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卑微地攻略顧小將軍三年。
阿姐尊了太後,我轉身就入了宮。
系統尖叫:「你會回不去的!」
我看著奢華的宮殿,俊美的侍奴,輕輕笑。
為何要回去?
隻是,瘸腿的顧小將軍突然飛檐走壁,夜探我閨房。
他捏著我的臉陰惻惻地問:「你不是愛慕我,要照顧我一輩子嗎?」
我神情關愛地看著他。
若不是顧家能助阿姐奪權,誰會稀罕你這個病嬌鬼?
1
一如三年來的每一日,我頂著晨霧來為顧傅深侍疾。
顧傅深正一手支著頭,懶懶地掀開眼簾睨著我。
身後窗外凌霄花明豔至極。
襯他一身玄黑,陰翳昳麗。
曾經的皎皎玉樹,成了這副病嬌模樣。
當年他的青梅表妹忘恩負義,見他成了瘸子,轉身就嫁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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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使他鬱沉得猶鯨吞深淵。
我討好地笑:「公子醒了。我來為公子上藥。」
他淺淺斂下眸,一如既往不應聲。
姚媽媽端來一盤子藥渣,她氣勢洶洶道:「柳五姑娘,何故換了小將軍的藥?之前醫仙分明說了,隻要用了不日便好。」
「你白白地換了藥,耽誤小將軍康復,到底是何居心?」
我一愣,抿緊唇。
顧傅深臨要換藥,我放心不下特意尋人斷診,此藥極烈,即便腿傷好得快,也會傷其根本,不良於身。
我剛開口:「這藥性子太烈,就按往日藥方,徐徐圖之……」
一陣尖銳的噼裡啪啦驚乍起。
他掀翻塌上案桌,茶盞落地,碎瓷激濺。
我怔怔地用食指捻了一抹頰邊血。
姚媽媽嚇得跳了腳。
顧傅深有雙狹長流眄的鳳眸,此刻正覷著我,無悲無喜,「柳五姑娘,你不希望我早點好嗎?」
姚媽媽高喊:「公子,她就是想你好不了,耽誤你!」
他斂下眸,未置一言。
確實啊,我這樣平平不受寵的姑娘,也隻配他殘疾時待在身邊。
晨光悄落,恰生融融春意。
我卻像掉進冰窟,徹骨寒冷。
三年朝夕相對啊,猶雪入水,逝水東流。
我盯著鵝黃裙衫上滴滴血跡,唇邊揚起一個又嘲又苦的笑。
阿姐已尊為太後。
與他,不糾纏就不糾纏了罷。
我冷靜地用帕子按住傷口,止了血,便疏疏起了身。
臨踏出門時,與往常道別一樣。
我回首盈盈一笑,輕聲道:「顧傅深,我以後就不來了。」
2
腦中系統的聲音在尖叫:「不來了?什麼不來了?」
「柳嫏嬛,你都舔了三年了,怎麼就不來了?」
我搓了搓耳垂。
四年前,我病死時被一個叫系統的東西帶來這個世界。
系統說隻要我攻略下顧傅深,防止他黑化,我就可身體康復回到原世界。
過了一年,驚才絕豔的顧小將軍腿受了傷,說一輩子要做跛子了。
我迎風踏雪扣響了顧府的門。
求為瘸腿的顧小將軍侍疾。
初見時,顧傅深猶枯槁橫亙在床。
他森森地斜睨我,冷聲道:「魚目怎可混珠。」
珍珠是他的太子妃表妹。
魚目自然是我。
他打心裡,瞧不起我這種雪中送炭,挾恩以報的愛慕者。
但我不在乎。
原世我是低微的繡娘,早習以為常受盡白眼。
何況,他想得不錯,我就是想挾恩以報。
三年裡,我卯時起亥時睡,日日細致小心地照顧他,笑盈盈地對著冷臉的他讀經書,為他祈福。
到了陰雨連綿日,他腿痛到徹夜難眠。
我便熬更守夜伏在他榻邊,整宿整宿為他灸腿按摩,邊按邊問:「公子,你的腿還疼嗎?」
後來,他的斷腿需浸泡烈藥中斷筋重接,為能讓他紓解疼痛,我徒手伸進藥水中為他按摩經絡穴位。
雙手潰爛到鮮血淋漓,眼淚與鮮血滴滴答答落了滿裙擺。
不是因為痛。
我是可惜,這雙繡花的巧手。
一旁的婆子都忙不迭憐我哄我。
顧傅深不涼不酸地看向窗外的凌霄花,久久無言。
久到我已經不哭了,他才渺茫地出聲:「我從未讓你為我這麼做。」
他好像高高在上的謫仙,在鄙薄嘲諷我這個世人的痴心妄想。
我依順慣了,隻落眉苦笑:「是,是我心甘情願。」
轉而又問:「公子,你的腿還難受嗎?」
大約沒想到我還會關心他。
他怔了片刻,垂著眸子悄悄地流眄餘光與我。
系統在我腦海中大叫:「救命!柳嫏嬛!我讓你感動他,不是舔動他啊!」
舔?不懂。
我不懂詩詞歌賦、朝堂政事,除了對他好,我也不知道怎麼感動這個木頭疙瘩。
我對他的好,顧府上下無人不誇。
隻顧傅深,皆漠然視之。
永不回應,永不正看我一眼。
一年又一年的雨濯春塵。
我的付出隨著蒙蒙春雨,淅淅瀝瀝落入水中。
就這麼漾著一圈一圈的漣漪,消逝不見了。
我不難受。
原世我是佃戶的五女兒,也姓柳。
我被爹娘丟在柴房,春風吹一吹便似野草長了十年,轉眼就被賣給了秀坊。
顧傅深隻是不睬我,並非秀坊主那樣打罵我。
比苦,這不算苦。 ???
3
原身到底是出身柳國公府,正經的官小姐。
我為顧傅深任勞任怨侍疾的三年,害「柳嫏嬛」成了上京城裡最可笑的貴女。
畢竟,連最低下的平民做工還要給口飯給工錢呢。
好在三年間,他對我的態度已緩和了些。
不再冷若冰霜,隻是淡如清風。
每每我興高採烈地與他說些什麼事,他不答話,也不呵斥我。
不經意抬眼時,他的眼神會一錯不錯地落在我身上。
讓人不免存了些盼頭。
初春料峭,風有梨花香。
我唇齒打著冷顫,低頭看手中帕子,上好的绡紗浸透了血,殷紅得發黑。
他是謫仙,目下無塵,隻心念著高懸東宮的表妹。
目下無塵者,哪裡看得到我這樣的一粒灰。
我原世最難時也梗著口窮人氣光明磊落。
我也有不容汙蔑的骨氣。
苦笑變作淡淡的嗤笑。
三年,乏了。
我想阿姐了。
我問:「如若我不攻略顧傅深,我會怎麼樣?」
「那您隻能按原身的壽命,活到二十一歲。」
我現在十八。
野草似的柳五,要迎著春風長三年。
4
阿姐做了太後,柳國公府今非昔比。
爹與幾個哥哥打算趁機抬價,將我塞進顧府。
但阿姐宣了懿旨,要接我入宮。
他們隻敢噤聲。
原身與我相似,打小也過得不好。
爹的意思是,我早晚也要嫁人,吃穿用度不必鋪張。
這一不鋪張,我吃穿都比不上尋常商戶。
——绾發用木簪,寡寡一對銀耳鐺,還不如我做繡娘時有支銀簪子。
若不是阿姐自宮中接濟,我連月事布都不夠。
進宮那日。
阿姐遣了一抬貴不可言的轎撵來候我,正配我一身綴滿珍珠寶石的華服。
爹眼饞得直跺腳。
碧波天,朱紅牆,琉璃瓦,轎撵越走越深。
宮人皆向我作揖拜禮,恭喊我一聲「五姑娘」。
我與原身,從沒這麼風光過。
心裡滿滿當當。
椒房殿中。
二十五韶華的阿姐松挽墮馬髻,斜插一支錾金鳳釵,矜貴美豔。
她一手執卷一手扶額,笑岑岑地望著我。
她可終於在吃人的宮裡殺了出來。
隻一剎那,淚眼朦朧。
我笑著哭,哭著笑,踉踉跄跄奔進她懷中。
她捧起我的臉,拇指輕揩我眼梢,苦苦地怒罵:「瞧瞧你這三年,在顧傅深那糟踐成什麼樣?」
「怎麼頰邊還有傷?本就是蒲柳之姿,現在更難看了,黑無常都不想來收你。」
我是平淡無奇的清秀,怎麼就說蒲柳呢?
我拱進了她懷裡。
「就知撒嬌!以前宮中詭譎我顧不上你,日後啊你就在宮裡,我盯著人給你調理!」
這副身子打小就不好。
阿姐接我入宮,是想庇佑我,也想調理好我的身子。
她又心疼地拍了拍我,「且去看看阿姐送你的禮物。」
待我到了拾玉軒,我才知什麼禮物。
新羅的婢,蘇繡的簾,雕金的爐,華服美飾,應有盡有。
這些不是。
屋中案幾邊,兩位美男子恭敬地向我施禮。
這才是。
「小君,我們是太後安排伺候您的。」
清風一身紅色騎服掐出窄腰寬肩,朗月一襲白袍襯出雅致氣韻。
二人上前攙扶我去榻上倚,「小君好好歇,莫累著。」
我由衷地覺得好笑。
阿姐覺得我痴戀顧傅深,是色迷心竅?
清風為我斟酒,朗月為我夾菜。
又想,色迷心竅也不是不行,以前我確實過得清湯寡水了些。
5
我對顧傅深,還是剖過滿腔真情。
本以為會消沉幾日,正拿起繡針穿線時,王公公來了。
他奉太後的意思,將我的日子安排得妥妥帖帖。
今兒看小生唱戲,明兒看宮娥採蝶,後兒與清風朗月遊湖。
系統時不時喊:「柳嫏嬛,這樣驕奢淫逸、不要臉,還是你嗎?」
「你真不回去了?真要短命?」
我撥了撥耳垂,耳朵痒痒。
阿姐將我用民間針法繡的百鳥朝鳳圖裝裱好,放在御花園裡觀賞。
世家女子隻擅女工,是上不得臺面的。
照顧顧傅深那幾年,我隻敢讀些經書,從未在他身邊繡過花。
但我的阿姐是太後,滿宮宮娥贊賞連連。
樣子做全了,阿姐便隨手一指將我指去尚服局司衣。
前世我在黝黯的房中成日成日地繡,繡到眼花,繡到背駝,繡到病死啊,都隻是個沒人關心的繡娘。
現在居然能借此做個六品的掛名官。
我明豔地掩袖笑了。
遠遠的是已能行走的顧傅深。
他還是用了那劑藥。
他狹長的鳳眸隨著輕寒的春風,落了一眼在我身上。
身邊還有一位面若桃花,美得動魄的女子。
是廢太子妃楊芙。
廢太子已死,廢太子妃卻被顧傅深保下了。
楊芙的桃花面映著豔麗的桃花。
——全然是一種迎風向上、充滿生機的蠻橫直接的美法。
真是攝人心魂啊。
兩相一比,我平凡清秀之姿簡直味同嚼蠟,索然無味。
我失笑了聲,輸給她,我亦算心服口服。
阿姐不虞地撩了眼他們便領我走。
錯過顧傅深身邊時,他啞聲道:「柳五姑娘隨口一句道別,真作了數。」
我低眸瞥了眼他的腰帶,「相處三年,顧小將軍既認為柳五歹毒,柳五就不自賤了。」
他身形一頓,依舊目下無塵地看著遠處。
系統念叨:「哎,我說,他很在意你。」
?
他正美人在側,何來在意我。
6
我得空便去尚服局走走過場。
阿姐千叮萬囑:「我給你安個職不是讓你操勞,你在宮中做女官,君臣父子,柳老頭可不能越過我與皇上動手腳。」
柳老頭,就是柳國公,咱們重男輕女的爹。
他進宮見阿姐還需跪地拜禮,阿姐在他跟前徹底揚眉吐氣了。
這日,我領著宮娥繡品去椒房殿。
溶溶春陽之下,漫漫宮道之上。
顧傅深一身靛青騎服,策馬而來。
春風蕩起他如緞烏發,翻飛他的衣袂,腰上金刀銀光閃閃。
劍眉輕揚,鳳眸流光溢彩,唇畔由衷地揚起一抹笑。
好一個皎皎玉樹臨風前的公子。
與我四年前所見的少將軍,影影綽綽地重合了。
他挺直腰背,輕拎韁繩,瀟灑地停了馬。
眾人齊齊堆著笑臉迎了上去。
穿過人群,他那雙鳳眸輕飄飄地睨著我,得意一掠而過。
我漠然地向他行了萬福,便領人走了。
顧傅深高傲的神情一頓,唇角的笑也落了下去。
方才意氣風發的眼神頃刻失了焦。
剛要過彎時,耳邊一陣踢踏馬蹄。
仰臉望去,顧傅深挺坐在高馬之上,居高臨下看著我。
過這麼久,再見他。
我抿了抿唇,想問他用了烈藥後身體如何,我還藏有一調理的藥方。
還未張口,懷中一下多出一支木簪,泛著淺淺的幽香。
他嗓音如空谷幽澗:「貪多則俗。你清秀中人之姿,還是像從前簪木簪,清雅出塵些。」
「尚服局的女官到底隻是女紅這些俗務,你……」
6
這滿頭釵花是快要壓彎了我的脖子。
但我好不容易發達,便不想要木簪子。
是俗務,也是我一雙手藝。
是我傻,為何還要關心他。
我一撩眼簾,冷著眉梢望他一眼,便走了。
瀟灑如風的顧傅深頃刻繃緊下颌。
——自他識得我起,我第一次對他冷臉。
回了拾玉軒。
朗月見此木簪甚喜,也贊賞道:「百年檀香木,戴於身久而久之體有沉香。」
我懶懶地瞟了一眼,「你喜歡就賞你了。」
朗月是個讀書人,趕緊簪於發冠,配他一身白袍極是風雅。
我過去總戴木簪,隻是因為窮。
如今珠環翠羽戴不過來,何須木簪子?
系統:「這可是百年檀香木啊……」
系統又在絮絮叨叨。
我懶懶拿起繡好的帕子去尋阿姐。
剛踏進椒房殿,看到了新帝李靖然與阿姐正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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