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兩眼動畫片媽媽就說：「我真是白養你了，你這樣讓我怎麼活啊。」

他懷著愧疚每日兩眼一閉練琴寫題，兩眼一睜練琴寫題。

終於在兩個月後的鋼琴比賽了破天荒得了銀獎。

那一場比賽我沒參加，所以沒有印象。

程寧把他趕出屋，他在屋外待了兩分鍾就進屋了。

剛好聽見她跟系統抱怨：「怎麼又是一個廢物，你們特地整我是不是。」

「沒有的事，人都有潛能，需要伯樂去挖掘潛能。有的家長能夠激發孩子的潛能，幫助孩子健康成長。有的家長隻會把孩子扼殺在搖籃中。」

「你是說我不行……」

「也沒有，你隻是沒有他以前的媽媽那麼擅長教育。」

「以前的媽媽？」

周揚在心裡疑惑。正當這個時候，電視裡放起秦綿阿姨的電影。

周揚一下子就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發了瘋一樣想要回家，程寧卻把他軟禁在家裡。

直到他第二次考了 0 分，把程寧的化妝品衝進馬桶。

程寧終於忍無可忍，抱著他要來換回我。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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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揚回到家之後很快就適應了家裡的生活。

他本來就是這個家的主人。

他知道秦綿阿姨喜歡吃草莓，知道她會在洗澡時聽歌，知道給她按摩按哪個穴位最舒服。

秦綿阿姨也很喜歡他。

我突然感覺我像這個家的外人。

不是像，我本來就是這個家的外人。

飯桌上，秦綿阿姨給周揚夾了一塊排骨。

周揚甜甜地叫道：「謝謝媽媽！」

母子倆相視而笑，我把頭埋進碗裡。

淚水一滴一滴打湿了米飯。

偷來的就是偷來的。

我本來就不是這個家的人。

我沒有任何權利去嫉妒。

秦綿阿姨看我悶悶不樂，提議周六去遊樂園。

拿出送我的公主裙，寵溺地說：「我都不知道我們周周穿這條裙子去遊樂園該多好看。」

在一旁看電視的周揚冷哼一聲。

等秦綿阿姨走後，他拿起水果刀，一刀一刀劃爛了我的裙子。

眼裡的恨意肆意彌漫。

「回去找你媽媽，我媽媽隻有我一個小孩。」

「偷走她的愛，你不覺得你很惡心嗎？」

「我媽媽醒過來，一定會恨死你的。」

這些話也一刀一刀劃開我的心。

秦綿阿姨端著水果從廚房出來，看著桌子上面目全非的裙子。

把周揚拉到一旁，以我從未聽過的嚴厲語氣教訓他：「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壞，怎麼可以把妹妹的裙子劃壞，你知道周周會有多傷心嗎？」

「她本來就不配擁有這條裙子，媽媽才是壞蛋，媽媽幹嗎要偏袒她！」

「我不是你媽媽！你不要叫我媽媽，周周才是我女兒。」

周揚失落低下頭，倔強地抹掉眼淚。向門外跑去。

「好！你不是我媽媽，我永遠沒有你這個媽媽！」

秦綿阿姨焦急地追了出去。

我捏著衣角，再也忍不住哭聲。

是時候該離開了，我偷走了周揚太多的東西。

10

我坐公交車回到原來的家。

推門而入的時候，程寧和爸爸正在吵架。

「是你女兒自己不願意回來的，關我什麼事。」

「這種狼心狗肺的女兒，不要也罷。」

「要不是你這樣對她，她會不願意回來，程寧，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屋子裡響起瓷器破碎的聲音。

我推開門，程寧手裡還舉著一個瓷盤。

爸爸額頭流著血。

「喲，大小姐舍得回來了，怎麼別人家不要你了。」

爸爸罵了一聲「神經病」，趕過來抱住我，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我又沒有受傷。

程寧突然想起了什麼，也向我撲過來：「不是媽媽不想你，你真的太讓媽媽失望了。」

背後突然出現一個電子表，上面顯示「怨恨度：99%」。

她臉色頓時煞白。

「媽媽，我可以回來，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讓系統把我和周揚換回來，把他還給秦綿阿姨吧。」

她當即答應好好好。

隻是積分還不夠，要等兩天攢幾分才能換回來。

11

系統說加強和女兒的親密度可以增加積分。

程寧也想彌補我們之間的關系，降低怨恨值。

周六她帶我去遊樂園，給我買了巨無霸冰淇淋。

她穿了一條白裙子，站在陽光下是如此溫柔。

曾經無數次，我做夢都想和她去遊樂園。

可她每次都說：「等你考贏周揚，我就陪你去遊樂園。」

我一次也沒有考贏周揚，我們一次也沒有一起出來玩過。

到現在，終於有機會一起坐雲霄飛車，坐過山車。

我卻沒有一點期待。

過山車衝上頂端的時候，程寧拉住我的手。

我默默甩開，扶緊前面的鐵杆。

下車之後，她想說些什麼，但什麼都沒說，隻是摸了摸我的頭。

我穿了一條米黃色的裙子，和秦綿阿姨買給我的那條很像。

要是秦綿阿姨可以看到我穿裙子在遊樂園玩耍的樣子，那該多高興啊。

但是那也是我偷了周揚的身份，她才會想著我念著我。

要是我不是她的女兒，她肯定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要是她知道我和我媽媽讓周揚受了那麼多委屈，她肯定會恨死我們。

「周周，和我在一起，你就這麼不快樂嗎？」

程寧戴著墨鏡，語氣有些哀傷。

我清楚，這都是她的把戲。

她害怕死去，隻能拼命地討好我。

如果系統說我恨她能讓她再次重生，她現在就會瘋狂激怒我。

「是的。」

我把她買的巨無霸冰淇淋扔進垃圾桶。

「你不配做我媽媽，你沒有任何一項，比得上秦綿阿姨。」

程寧的墨鏡下突然緩緩流出一行淚水，很快她就擦掉了。

「切，說得像誰稀罕你做我女兒一樣。」

12

突然有個人衝向我，一把用力抱住我。

「周周，你怎麼跑到這來了。你想急死媽媽嗎？」

是秦綿阿姨。

周揚還跟在他後面，臉色寫滿失落。

我回家之後，秦綿阿姨找了我很久。

她在各大媒體發布尋人啟事，不顧明星的身份在街上找了我三天三夜。

一向低調的她在粉絲面前聲淚俱下。

「求求各位，幫我找找我的女兒。」

我知道這一切，可是根本不敢現身。

最終，她還是找到了我。

「走，我們回家。」

她抱起我，看到身旁站著的程寧，聲音冷硬。

「程小姐，我的律師會寄起訴信給你。」

我看到程寧身後，已經攢夠了積分。

我掙扎著從秦綿阿姨懷裡跳下來。

深深鞠了一躬，牽住程寧的手：「秦綿阿姨，對不起，我身邊這位才是我的媽媽。」

秦綿阿姨不敢置信，捂著嘴無力地坐倒在地上。

程寧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就兌換了道具。

我和周揚的人生馬上就要換回來了。

很快我面前這個女人就會明白她受到了怎麼樣的嘲弄。

她會痛恨我，會厭惡我。

會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和兒子幸福生活在一起。

我是她生命中的一道溝壑，淺淺絆了她一跤。

系統提示音響起：「3，2……」

看著她眼淚一滴滴掉落在地面，神情憔悴破碎。

我一把撲了上去抱住她。

最後一次，就最後一次再任性吧。

「1……」

等到松開，她看我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變得陌生，變得疑惑。

我低垂下頭，低聲說道：「阿姨，對不起。」

我等著她憤怒地責問。

卻沒有響起。

她摸著我的頭，依舊溫聲細語：「沈周周？你如果喜歡阿姨，阿姨可以當你的媽媽。」

一旁的程寧一把把我塞到身後。

「你當媽上癮了是吧，別人家的孩子也要搶。」

秦綿阿姨站了起來，將程寧逼到牆角。

「程寧，你對我兒子，還有周周做的惡行，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至於要誰當媽媽，那是沈周周的選擇。」

一旁的周揚突然上來拉住秦綿阿姨的手。

「媽，我們回去吧，不要管沈周周了。」

秦綿阿姨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說道：「周周，你不要怕，你好好想想，要是願意，阿姨家的大門永遠朝你打開。」

可是，我已經偷竊得夠多了。

我不敢看秦綿阿姨的眼睛，哽咽道：「謝謝阿姨，不用阿姨費心了。」

她失落地牽著周揚走了。

程寧問我：「這下你滿意了，開心了？」

可是轉頭一看，計數器上還是顯示：「怨恨值 99.5%。」

她面如死灰。

13

我回到原本的家。程寧不再逼我。

我可以睡到中午起，考試隻考九十分。

她會十分生硬地誇我：「真不錯。」

盡管並非出於真心。

秦綿阿姨已經許久沒有演電影了。

我也很少在電視上看到她的身影。

我已經接受了這樣平靜的生活。

我知道，我可能永遠沒有辦法再深愛我的媽媽。

可她仍然是我媽媽。

一天中午，突然有人重重敲門。

周揚焦急地出現在門外。

「沈周周，你去看看我媽媽吧。」「她生病了。」

我衝過去，他拉著我說道：「我再也不跟你爭了，我媽媽一直很擔心你，她知道程寧對你不好，每天擔心你吃不飽睡不好，但是她又怕我生氣，不敢來找你。」

「醫生說她有中度焦慮，已經住院了，你跟我回去吧，我再也不生你的氣了。」

我焦急地準備離開。程寧卻攔在門口。

「今天你哪也不準去，你是我的女兒，憑什麼去看她。」

我扒她，怎麼也扒不動：「我就是去看看她，什麼都不會改變，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不管，你去了就會離開我，她會搶走我的一切東西！你是我的女兒！」

程寧突然崩潰。

我平靜下來，威脅道：「如果你不讓我去，我會恨你，我會恨你到死！」

背後的計數板突然跳到「怨恨度：99.9%。」

程寧卻笑出了聲：「那你就恨我好了，死就死了，反正也沒人在乎。」

系統突然出現。

「宿主，你就放她過去吧。程序設定，這塊計數板根本不可能到 100%！沒有哪個女兒會真的怨恨自己的母親到死的。周周真的很愛你，但是她也很愛秦綿。你應該好好珍惜她的愛，而不是把她推得更遠。」

系統開始投映出一個三維空間。

是我六歲的時候，攢下零花錢去花店裡買了一大捧康乃馨，母親節送給程寧。

程寧卻因為秦綿阿姨官宣新的電影把我送的花扔在地上，反復踐踏。

「你不知道我最討厭康乃馨了嗎？我喜歡黃玫瑰，黃玫瑰懂嗎？」

我傷心地拾起花朵碎片，跑到臥室裡翻找剩餘的零錢，怎麼湊，也湊不出一直買黃玫瑰的錢。

然後是我七歲的時候，班上舉辦聯歡晚會，我卻和周揚打了起來。

周揚說他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我爭執我媽媽才是最好看的。

我們扭打在一起，我不小心打傷了他的額頭，老師請了家長。

沒有聽我解釋，程寧扇了我一巴掌。

「怎麼，比成績比不過，打架就這麼擅長。」

我無力地握住右手食指，看著秦綿阿姨親了親周揚的傷口，溫聲細語教育他。

「打架是不對的你知道嗎？傷口還疼不疼？」

媽媽不知道，我的手指也被周揚的小刀劃傷了。

再後來，是我考了 99 分不敢進家門，在冬天的門口站了四個小時。

聽著屋裡一群人給媽媽慶生，低聲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等到最後，才像小醜一樣走進去，小聲告訴她：「對不起媽媽，我隻考了 99 分。」

她過生日心情很好，摸著我的頭，說道：「沒關系, 寶貝，99 分已經很棒了。」

媽媽不知道，我因為這句很棒了，在被子裡哭了一宿。

我想, 我一定要考 100 分, 我一定要比周揚優秀, 這樣才是媽媽的好孩子。

媽媽不知道，在過去的無數個日夜, 我都在為了成為她的完美女兒而不停努力。

程寧看完這些, 捂住雙眼痛哭了起來。

她哭得好傷心：「可是我，我也是這樣過來的呀！」

系統又開始播放她的過去。

上一世，她是中產家庭的孩子，父母都是教師。

她成績很好, 但是爸爸媽媽卻總是不滿意。

「你還可以更優秀, 作文才打 50 分，你看看秦綿，人家打了 52 分。」

「我說你穿的什麼衣服, 不會學學人秦綿嗎？打扮跟一個小學生一樣！」

「這麼大了還佝偻著背, 你這種不自信的樣子是誰教的, 我們怎麼會有你這種女兒。」

「大把年紀了, 還沒找到男朋友, 人家秦綿，一畢業就結婚了。你呀你，沒一項是有用的！」三十歲的那天生日，父母打電話讓她去相親。

她獨自一人在出租房內，吹熄了三十歲的生日蠟燭, 從十八樓跳了下去。

重活一世, 她決定改變自己，一定要比秦綿強。

可到最後，秦綿還是處處領先她，被她寄予厚望的女兒也處處不如秦綿兒子。

夜晚她做夢的時候，想的都是努力點，再努力點, 一定可以超過秦綿。

她沒注意過, 女兒臉上的笑容開始消失。

沒有注意過, 自己已經變成了當初母親的模樣。

更沒有注意，那些尖酸刻薄的話是如何刺痛別人的心。

她忘記了, 當初懷著女兒時, 內心想的隻是願她一生平安幸福。

她獲得了綠絲絨最佳女主角，而我媽媽工作十八年還是十八線演員。

「作「」「怎麼會這樣啊，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媽媽抓著頭發，淚水浸湿她的臉頰。

她隻是病了, 並不是不愛我。

如果不愛我，她又怎麼可能當年冒著生命危險生下我。

她給我唱搖籃曲，講睡前故事，她給了我關於世界的美好幻想。

我靠著這些幻想愛她, 愛這個世界。

她掉進了黑色的噩夢裡。

我拉住她，抱住她的頭：「媽媽，我會回來的。我愛你。」

「相信我好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