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裡破產分別八年,曾經班上最沒有存在感的窮小子一躍成了我的甲方。
後來我的事業人生屢屢受挫,是他陪著我一步步走過來。
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他對我說出了深藏內心最自卑的愛。
為之動容的最後一刻,我卻聽到了他和我應聘公司的老板的對話。
他坐在沙發上,西裝革履冷漠散漫,衣冠楚楚的外表下是陰狠無情的陌生。
「別讓她入職,這個合作就還是你們的。」
1
八年後重逢的第一眼,我的甲方微笑著叫出我的名字時,我甚至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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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介意我記性差,反而耐心勾起我的回憶。
聽到他說出學校班級後,我才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是林重景!」
他勾了勾唇角,原本俊逸成熟的面龐應該富有嚴肅的壓迫性,生生被柔和的笑意壓低,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錯覺。
不怪我認不出他,是他的變化實在太大,完全改頭換面。
「是我。」
我實在沒想到。
曾經班上最沒有存在感的窮小子,如今成了我們老板最重視的甲方。
林重景是我家還沒有破產,我還沒有轉學時的高中同學。
我對他還有些記憶,盡管比較遙遠模糊,但我記得他總是穿著一雙已經開膠破皮但很幹淨的運動鞋。
他家裡困難,出生時母親就S了,初中時父親重病下不了床,他們家被評為困難戶,靠微薄的補助勉強生活。
班上頑劣的男生欺負他,他也不還手,盡量不給自己找麻煩。
我偶然看到過一次。那時候年輕氣盛家裡有錢,被爸媽慣壞了,天不怕地不怕,直接把開水潑到男生臉上,燙得他話都說不出來。
林重景就這麼看著我。
營養不良的少年格外瘦弱,寬大的校服套在身上也空蕩蕩的。
對上他的視線,我咧嘴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下次他們再欺負你,你就逮著其中一個打。」
我這話也過於天真不負責,沒想過要是他真的打壞了同學哪兒有錢賠啊。
除此之外,我和他再無交集。
直到高三那年我家破產,為了躲債,爸媽帶著我轉學搬家,和曾經的同學朋友斷了聯系,從此杳無音信。
2
說來真是世事無常,誰能知道我家家大業大的當地首富竟然會有破產的一天,誰又能想到曾經蝼蟻一樣渺小卑微的少年會成為人人攀附的新貴。
我嘆了口氣,高中同學相認,來時面對尊貴甲方的緊張感逐漸減輕。
「這麼多年,沒想到還能和你再見面。」
說來林重景是十年來我唯一一個見過面的同學。
家裡破產,我轉學去了一個荒涼的小鎮高中,在教學設施和環境並不優秀的學校裡考上了一所 985 大學。
至少拿著 985 金融專業的畢業證,我進了一家不錯的大廠,每天累S累活也能拿不少工資,養著在醫院裡雙雙癱瘓的父母。
「林總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問出口後我就覺得我問的是廢話。
創業哪兒有不辛苦的?
但是套近乎不都是這麼說的嗎?
林重景抿了口茶水,斂壓著眼睑,眼眸深邃低沉。
片刻後他才語氣毫無起伏地說:「不怎麼好。」
我愣了下,又點點頭附和:「也是,你走到今天這一步肯定不容易,好在都過去了,未來一片光明。」
哪怕是同學,他好歹是甲方,我說話也不自覺帶著諂媚的態度,他也並不介意。
「那你呢?過得怎麼樣?」他看著我,眼神格外認真,讓我有種奇怪的感覺。
忽略那股異常,我搖搖頭苦笑:「勉強過得去吧。你看到了,我家裡破產,爸媽生病在醫院裡住著,大小姐變成了社畜。」
每個月巨大的開支幾乎把我掏空,工資也基本用在了這上面。
不然我怎麼可能這麼拼命?
又討好地朝林重景笑爛了臉。
「這個月喝粥還是吃肉不就得靠林總點頭了嗎。」
我自認為幽默的話沒能逗笑林重景,他還是像剛才一樣不輕不重地揚著嘴角,讓人覺出淡淡的苦意。
他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捏著鼻梁無奈地嘆了口氣:「合同呢?給我看看。」
我連忙雙手奉上,雞賊地提前把筆蓋擰開放在他手邊。
大概是我這副樣子目的性太強,林重景的表情寡淡了許多,卻沒有阻止我。
人家叫我老同學,我客氣地叫人家林總。
時過境遷,我和他之間就像閏土和老爺,帶著階級之間最俗氣不堪的恭敬。
我倒是不怕他看不起我,我就怕他不肯籤字。
好在他大發慈悲,並不吝嗇地在合同上籤下了他的大名。
我松了口氣:「謝謝林總,合作請放心,我們一定做到最好。」
林重景沒什麼反應,似乎這份合作做成什麼樣他都不在乎,這些錢對他而言隻是小意思。
「徐邊葉。」
「怎麼了林總?」
他認真地看著我,不明所以地說:「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籤的合同。」
這句話把我給整蒙了。
我怎麼不知道老同學的S傷力這麼大?
對上我茫然的眼神,他說:「當初我最落寞的時候,隻有你願意幫我。」
就那次微不足道幾乎快被我忘掉的幫助,竟然讓他記了我這麼多年的恩情?
其實就算是其他人我也會幫忙。
可隻有林重景成為不可高攀的新星。
果然,活著就要多做好事啊。
「林總言重了,當初年輕氣盛,就算重來一次,我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他點點頭:「也是,你一直都這麼好。」
林重景掏出手機:「加個聯系方式吧,以後常聯系。」
手機頁面出現他的微信二維碼。
他給的是私人微信號。
3
說是常聯系,其實隻是客套話罷了。
商場上的人情世故,久經多年我都摸得透徹。
籤完合同回公司,老板笑出一臉褶子,看著合同給我畫餅。
「小徐啊,我可是一直都很看好你,要好好幹呢。」
我點頭賠笑:「多虧了老板的栽培。」
老板把準備好的禮盒遞給我,說過幾天就是中秋,讓我找個機會給林重景送過去。
加了聯系方式,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聊上了。
我給林重景打了個電話,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那麼公式化的恭敬,盡量隨意一點,顯得親近。
林重景平時挺忙,手機響到尾聲才接通。
「喂。」
「喂,哎,林總,我是徐邊葉,這不是快中秋了嗎,你看你哪天有空,我這裡準備了點兒小禮物給你送過去。」
林重景給了我他家的地址,說他明天就有空,合作商送了他大閘蟹,讓我順便過去吃頓飯。
沒想到林重景是個這麼念舊的人,這麼多年不見,曾經不太熟的關系還能這麼順口叫我去他家裡吃飯。
當老板後格局就是不一樣。
我嘆了口氣。
4
早上十點我就到了林重景給的地址門口。
一處獨棟豪華別墅,高高的鏤空鐵門內是修飾華麗的庭院,白色柵欄孕養著嬌滴滴的名貴花卉,青石板在青綠草坪間鋪出寬敞的路。
浪漫典雅的風格,到處都是金錢又俗又貴的味道。
按響門鈴後,保姆很快來開了門。
林重景今天沒去公司,在家裡他的穿著要隨意慵懶得多。
他朝我笑:「坐會兒吧,我剛運動完。」
我還有些拘謹:「不用管我,林總你忙吧。」
「對了,禮物我給你放這兒了,有空可以看一下。」
林重景隻是隨意看了一眼,轉而對我說:「以後別叫我林總,太生分了,就叫我重景吧。」
金主都開口了,我不得照做?
我連連點頭:「行,那我就叫你重景。」
保姆的手藝很好,大閘蟹被鮮蒸成了金黃色。
我正給林重景剝螃蟹打算表現一下,旁邊的林重景已經把剝好的螃蟹放在盤子裡推到了我的面前。
動作行雲流水,表情自然,就像做了千百遍練習似的。
我受寵若驚,怪不好意思的,緩解尷尬地開著玩笑。
「這不太好吧,等會兒嫂子知道了該生氣了。」
林重景挽著袖子又繼續剝下一隻。
「沒有什麼嫂子。」
他抬頭看我:「徐邊葉,我從來沒有別人。」
這句話莫名有些歧義在裡面。
他說的不是沒談過戀愛,而是從沒有過別人。
就好像在向我自證清白。
腦子裡咣當一聲,嚇得我手一抖。
轉念又一想,可能隻是隨口說說。
空氣短暫地靜止後,我笑了聲:「我知道,事業重要。你年輕有為,以後的伴侶肯定也很優秀。」
林重景緩緩低下頭,興致淡淡,語氣也平淡。
「是,她確實很優秀。」
這句話我沒聽清,也不去刻意聽,怕我聽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吃完飯闲聊幾句,林重景說下個周有場高中同學會,是班長舉辦的,讓我跟他一起去。
我不好意思拒絕,才吃了人家一頓飯,還從人家手上拿了合作,怎麼著也得給甲方面子。
我一口答應,回去就開始頭疼該怎麼和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們相處。
5
周六林重景親自來接我。
我有幸坐上他的副駕駛,得了便宜還賣乖:「真是託你的福,我還能坐上這麼貴的車。」
林重景面不改色:「喜歡這輛送你。」
「?」
我瞪大了眼睛,以為他在和我開玩笑。
「也不是特別喜歡,等我有更喜歡的再告訴你。」
我哈哈大笑,林重景在旁邊勾著嘴角,莫名有種寵溺的意味。
「好。」
到了同學聚會的酒店,大家早早到齊。
如今林重景成了老同學裡面最有出息的一個,所有人都想攀關系,我跟著林重景進來,反而成了最沒有存在感的那個,很快被擠到角落裡。
多年不見,大家變化都很大。
有的結婚了,有的離婚帶娃,有的自己做點小生意,也有的和我一樣在打工。
正位留給了林重景。
大家好歹同學一場,這些年多多少少有點聯系,關系好的都坐在一起,就我一個不上不下高三轉學的不知道坐哪兒。
林重景這時候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邊葉,坐這裡吧。」
話剛出口,所有人的視線都齊齊地看向我。
有人驚呼:「這不是徐邊葉嗎!」
他這麼一說,大家才想起來我這號人。
我大方地衝他咧嘴笑:「原來還有人記得我啊。」
氣氛逐漸活躍,話題莫名到了我的身上,也不知他們從誰口中聽說我家破產的消息。
「聽說徐邊葉你高三轉學是因為家裡破產了啊?真的嗎?」
「那邊葉你現在在幹什麼啊?」
「或許邊葉爸媽早就翻身從頭來過了,瘦S的駱駝比馬大,總比我們這些打工人強得多啊。」
他們越說越起勁,不管說什麼我都面不改色。
在座的各位都是成年人,不是心性單純的學生,說出口的話多多少少帶了點或幸災樂禍或八卦的心情在裡面。
班長打斷話題,站起來開了個頭:「這杯我敬我們最有出息的林總!」
想要攀附林重景的人不在少數,生怕落後一步,紛紛舉起酒杯上前敬酒。
林重景不再是那個怯弱的少年。
他對這種公式化的場面應對自如。
坐在高位太久,這種場合他經歷不少,早已沒有任何波瀾。
以往這些人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林重景這種級別的人。
好不容易有機會肯定要抓住的,利益至上的社會,遍地都是成年人廉價的尊嚴臉面,實在算不上什麼。
有人低三下四地在林重景跟前雙手敬酒,語氣卑微:「以前讀書的時候不懂事,希望林總大人不計小人過,以後咱還是老同學。」
我認出來這人就是以前總欺負林重景的混子。
我和他有過節,畢竟一杯開水潑到臉上還是挺疼的。
要不是怕我爸找他麻煩,他恐怕早就讓人來堵我了。
如今我失勢,他當然不可避免地落井下石。
他自大地擰著眉憤憤地瞪著我:「徐邊葉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兒?林總就坐你旁邊,大家都敬酒了,怎麼就你不敬?」
「你以為你還是千金小姐呢?要是惹林總不高興,碾S你就跟碾S螞蟻一樣!」
場面變得尷尬,誰都沒說話。
如果我是十七歲的徐邊葉,我會抄起盤子砸在他的臉上。
但我現在是二十五歲的徐邊葉,我得成熟穩……
我去他的成熟穩重!
我皮笑肉不笑,問:「那你去S我總不能學你去S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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