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第一次近看新帝。
他疏眉朗目,身著滾金靛青常服,頭戴白玉冠,跨步坐於前。
一身清雅絕塵的氣度,和引而不發的威嚴。
他隻比阿姐小七歲,與我一個歲數。
李靖燃點墨眸子落我身上,溫潤地笑:「你是母後的妹妹,和母後以前長得很像。」
他拿起案桌邊的香囊,道:「我見母後這的香囊做工精美,色麗香潤,甚喜,聽聞是小姨親手做的。」
我緊張地端身垂首謝恩。
「母後,你便與妹妹好好敘舊。朕先走了。」
他負手信步而來。
經我身前時頓了一步,淡淡側目於我,「小姨既做了司衣,記得也給朕做。」
他的衣袖擺蕩著柔風走遠,我這才舒口氣。
系統小聲道:「柳嫏嬛,你不要自己亂開副本。」
副本是什麼?
我面上淡淡笑,心裡卻千軍萬馬擊鼓。
分明之前我在殿門前聽過極其相似的聲音說:「您喚四郎,喚的是先帝還是我?」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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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愁悶阿姐和新帝的事。
顧傅深又差人送來一本前朝佛子的經書,書頁泛黃,封面破損。
我煩得擰緊了眉頭。
他是如何能找到如此貴重又惹我厭的東西?
系統提醒道:「柳嫏嬛,你不心動嗎,這可是世人難求的孤本!」
來人道:「小將軍說了,柳五姑娘若同以往那般讀一讀經書,興許能復往日雅致之氣。」
我是繡娘,託原身的福識了字。
從前闲下來就為顧傅深讀經書,是因為他喜歡。
我又想捎帶讀一讀,心誠則靈,祈禱顧傅深能喜歡我兩分。
之於我,經書再稀奇,也沒有繡一張流光溢彩的帕子給阿姐用,來得踏實歡欣。
清風是家道中落的公子哥,頗識貨,「小君這是世間稀罕的典籍。」
我順手遞給了他,「賞你了。」
系統:「我勸你別把事做絕……」
清風趕緊半跪下謝恩。
狗看了都搖頭的經書,能博個美男子對我感激涕零,也是值得。
清風將經書揣進紅色騎服裡,便去朗月跟前晃蕩。
之前朗月得了根簪子,清風暗暗氣了好久,這回揚眉吐氣。
我算能理解爹為何寧願與姨娘廝混,也不願來看我一眼。
這取悅的心思,是全然不一樣。
系統吼道:「柳嫏嬛,顧傅深明顯在向你示好,你不感動?不繼續攻略嗎?」
我摸了摸耳垂。
何來感動?
三年,我對顧傅深如數家珍。
我知道他板著臉,卻極怕痛。
知道他年少徵伐、口中凜冽,卻極喜經書、心有仁慈。
還知道他是個長情的人,喜歡吃的菜便日日吃。
但他……
我何時喜歡簪木簪?
分明,闲話時我豔羨極了他房中的華服美飾,常觀賞許久。
我何時喜歡讀經?
三年我連兩本經書都沒讀完。
顧傅深隻看見他所想的柔靜不求回報的我,從沒看到過注視過我。
我輕嘆著笑,總覺又鹹又苦。
想來,自初見就注定了「我永不被他凝視」的結局。
9
四年前我陪阿姐去皇寺祈福。
她偶遇先帝重燃舊情。
我在涼亭忐忑地等,遇到剛從邊疆歸來的顧傅深。
彼時,古鍾悠揚,檐雨如線。
他挺拔立於長廊下,赤衣如火,銀腰帶掐著窄腰寬肩,熾烈馥鬱。
我不禁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少年將軍都未察覺平庸的我,便翻身上馬揚鞭離去。
罷。
何必繼續攻略,自討苦吃。
夜色深深,夢影恢恢。
我吃了好幾碟糖糕,喝了好幾壺竹葉青。
春風攜一片疏冷月色吹滅了燭,推開了窗。
瓊瓊月華鍍出一個蜂腰削背的身影。
顧傅深薄衫翻飛,颯沓月色而來。
隻道是公子皎皎如月,生華輝。
豐神雋永,飄逸絕俗。
我稍愣片刻,便繼續為自己斟酒。
顧傅深好整以暇,嗓子如山澗泉:「柳嫏嬛,你為何不看我一眼?」
「我如今已非殘疾之身。」
我唇角一扯,仰臉望去。
在他琉璃眼仁裡,看到自己挑眉淡漠地問:「是,顧小將軍猶往日那般風採,但與我何幹,為何要看?」
一陣遠山雪松香倏然而至。
他俯身而來,陰鸷俊美的面容近在眼前。
顧傅深一改往日目下無塵、清冷絕俗。
他凌厲地揚著狹長的眼梢,唇邊含著陰戾的笑:「柳嫏嬛,我縱你四十日在外,心野了。」
聲音夾風帶雪,寒意逼人:「百年檀香木就那麼一棵,先帝尋了十年的經書,那兩人也配?」
酒壯人膽,我笑:「給我的,我想給誰便給誰。」
他捏著我的臉陰惻惻地問:「你不是說愛慕我,要照顧我一輩子嗎?」
我擰緊了眉。
頰邊手更緊,「不耐煩?」
是系統的哭聲太吵。
「啊啊!柳嫏嬛,我等了四年,你終於出息了!快,拉扯,拉絲,拉……」
什麼鬼。
醉意有些重,我的手突然覆在他的手背上。
暮春微燥,他的呼氣滯了幾息。
我嫣然一笑:「不如,顧小將軍先來試試,到底你好,還是他們好?誰好,我便愛慕誰。」
10
顧傅深滿目荒唐,不可思議地望著我。
他在想,柔靜清雅的柳嫏嬛怎麼會如此浪蕩?
但他還是低下臉,帶著低低的喘息靠近我,愈來愈近,絨絨地痒。
唇將將欲碰我的唇珠……
手上巧勁一推,他稍稍後退。
我沉眉怒目,訕笑:「柳五那時捧著的真心,顧小將軍不珍惜。」
「我不要你時,就來糾纏?」我揚著眉梢,唇畔一抹浮笑:「在我眼裡,還不如清風朗月這等用錢買來的實在。」
顧傅深鳳眸睜大,剔透的眼仁裡盡是錯愕。
他吃驚,他不懂。
在他眼裡,柳五可以是順從的,痴心的,忠貞的。
但絕不是辛辣的,花心的,浪蕩的。
顧傅深半晌才回魂,糾結地闔了闔眼,低下的聲調有些卑微:「柳嫏嬛,如果我,我好好待你,你會不會……」
我松脆地答:「我不會。」
如果有如果,我先殺了那個黑心肝的繡坊主。
顧傅深驟紅的頰邊,輕顫的眸光,昭示他的詫異、羞惱、難堪。
暮春的月色總是那般明亮清澈。
一覽無餘顧傅深落魄無措地離開。
系統恨鐵不成鋼道:「柳嫏嬛,你還要不要回去?要不要命?」
回去?
我從來沒想回去。
四年前剛來這裡時,顧傅深還在邊疆。
原身身子極差,成日纏綿病榻。
與我病死時一樣痛苦。
我再也不想吃身體的苦,攻略個鬼,不如死了好。
恰逢阿姐在宮中受了冷落,被趕回家。
她日日守在我跟前,給我喂藥,揉腿拍背,讀話本。
但我總意興闌珊,仿若下一刻就會咽氣。
阿姐語氣柔和,甚至卑微求我:「我知道小五身子自小不好,吃夠了身體的苦,但你為了阿姐,能活幾時就幾時,可好?」
「阿姐求你。」
赤色暖光細絨絨地照在她臉上。
她頰邊的淚珠細閃閃,譬如碎金。
仿若神女。
她是我柳五唯一的神跡。
給了一顆我從不曾得到的真心。
病死真好啊。
來這裡真好。
11
我吃了很多很多苦藥,喝了很多很多補湯,活下去了。
每一日都是老天送給我的。
但我不懂,為何阿姐大氣醇熟,相伴七年,卻討不得皇上歡心?
我忍不住問,我這輩子也要仰男子鼻息嗎?
她誤會了「也」。
「也」指的是和我原世界一樣,而不是和她一樣。
沉默半晌。
她溫柔地牽起我瘦削的手,道:「阿姐日後坐了至尊,你就不必仰人鼻息。」
「屆時,柳老頭便不能為難我們!」
柳國公府重男輕女,我與她和草芥無異,都是要拿去嫁人的物資。
她十四歲時懵懂進宮,侍奉大自己十三歲的先帝。
而原身連發燒燒得死了都沒人管。
我與她隻能相互依賴。
後來,阿姐宮中舉步維艱,顧侯正為萬念俱滅的兒子焦頭爛額。
我迎風踏雪去扣顧府的門,來「痴心」地為瘸腿的顧小將軍侍疾。
隻是見過他驕陽似火,再見他猶槁木橫亙在床時,不免詫異,不免惋惜。
三年裡我足夠地卑微、細致與深情,打動了顧侯,在奪嫡關鍵時刻一力支持四皇子和阿姐。
我竭力所求的,是顧家身領的漠北雄獅,阿姐的助力啊。
顧傅深的真心?
沒有也罷了。
12
李靖燃贊過我做的香囊後,後宮佳麗宮娥無一不爭相向我討教。
我一時有些受寵若驚。
被幾個小宮娥簇擁著在園子裡遊逛時,碰到了李靖燃。
少年帝王似和風細雨,招了招手對我笑。
我上前行禮。
一旁的李公公端出一盤香囊。
李靖燃笑道:「小姨教得可真好,朕近來收到針法花色一樣的二十個香囊。」
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沒想到個頂個地按原樣送。
他的眉目淡如霧,猶輕風細拂。
和顧傅深那種濃烈的俊美不一樣。
他笑:「如此,請小姨為朕縫制畫屏,為朕慶生。」
說完,李公公打開一個匣子,裡面的繡線金光閃閃。
我捻了捻,是金箔做成的。
不愧是帝王,如此鋪張自己的生辰。
金箔繡畫,靡費奢侈,但必定極美。
繡起金箔繡線來,我頗有些原世被坊主關起來一日繡八個時辰趕工的架勢。
清風朗月有些擔心,總時不時噓寒問暖,打扇擦汗,備菜備酒。
廢寢忘食時,他們還會為我喂吃喂喝。
若不是我手中還拿著繡線,確實有那麼絲驕奢淫逸之感。
我貴為太後的妹妹,夜以繼日地趕工二十日,成了宮中的稀奇事。
稀奇到都招來了皇上李靖燃。
我剛收了線。
極致欣賞著自己手中所出的絕世佳作。
做繡娘雖然是逼不得已,但哪個技藝人,不想作出一個絕俗的作品?
看著這幅畫屏,我默默垂淚。
總有種原世的遺憾圓上的完滿。
能來這裡可真好。
「小姨如此喜歡繡花?都落了淚?」
12
李靖燃服推門而來。
身後跟著一串提宮燈的宮人。
我行禮間,房門已關。
李靖燃上前撫上金線繡的花紋,淡聲贊了句:「妙。」
我羞赧地抿了抿唇。
天下至尊也誇我的繡活。
他到我跟前像盯著我。
我抬眸望。
李靖燃看著我的眉目如霧如風,眸光猶如初夏夜的蟬聲,低燥地鳴動。
眼神牢牢注視我,穿透我。
娓娓道來:「阿姐,我在家中不好,不過不必擔心,我給柳老頭的補藥兌了水,這幾日在姨娘房中被趕出來好幾回。」
那是我十四那年,送阿姐褥子時縫在裡面的信,那時怕柳老頭發現,給我苦頭才縫進去的。
我怔怔地看向他,頰邊乍紅。
李靖燃笑了,讓人如沐春風。
「朕十四那年快病死,是母後救的我,那床褥子就是小姨你縫制的。恰巧見了這封信,隆冬寒夜讀起來,倒是讓人心絞痛都舒緩下來。」
我張了張唇,不知要說什麼。
系統怨氣重重道:「柳嫏嬛,我就讓你別亂開副本。」
?
還沒等阿姐大做文章給我開後門。
李靖燃已下旨將我拔擢至從五品尚服局尚宮。
我受寵若驚,趕緊跪下接旨。
呵,柳老頭和幾個哥哥聽到應該臉都裂了。
——柳家男丁皆是草包,最大的官也不過一個正五品。
哥哥們日後見我可都得拜禮。
那張畫屏被李靖燃放在了書房,與大臣商議軍機要事間,還會喊人來品賞一番。
如今,人人不再隻知柳五姑娘死腦筋,一頭栽進顧小將軍的美色裡了。
還知柳五有一身極好的繡工,繡的皆為皇家珍品。
13
夏深深,湖青青。
清風朗月聽太後的意思拉我去遊湖。
——「哀家的妹妹真要繡瞎了一雙眼?」
小小畫舫的白色軒簾隨風飄蕩,若隱若現,自湖中央擺蕩到樹蔭下。
我晃著腳躺在清風的腿邊,朗月為我打扇。
耳邊蟲鳴陣陣,佳人在旁,我靜看湖上日暮斜暉,便愜意地睡了。
迷糊間,頸邊沁汗,熱燥得很。
我囈語了聲:「朗月,打扇……」
隻聽一道陌生的悶笑,便有了風。
舒服。
雨點敲打船篷,滴滴噠噠,我悠悠張了眼。
身前端坐著一身月白袍的李靖燃,他手中拿著我的鴛鴦團扇。
月色著他一身,與袍子相映輝。
身後雨滴淅瀝落湖中,綻放的睡蓮間漾著一圈圈銀光粼粼。
李靖燃疏眉輕舒,朗目含笑,清雋泠然。
他的笑聲是山林間的風,讓人愜意:「柳五姑娘在宮裡的日子賽神仙啊。」
「百年檀香木就那麼一棵,先帝尋了十年的經書,你倒是舍得給。」
「怪不得顧小將軍總想動那兩人出氣。」
「真動了?」我急急問。
突然不見二人。
他笑:「皇宮的侍衛由朕直管,怎能讓小姨傷心?」
我輕拂鬢邊碎發至耳後,低臉恭敬道:「多謝皇上。」
李靖燃熟稔地打著扇兒,笑盈盈道:「顧侯今日向朕討要廢太子妃。」
楊芙背靠河西楊氏,大家族的嫡女,二婚都是價值連城的。
「還說看在你痴心多年的份上,願納你為側室。」
我眸光一詫,蹙緊了眉頭。
好大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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