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隻是這一次,他並沒有過多來打擾我。
除了休憩的日子,他會來陪欣兒玩耍,欣兒很黏他。
而我每日都很忙,忙著跟娘學習如何做事。
娘如今不僅僅是嶺南的聖女,還兼任黎族的族長。
她除了要處理族內的事務,還要協調嶺南各族及朝廷官員的關系,鼓勵大家學習中原文化。希望族人有一天能學而優則仕,朝廷上能有嶺南人的一席之地。
我時常會發現沈嶼白在遠處默默地看著我。
偶爾在不經意間我會與他對視一眼,但也僅此而已。
原以為他這次也會在嶺南待個幾年,未料一個風清月明的夜晚,他拎著酒來找我:「佳南,陪我喝一杯吧,我要回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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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想好是否要拒絕,他抬起眼眸久久地看著我:「以後,估計沒什麼機會再來嶺南了。」
我怔了一下,點頭,帶他爬上附近的山坡。
月光灑落在山中的樹林裡,影影綽綽,如同是時的我,思緒不明。
我與沈嶼白並肩站在山頭。
「我一直不明白,即使你不願入侯府,可身為丞相之女,你留在京城必是鮮衣好食,又為何一定要回到嶺南這個流放之地。如今我懂了,你在這裡才是鮮活和自在的。高門貴女,的確不適合冼佳南。」
他回頭看我,口氣有些許埋怨:「佳南,其實你從未想過為我留在京城吧。」
我眼裡漾出笑意:「嗯,當初我是想把你拐回來繼續做嶺南女婿的。」
後面的話我沒有再說下去,沈嶼白眸光微動,幾欲開口,卻還是沉默下來。
「其實不止如此。」
我略想一下,還是繼續說給他聽。
「在這裡,我可以隻是孩子的母親,丈夫的妻子,就如同之前那四年。可如果我願意,我也可以成為背負生計的一家之主,更或是管理族內事務的一族之長。
「而在京城,我隻能是前者的身份。在你們眼裡,男人是參天大樹,女人隻是纏繞在樹上的藤蔓而已。離了男人女人就應該活不下去。
「我相信若是有風有雨,你會竭力為我阻擋。平日裡風平浪靜,你就希望我能安心做個乖巧聽話的後院女子。」
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們一起養兒育女四年,沈嶼白,你都沒發現,我向來隻與你比肩而立嗎?」
他沉默半晌,低語道:「是,佳南,是我的錯。我看輕了你,以為輕而易舉就能留下你。」
我搖頭:「你以為後院三分地,就是女子的天與地。」
我放下酒杯:「沈嶼白,我從未後悔與你相識相守四年。隻是如今,你我無法再同路而行。望珍重。」
我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山下走去,不再回頭。
13
後來我才知道,沈嶼白回去是因為京城快要變天了。
爹給我來信,說常年病恹恹的太子沒熬過這個冬天,皇上也受打擊過重,病得厲害。
他把沈嶼白立為了新太子。
沒想到我當初隨口說的一語中的,沈嶼白果真不是老王爺夫婦的親生兒子。
他和太子是宮中妃子的雙生子,當年被視為不祥。皇上舍不得送親生兒子去S,暗地裡送到了沒有子嗣的老王爺府中撫養。
原太子十歲時,皇後因家中有人徇私舞弊被滿門抄斬,她亦受牽連被廢去後位。皇上憐其無辜,並未即刻打入冷宮。不料皇後伺機報復,她喪心病狂地同時給皇上和太子下毒,從此父子倆百病纏身。
如今太子過世,皇上自己又朝不慮夕,他急於立新太子。
隻是他子嗣並不豐裕,宮中僅有寥寥可數的皇子可供挑選。
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沈嶼白更為出色。
於是他當機立斷,恢復了沈嶼白的皇子身份,待他熟悉朝政後,直接封為太子。
而我的宜兒,直接被封為皇太孫。
我有些傻眼,這下嶺南在朝堂上還真是後繼有人了。
半年後,皇上賓天,太子繼位,國號定為廣和。
我依舊在嶺南忙忙碌碌。
如今我已能獨立處理族內外各種紛爭和日常事務,朝廷官員也深知聖女有位能幹的女兒。
忽有一日,娘帶著歉意對我說:「佳南,娘沒什麼能教你了,你的才幹足以接過我的位子。先皇這一走,娘才發現其實我和你爹已經年逾不惑,是時候去京城陪他過下半輩子了。」
娘交代完事務很快就走了,我成了嶺南的新聖女和族裡的新族長。
我以為今生除了爹娘和皇太孫兒子急召,我應不會輕易踏入京城半步。
未料先皇的一份遺詔,又把我喚了回去。
他居然把我直接封為沈嶼白的貴妃。
這難道是為了彌補當年我娘不願當他貴妃的遺憾嗎?
無語問蒼天。
14
入京後,我直接被送入宮中,華服加身。
後面就是一整套的貴妃冊封儀式。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穿黃袍的沈嶼白,依舊風姿如玉。隻是相較於以往,平添幾分居高臨下的帝王氣概。
莫名地,我對他還是起不了一點畏懼之心。
儀式冗長,我整個人心神恍惚,以後真要在這深宮宅院裡度過一輩子?
嶺南還有一大堆事等著我,我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
冊封完,他們將我帶到了偏殿。
隻有沈嶼白在。
他默不作聲地遞給我一道聖旨,上面居然任命我作為黎族的族長。
之前因為娘是女人,朝廷遲遲未承認她的身份。
我大喜過望,但還是想讓他親口確認:「我能回嶺南去?」
他一點也沒有皇帝的矜持,直接白我一眼:「宮裡的貴妃是顧佳南,黎族的族長是冼佳南。嶺南的官員多次寫奏折誇贊你和你娘的功績,以前是我小瞧了你們。」
「如今我可不敢把你箍在宮裡。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我歡歡喜喜地接過了聖旨,一時忘乎所以:「沈嶼白,你真是個大好人。」
剛說完就覺得不妥,抬頭卻瞧見他眼裡的悸動:「佳南,你很久沒誇我了。」
我有些尷尬,裝著沒聽見準備走了。
「佳南,你很能幹,」他突然又喚住我,「我會對嶺南和中原的百姓一視同仁。以後嶺南一定會越來越好,你不要太辛苦了。」
我用力點頭,繼續向外走去。
還沒出殿門,就被一大一小撲個滿懷。
宜兒抱著我不放手也就算了,顧茹你一好好的皇後對著我淚眼盈盈的是啥情況。
15
鬧了半天,原來是顧茹自從知道我是顧相的女兒,她覺得欠我的更多了。
我隻能放柔聲音安慰她:「那你好好教導宜兒,幫我多照顧京裡的爹娘,就算還了欠我的債。」
她拼命點頭:「你每年來看我們吧,宜兒也會想你的。」
我答應了她。
此後十年,交趾蠢蠢欲動,有過幾次不大不小的試探,都被朝廷的軍隊打了回去。
他們發現佔不到便宜,也就安分了不少。
沈嶼白確實說到做到。
他大力支持嶺南的教化工作,派了不少的文人墨客來嶺南傳播中原文化。
嶺南的賦稅也有減免,還時常有戶部和工部的官員來教授耕種、紡織等日常技能。
百姓安居樂業,又有不少能幹的族內後輩分擔我的事務,我的日子逐漸輕松愜意。
如無大事,我每年都帶著欣兒回京城一個月,陪著爹娘住在丞相府,顧茹和宜兒也時而出宮與我們相聚。
隻是我未再見過沈嶼白。
廣和九年,嶺南突發疫情,我盡快把欣兒送回京城,自己留下來安撫民眾,召集當地大夫研究對症的方子。
沒幾日,從京城來了一群太醫,還有沈嶼白的一封信。
他知我沒去京城,猜到必有大事發生。從欣兒嘴裡套到真相後,他把太醫院的好手都送來了嶺南,隨之而來的還有幾大車的藥。
信裡附有一枚平安符,他說這符經由御華寺德高望重的方丈親自誦經祈福,必能庇佑嶺南百姓渡過難關。
許多年後,我才知曉,那晚他跪在佛像前,跟著方丈念了一整晚的經。
有這些杏林高手在,我們很快就研究出了對症的方子,疫情持續兩月有餘,終於過去了。
經歷此事,嶺南百姓對朝廷多了一份感激之情,也更願意學習中原文化,我樂見其成。
廣和十年,有個意料不到的人來了嶺南。
16
顧茹居然來了嶺南。
她從馬車中出來的時候,我嚇了一跳。
她瘦了好多,纖細的身形似乎就靠厚實的衣裳撐著,臉上有明顯的病氣。
我急得跳腳:「病成這樣,你還來嶺南做什麼?」
她倒是笑得沒心沒肺:「再不來就怕沒機會了,我總是要認認自家的先祖吧。」
我心裡一痛,接不下她的話。
這幾年爹娘私底下和我說,顧茹身體日漸羸弱,大半日子病痛纏身。
即使沈嶼白責令太醫院全力以赴,他們也找不到妙手回春的法子。
可我每一年回去,她都是高高興興的樣子。
「佳南,晚上能和你住嗎?我想多和你說說話。」她眨著眼睛懇求我,我也罵不下去了。
隻能轉頭罵遠在京城的沈嶼白:「這皇上怎麼做的,皇後都能放出宮。」
顧茹以為我是不放心宜兒:「你別擔心,珍妃她們照顧著宜兒呢。」
這幾年,沈嶼白宮裡也進了三兩個新人,畢竟整個後宮就一個身體不好的皇後,和一個從來不見身影的貴妃,也時常被人詬病。
他問了朝中位高權重的幾位大臣,家裡有沒有嫁不出去的,或者想找地方養老的女子願意進宮。
「朕隻能允諾給她們吃飽穿暖,養老送終,其餘的什麼都不會有。」
於是,宮裡多了一心一意為過世的未婚夫守節的珍妃和自幼破相被家人冷落的蘭妃。她們幫著顧茹打理後宮事務,讓顧茹不用再為雜事操心。
這些都是前幾年我回京顧茹和我說的八卦。
「皇上就跟和尚似的,也不知為誰在守節。」她常在一旁揶揄我。
我笑著岔開話題,有些事情明知道不會有結果,就不要去想了。
這麼多年,她每月都與我通信,告訴我爹娘和宜兒的近況。
我們真的情同姐妹。
我帶著她住進族中小屋,山裡夜涼如水,即使燒了火盆,顧茹還是冷得發顫。
我忍著脾氣又給她壓上一床厚被子:「你要祭祖,我不能幫你祭嗎?白白跑這一趟。」
她不理我,閉著眼輕聲哼起一首嶺南小調,曾是我闲來無事教她唱的。
我安靜地聽著。
火光灼熱,刺痛了我的眼睛,淚盈滿眶。
「佳南,把我葬在族裡吧。就在你屋子旁邊那個開滿鮮花的小樹林裡。這樣我還可以抓緊投胎回來,看看七老八十的你兒孫滿堂的樣子。」
她頓了頓:「沈嶼白每月隻在初一會來後宮與我吃頓飯,因為那日你會有信來,平日裡他都一個人宿在偏殿。我知你不願入京有種種緣由,他如今皇位在身,亦是不能肆意行事。可若有一天,他放下一切來找你,你就應了他吧。今日的沈嶼白,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了。」
我低低地「嗯」了一聲,她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半個月後,宜兒和爹娘一起趕到嶺南,陪著我把顧茹下葬在她選的地方。
沈嶼白在京城以昭仁皇後的封號為她建了衣冠冢。
這下兩處都有家, 一心要回嶺南的她,投胎的時候可要看清楚再選。
我笑著笑著, 忍不住落下了淚。
17
廣和十二年,京裡傳來消息,說是皇上龍體欠佳, 太子監國。
我茫然若失。
我那個軟軟糯糯的宜兒,如今已一十七歲,是世人交口稱頌的優秀太子。
他亦即將為人夫,為人父。
而我與他的父親, 已經分別十餘年未見。
我從未後悔當初的決定, 隻是這麼多年, 再無男人能入我眼。
欣兒早已是大姑娘,她時常笑我是自欺欺人,也不知是誰在守著誰。
可她不知,若不自欺, 我怎麼熬得過這無邊歲月。
「沈嶼白——」我輕聲念著他的名,拿出手中的平安符, 閉上眼誠心祈求,願他能度過此劫。
睜開眼, 有道身影站在月光裡靜靜地看著我。
我重新閉上眼, 怎麼醒著也會做夢?
面前似乎有人走近, 低低地喚我一聲:「佳南,你是在為我擔憂嗎?」
他一時語塞,支支吾吾道:「我隻是還未來得及給家中人說到你。」
「春他」我氣得伸手捏他的臉:「沈嶼白,你又騙我。」
他笑得開懷,伸手一攬, 把我攏入懷中,滿天星光似已落在他的眼底,我忍不住展顏而笑。
沈嶼白說,他原本想好直接退位來嶺南做上門女婿的,誰知那個不聽話的兒子拖拖拉拉,怎麼也不肯繼位。他隻能先裝病跑出來了。
「宜兒說, 他怕我和他那個不著調的娘一樣,一去不復返。所以怎麼也要等他大婚後, 才能考慮讓我退位。」他斜著眼瞅我。
我裝傻:「宜兒說得沒錯, 你急啥。」
他氣急敗壞:「還不是我們的好女兒,說我再不來, 她就準備替你招個相公,替她自己找個新爹。」
站在不遠處的欣兒對他做個鬼臉,興高採烈地跑掉了。
廣和十三年,宜兒成了親, 太子妃是蘇將軍的小女兒。我在心裡笑開了花, 兜兜轉轉,先皇和蘇將軍也算和我娘沾親帶故了。
沈嶼白在太子大婚第二日就宣布退位,頭也不回地拉著我回嶺南。
山高水遠,路上我一時又想逗他:「我記得說過, 絕對不做你的女人。」
他挑眉,笑著回我:「所以我立志要做冼族長身後的男人。」
春光明媚,我們並肩而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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