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靖燃見我生氣,轉而悶哼地笑了:「小姨莫氣,我怎會應?我還指望小姨多繡些玩意兒。」
船隻時輕時重地晃,漣漪淺淺又深深。
細雨初歇,月上柳梢。
李靖燃輕跳上岸,向我伸手。
我直接跳了上去。
我恭敬地隨李靖燃走了許久。
明月清輝灑滿青石小路,蟬鳴蛙聲低鳴。
心裡難得一簇簇的靜謐安寧。
他負手在前,身姿如松如柏,回眸一笑:「小姨就隻想繡花?」
「不行嗎?」我奇怪地問。
我最輕車熟路的就是女紅,現在沒了黑心肝的繡坊主,自然是喜歡的。
李靖燃落了眉梢笑應了聲:「自然好,小姨所想便都是好的。」
14
清風朗月被李靖燃調去御前了。
李靖燃說我若想見他們,便來御前尋他。
我哪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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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清風朗月,除了陪陪阿姐,我就隻能對著尚服局裡的凌霄花悶悶地繡花了。
這把阿姐氣惱了,「柳嫏嬛,我讓你來是享福的,你怎地還死腦筋了?」
我木木地看著她,「阿姐你先關心關心自己,外頭都傳你養男寵,穢亂宮闱,還傳你和李靖燃……」
「瞎說!」阿姐惱羞成怒,「這等事還需你操心?來,把這碗百年人參湯給喝了。」
我笑著一飲而盡。
原身近來身子是越來越不好,走遠些還喘。
大限真是二十一嗎?
不光我的身子不好,顧傅深騎獵時受了重傷。
不僅如此,我深避後宮,他便常差人傳信與我,「嫏嬛,顧某病了。」
不論我如何打發人走,我的房中時隔幾日就會有那麼一紙信箋。
他好似在我生活裡徹底消失了,又沒消失得那麼幹淨。
我立秋十九的生辰。
顧傅深送來一張虎皮,說是親自獵的。
騎獵受傷是為了我……但一點也掀不起波瀾。
阿姐把後宮裡的千年人參、百年靈芝全拿了來,更是在殿中尋了許多侍奴舞劍。
一群赤著上身的美男子,眼花繚亂。
「皇上也是,當沒看見清風朗月就是。你是哀家的妹妹,有些風流韻事也不礙著什麼。」
我直盯著場下美男,顧不過來應阿姐。
「哦?不礙著什麼?」李靖燃竟然來了。
我趕忙要行禮,他揮了揮手。
李公公上前送來一隻匣子,滿登登的金瓜子。
他溫潤地看著我道:「思來想去小姨平日滿頭釵環,應是最喜金子。」
「這些金子小姨可讓少府監為你打首飾,也可自己私藏了。」
金箔繡線鋪張得趣兒,這金瓜子可就真心惹人歡心了。
我將那匣金瓜子放在床頭,安心香甜地睡了。
不敢想,原世我有這麼多金子,我是個多開心的世間奔走人。
15
我聽到李靖燃為顧傅深與楊芙賜婚時,有種意料之中的平靜。
平靜地認為他與楊芙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平靜地覺著往日顧傅深的招惹,就是場無關緊要的辜負。
倒是阿姐讓人有些苦惱。
我在阿姐殿外又聽到男子與她纏綿之聲。
我識相地轉身,卻見李靖燃神色幽暗地站在我身後,皺緊眉頭。
原來是李靖燃愛慕阿姐,阿姐另有新歡……?
但阿姐都做位高權重的寡婦了,李靖燃也不能勉強她吧……
我輕拍了拍他,拉著他喝了兩日大酒。
他總是那樣輕疏疏地笑應,有禮有節。
許是傷心。
喝完酒,他得闲還來看我繡花。
我靜靜地繡,他遠遠地坐著。
院中鳥叫蟲鳴,斜暉掠映在我與他之間,落下繁復的窗棂紋路。
這種恬然自得讓人沁沁的。
但沒兩日鬧了件大事。
楊芙脫簪素衣上殿,參阿姐,太後不守德行,蕩檢逾闲,豢養男寵。
她當即被李靖燃下旨杖二十。
十杖子下去,她快有氣進沒氣出。
顧傅深穿著營前練兵的鎧甲便衝到殿前。
他急急叩破額首,為她求情歸寧。
這下,顧小將軍對青梅竹馬表妹之深情,天下有目共睹。
太後的豔事,也要在各種戲說中出現了。
後來李靖燃來尚服局。
我如何提,他都不願去看阿姐。
他剛登帝位,須愛惜羽毛。
顧府差人來信:「若悔之,便速來顧府。」
我漠然地將信紙燒了。
第二次,差信:【太後身後不過三個小世家,若與皇帝離心,很快就會失勢。】
我對朝堂不懂,但我知道阿姐已經病了十日了。
揀了一個月色溶溶的晚上。
我绾墮馬髻,斜插一金釵,著華色素裙,於寢殿叩見李靖燃。
一個是被負心漢拿捏。
一個是被當做替身。
我寧願做阿姐的替身。
16
李靖燃準我入殿。
我忐忑地推開朱門。
心想,他接下來會不會說「魚目怎可混珠」。
李靖燃見我來,繃緊了臉,平靜澹然。
我學著阿姐執卷斜坐在塌。
正忸怩不安時,李靖燃噗嗤笑出了聲。
我疑惑看去。
他笑得眼梢沁淚:「哈哈,不知咱們小姨成日腦子裡有些什麼?」
「我十四那年得母後幫助,心中隻有孺慕之情。你這怎還做母後做派來勾引我?」
臉頰一下燙起來,我坐正了身。
乜乜些些道:「我聽到阿姐殿中曾說,你喚四郎喚的是先帝還是我……」
李靖燃立刻伸出食指,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我定住了。
而後他屈指撫我面頰,另起話頭:「當年朕與母後的情形兇險,也用了不少小姨縫制的物件兒。」
他將我那時的少女情懷信手拈來,一一漫說起來:「阿姐,顧傅深長得真好,我決心不光為阿姐贏得顧家,也要為自己贏得顧傅深。」
「阿姐,顧傅深是塊疙瘩,疙瘩怎麼能軟呢?但沒事,不管顧傅深如何,顧侯定會被我打動。」
「阿姐,我知你與四皇子宮中艱險,比我難比我苦,但我今日傷了手,真的有些傷心。」
話語一落,他捻起我滿是潰爛傷痕的手,低下眸子細細看。
睫羽陰翳,辯不出神情。
李靖燃啞著嗓子說:「朕知道你一頭栽進顧小將軍府裡三年,心中嘆了許久可惜。」
「好在,你進宮醒悟,為時不晚。」
說罷,竟橫抱我弓步上塌,滿頭釵環落了滿床。
他眯著眼清潤地悶笑,而後聲音猶輕風細雨在耳邊低吟:「但朕也並非正人君子。」
「不知道柳五姑娘可否給我一個機會?」
我芯子是二十五的老姑婆。
本打算等清風朗月養熟再吃,結果飛了。
所以,當李靖燃精悍的身軀攜著沉凝木香,不管不顧地擁了上來。
我一時想岔了,將手探進了他的衣衫。
他身形一頓,沒想到我真的會色迷心竅,悶悶地笑出聲:「柳五姑娘真是妙。」
他一一捻起塌上首飾,如數家珍:「喜繡花、喜金銀、如狼似虎、倔頭倔腦。」
「既不秀靜也不溫柔。」
我輕抵他胸膛。
李靖燃眸中蔟蔟流光,牢牢地看著我,嗓音溫軟:「深得朕心。」
他好像注視我很久,他知道並接受了我的卑下。
「救命!柳嫏嬛!你為什麼要開副本!你是覺得我工作四年太短是不是?」系統在我腦中大喊。
17
那日我從李靖燃殿中出來後,他便去探望阿姐。
新帝與太後之間,母子仍情深。
我好似掉進李靖燃的套子裡。
柳老頭歡天喜地地喊我回國公府為他過壽,上座。
呵,從前家中筵席我與阿姐隻能躲在裡間吃點殘羹冷炙。
但我還是去了。
以前我去顧傅深那回來雙手鮮血淋漓,他會板著臉道:「哼,硬是貼臉。自討苦吃。」
然後留下哥哥們用的上好金瘡藥。
可惜,那點藥的恩情也斷了。
我被人五花大綁,望著用看蝼蟻的眼神看著我的楊芙。
她拿起一把鑲寶石的匕首,比劃著我的臉,為難道:「你如此長相平平,如何能讓表哥念念不忘?」
「是因為你那三年不離不棄?」
「就算劃破你的臉,好似也沒什麼用。」
我挑眉看她,笑:「楊芙你出身大家族,即便沒了太子妃,還能做將軍夫人,你有何不滿?」
她不悅地蹙著娥眉,「我當年嫁東宮,是被爹逼的——楊氏嫡女怎可嫁個跛子?」
楊芙可笑地描摹匕首,自嘲:「我好不容易幫李靖燃搞垮太子,結果顧傅深不愛我了。」
原來是李靖燃保下她的。
猝然間,她手中匕首已插進我肩窩。
鑽心的痛蔓遍四肢百骸。
她尋常道:「啊,插偏了。」
美豔的相貌,狠厲的心腸,真是妙。
我笑了。
楊芙懶得與我廢話,揚手便刺來……
「哐!——」門被掀開。
顧傅深眉目犀利地上前,一掌扇暈了楊芙,讓人帶了下去。
不過一些時日未見,他形銷骨立,青色袍子蕩在身上。
烈藥反噬。
我心裡有一絲惋惜,惋惜他曾那樣驕陽似火。
他望向我,悵然若失地笑:「嫏嬛,好久沒見。」
他慢慢為我解下繩結,趕忙讓人為我包扎止血。
顧傅深見我一直盯著他苦苦自嘲:「柳嫏嬛,你是不是心裡在笑我?笑我自食苦果?笑你覓得郎君?」
我道:「我與顧小將軍非親非故,自然也不會幸災樂禍。」
18
他驀地一怔。
沒想到我如此坦然又如此大度。
他慌亂地搖頭,不可置信地笑,笑得像哭,「柳嫏嬛,我近來每每午夜夢回,總見你像之前那樣,柔靜含笑地坐在榻下,連夜為我揉腿,問我腿疼不疼……」
「我總想拉住你,你卻走了。」
他踉跄上前抓住我的手,急急道:「柳嫏嬛,柳五,那三年裡,我早早將你放在心上。」
「那為何你那三年對我不好?」
顧傅深的鳳眸沁得透紅,「我隻是不敢信,你會喜歡我這樣的殘廢。」
「連青梅竹馬的楊芙,我對她有救命之恩,都拋棄了殘廢的我。」
「可我好了,眾星捧月,可你卻不再看我一眼。」
他還在念念不忘那個痴心的溫順的柔靜的柳嫏嬛。
我惋惜自己猶如逝水的真情付出。
又暢快,高高在上的顧傅深也會卑微如塵。
顧傅深見我始終無動於衷,擁緊我哀哀戚戚:「柳嫏嬛,對不起。」
我柳五記仇、睚眦必報、貪財好色。
但顧傅深直到後悔,他都沒看到真正的我。
我緩緩推開他。
對著他那雙流淚的美目,無奈地輕聲道:「誰說我柳嫏嬛,國公府家的小姐,隻是愛慕你才為你侍疾?」
我綿綿吐出溫柔刀,鮮血四濺:「顧傅深,你到底有什麼自信,認為自己比漠北雄獅更有吸引力?」
顧傅深眼中倏然紅得好似要滴血,盡是不可置信。
我自若地嘲笑:「若不是顧家是我阿姐奪嫡的關鍵,誰稀罕你這個病嬌鬼?」
一時間靜得可怕。
秋日赤陽穿過繁復窗棂,將顧傅深颀長的身姿拉得很長,很碎。
一滴淚紅得像血,自他狹長的眼角悄然滑落。
顧傅深最終卻隻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嘴角流出一道殘血。
系統嘆:「柳嫏嬛,你是真狠,把事情做得絕。」
19
我出來時,府前有李靖燃和顧侯兩隊人馬。
李靖燃了無遽容。
他眉如薄霧,目似淡雲,唇含溫笑,平心定氣地上前扶住我。
顧侯虬髯胡子大漢,正手持紅槍騎著高馬,目光如炬地盯著李靖燃。
他聲音粗粝:「陛下莫忘了,大雍已換了五個皇帝,而大漠可一直都是顧家的。」
未等明了,閃著銀光的刀尖已抵至我脖頸處。
「柳家五姑娘,既然我兒想要,便遂了他的心願。」
顧傅深如此自矜自傲都是他寵的。
李靖燃從容地看向顧侯。
若不是他抓著我臂膀的手收得極緊,我也以為他過於氣定神闲。
膠著之時,我開了口:「顧侯, 當初小將軍用烈藥恢復腿傷時,嫏嬛是勸過的。」
顧侯岿然不動。
「當時嫏嬛便留了心眼, 託阿姐讓太醫研制日後緩解的藥方。」
顧侯眸裡迸出烈火, 近在咫尺的刀尖顫了顫。
眾目睽睽下, 他緩緩收了刀。
我半跪下獻上一紙藥方, 硬氣道:「如今, 嫏嬛再獻藥方,希望與顧小將軍從此再無瓜葛。願顧小將軍與楊芙佳偶天成。」
「隻盼顧侯惦念恩情, 莫忘柳家的恩情。」
顧侯收下藥方,應了句:「好。」
顧傅深錯愕地流著淚, 張了張口, 卻發不出一聲。
那副藥方我本來也是要給顧傅深的。
白給的玩意, 卻意外換了我與顧家的永無糾葛,和阿姐的掣肘。
值當。
20
柳老頭和幾個哥哥被李靖燃送去邊關歷練, 說等吃夠了苦方能回京。
氣煞了的楊芙再嫁體弱的顧傅深, 兩人也算怨偶天成。
我又似從前,沒事坐在尚服局繡花。
姚媽媽高喊:「公子,她就是想你好不了,耽誤你!」
「既野」他總問:「你何時願嫁給我, 長相守?」
我撩了眼皮, 繡針狠狠落下, 笑:「我隻想做妻子, 隻想一生一世一雙人。」
「……」
他每每隻能悻悻離去。
我從前做繡娘, 隻想找個知心的漢子過日子,妻妾成群對我們這種普通人來說就是天方夜譚。
阿姐聽了都搖頭:「你若真喜歡李靖燃,那就得忍忍。」
「皇後之位可以徐徐圖之, 但一生一世一雙人……有些政事就是得犧牲皇上的色相啊。」
「……」
我木木地問:「阿姐,你殿中有一佛堂, 佛堂有一暗室,暗室有一僧侶嗎?」
我越說, 阿姐面頰越發得白。
「那僧侶分明與先帝一模一樣。」
「噼啪!」她手中茶盞落地開花。
阿姐淡淡地扶額, 解釋道:「先帝於我如父如兄,我愛慕非常,但他太花心了。」
「索性我奪了權喂了藥,他忘了所有,由我一人圈養。」
「他看了先帝的畫像, 便以為自己是先帝的替身。」
我狠狠打了個寒噤。
不愧是殺出後宮, 坐上太後位的阿姐, 愛慕之情也裹滿了淋淋鮮血。
系統幽聲問:「你為什麼不答應李靖燃?」
「你不是說我要按原身二十一壽終嗎?那我就不嫁了, 讓他一輩子記得我這抹白月光。」
系統恨恨地笑:「你不用擔心了,你開了李靖燃這個皇帝的副本,你命還長著呢。」
系統彌漫著衝天怨氣:「我謝謝你啊,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四五年的工作時長, 我現在離下班遙遙無期呢。」
此時,房門被推開了。
李靖燃正糾結地走進來, 擰緊眉頭, 小心道:「嫏嬛,你再給朕些時間……朕一定會想辦法……」
話頭戛然。
我已衝進他的懷中,抱緊他。
野草般的柳五,被人看見了, 被人欣賞了,被人珍惜了。
既然能長命,那肯定長相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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