
在那之前的三年,孟廷琛雖然對我突然冷漠下來,卻也還算個合格的父親。
周淮小時候身體不好,很多時候都是他徹夜守著。
就算工作再忙也會回來住,也沒有再提起那個替我接生的男醫生。
我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當時我想著,可能男人都會有這個階段。
可能他們突然長大,要面對婚姻時會有恐懼,才會在我分娩時做出那樣的舉動。
既然他願意一心為孩子,就算因著孟家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我也不該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
誰想到那天,我會撞見青春中肆意熾熱的少年,那般不堪的模樣。
周淮三歲生日,本約好回老宅過的。
孟廷琛遲遲不回來,見著孩子要哭不哭的眼睛,我一橫便出了門。
沒想到在會所門口撞上了孟廷琛的表弟。
「真的要進去嗎?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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