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老老實實跪著,從晌午跪到日暮西沉,膝蓋早已紅腫泛青,骨節裡滲進的寒氣令我渾身發冷。
人在冷到極致時,思維就會忍不住發散。
我想起赫連禛的身世。
傳聞他的母親是擠馬奶的婢子,某天夜裡西詔皇帝喝多了酒,在馬厩強要了她,這才有的赫連禛。
西詔皇帝子女眾多,他瞧不上這個婢子出身的女人,也連帶著瞧不上赫連禛。
赫連禛沒有任何依靠,母子倆過得很艱難。
有時赫連禛要靠鑽皇兄襠下才能換來一點吃食,更妄論皇室宗親常常讓他與惡狗相鬥,拿他同畜生一般取樂。
這樣一個從來沒有被優待,沒有被珍視,沒有被愛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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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軟肋會是什麼呢?
18
高大的身影遮擋住陽光,我仰頭看著赫連禛。
「若雪說你是故意激怒她的,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要孤的孩......」
「是,我是故意的。」
「因為我嫉妒。」
我靜靜地看著他。
「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隻有你,可就連你,我也要和別人分享。」
「我沒辦法不嫉妒。」
我伸出凍得發紅的手,拽住了赫連禛的衣角。
還沒等說話,他就踉跄地往後退了幾步。
見我表情有些受傷,他又走到我近前,小心扶住我的肩,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
略微嘶啞的聲音,帶著希冀。
「你不是....恨孤麼?」
我眼睫低垂,落在他腰間。
他戴著的香囊一點也不圓潤,裡面似乎什麼都沒放,就像是有人急於佩戴,也不顧及針腳還有那剛繡了一半的紅豆,胡亂縫合出香囊的大致模樣就戴上了一樣。
「是恨的。」
我說完這三個字,赫連禛的臉瞬間褪了血色,他煞白著一張臉,嘴唇都在發顫。
愣愣看了我幾秒後,他轉身進了太後宮中,沒過一會,方才那位老嬤嬤走了出來,說要送我回去。
殿內太後的咒罵聲與瓷器碎裂的聲響混在一起,我仰起頭,看著這座生活了十幾年的宮城。
冬日天暗的早,明月爬上高檐時又落了雪,雪幕沉沉壓下來,讓人喘不過氣。
老嬤嬤說,我的福氣在後頭。
我靜靜聽著。
她說她自小與赫連禛母親一起長大,一起做擠奶婢,一起養大了赫連禛。
她說他兄弟姐妹很多,可在他們眼裡,他比奴隸還要低賤。
他的母親在皇室的日漸磋磨中精神愈發不好,對赫連禛動輒打罵,可他也從未反抗過。
他這麼努力地向上爬,就是想讓他們母子倆的日子變好,想讓他的父親能看他一眼,能給他一點父愛,一點認可。
可惜沒有,那位老皇帝臨S前還在悔恨當年醉酒誤事,不該給這個兒子來到世上的機會。
所以,他S了他。
老嬤嬤說到這兒,我也到了宮門口。
她福身朝我施禮:「雖說您與陛下之間隔了許多條性命,可陛下對您,也並非全無感情,還請您憐惜陛下那顆搖搖欲墜的心吧。」
我摸著肚子,笑得柔煦:「重華的確是東楚的公主,可除此之外,我也是一個女人,現在除了阿禛,我和孩子還能依靠誰呢?」
「嬤嬤,請您替我要碗安胎藥來,今日跪得久了,我怕傷到孩子。」
她心滿意足地笑了。
「您能明白這個道理就最好了。」
嬤嬤走後我又在殿門口站了許久,小宮女出來掃雪時看見了,連忙拽著我到火爐旁取暖。
她問我:「您在門口看什麼呢?」
外頭風雪凜冽,黃銅爐中熱炭燃的很旺,暖意彌散,驅盡一身的寒。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起,快過年了。」
19
皇兄走時是個豔陽天。
臨去瀾河賑災前,他來紫陽殿找過我。
當時我正想著要給赫連禛繡什麼式樣的香囊,他說的話我都沒怎麼聽清。
等我緩過來神,皇兄已經走了。
我一路小跑地追出去,終於在宮門口趕上他的馬車。
他有些鬱悶,但看見我來了,他又很開心。
「成了親嫁了人,心裡就全然沒有哥哥了,是不是?」
我呲牙一樂,有點心虛,連忙貼到他耳邊小聲說:「我肚子裡有寶寶啦,哥哥,你早點回來,幫我給寶寶取個小字。」
他有些愣。
在皇兄眼裡,我自己都還是個孩子。
他從左到右看了我一圈,突然倚在牆根上,把靴子給脫了。
「小重華,你還要我講多少次!下次往出跑給我穿鞋!」
我捂著耳朵吐了吐舌頭,乖巧地把他那雙大靴子套在腳上。
「幾個月了?」
「啊?」
「孩子,孩子幾個月了?」
我撓撓頭,「忘了......」
「......」
皇兄深吸一口氣,指著我,半天沒說出話。
我抓著他的袖子撒嬌賣乖,皇兄嘆了口氣,「小重華,我實在想不出你做娘親會是什麼樣子。」
我也想不出,所以我打算效仿父皇母後。
他們把我全權交給皇兄教養,那我以後也把孩子全權交給皇兄教養。
上行下效,皇兄教我的呀。
他氣得直跺腳:「你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皇兄穿著雙白襪,沒走幾步就染了塵,成了黑襪。
可他走得那樣開心,那樣威風。
他幾步一回頭地瞧我,上馬車時,皇兄大笑著拍了拍小廝的肩:「六子,本宮要當舅舅了!」
他說小重華,不許出宮亂跑,不許不穿鞋子,等哥哥回來給你帶糖葫蘆。
他說小重華,好好養身體,哥哥一定早早回來陪你過新年。
夜風裹挾細雪敲在窗檐,守夜的小宮女又往爐裡扔了幾塊炭火,我蜷縮著掖緊了被子,想努力在夢裡多和皇兄說幾句話。
可一道焦急的聲音卻在殿外響起。
「奴才啟泰,是皇上的殿前太監,有急事求見娘娘!」
20
我從夢中驚醒,宮女幫我披上了外袍,這才放他進來。
殿門一開,他急急往裡進,腳下一個沒注意,抱著拂塵一路從門檻旁滾到我腳邊。
啟泰四腳朝天,見我微微蹙著眉,他才又慌忙翻了個個兒。
一個大禮跪下,說出的話帶了些哀求的意味。
「娘娘,求您去看看皇上吧!」
我往外瞧了一眼,夜色沉沉,已是四更天。
「皇上他為了......」見我有些遲疑,啟泰咬咬牙,一口氣把後面的話全說了,「皇上為了如何處置蕭家後代的事與太後吵起來,如今正在德陽門跪著呢!」
蕭家後代。
東楚皇室宗親悉數被收押入獄,可值得他母子二人吵到如此地步的,也就隻有我與皇兄而已。
太後想如何處置?赫連禛又是怎麼想的?
啟泰見我不說話,立刻補了句:「娘娘,皇上從不違背太後的心意,這次可是為了您啊!」
我心頭那點疑惑舒展開來,立刻拿起鬥篷往外走,小宮女拿著傘要與我一同前去。
我讓她好好睡一覺,不必跟著。
宮道長闊,風雪在耳邊呼嘯,我撐傘往德陽門跑時心中忽然冒出個念頭。
上一回披著鬥篷往出跑,還是赫連禛踏破東楚宮門的時候。
如今這般,倒也是因著赫連禛。
終於,我停下腳步,看到了眼前一幕。
冷月掛枝,赫連禛一身玄衣,直直跪著,背上似是被荊棘條抽得衣衫開裂,寂寥夜色中,我瞧不清他流了多少血。
我提著宮燈,一步一腳印地走近他,傘沿傾斜,為他擋去簌簌風雪。
他抬頭時肩上的積雪滑落,想來已是許久不曾動作。
赫連禛看著我,眼中霧色氤氲。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重華,我以後會保護好你,也一定會是一個好父親。」
我見過赫連禛許多樣子。
溫柔的,深情的,冷漠的,暴戾的。
可我獨獨沒見過他脆弱無助時的模樣,仿佛下一刻就要栽進一生不曾停歇的風雪之中。
眼前這張精致如玉的面容似乎與那日將我按在城牆上肆意折辱的男人大相徑庭。
可皇兄自幼教我行事做人的道理,第一條便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人不能總是在事後說後悔,就好像後悔真的能改變什麼一樣。
更何況赫連禛也並不後悔。
他隻是犯賤而已。
我往前近了一點,伸手拂去他發上的雪絲。
「太後年紀大了,與她吵什麼呢?」
他沉了口氣,過了半晌回我:「母後要我將蕭重璟凌遲處S,還要我......」
他頓了頓,才補了後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燎原野火燒到哪裡才是盡頭呢,除卻皇兄之外,春風吹又生,也無非是說我與腹中胎兒罷了。
我沒再追問。
他身上的衣裳湿透了,觸手生寒,再跪下去怕是會凝上冰碴。
我把自己的鬥篷解開給他披上,忽然提起一件往事:
「記得麼,成親第一年,太傅爺爺家添了金孫,父......爹爹很高興,吵著說自己也要當外公,可太醫說我年紀小身板薄,怕是要過幾年才能有寶寶。」
我看著他愈發蒼白的臉色:「我是恨你的,你毀了我的一切,我沒辦法不恨你,可在這世上,我愛的人,也隻剩下你了。」
他睫羽掛了飛雪,看向我時眼尾發紅,俊美的臉上平添幾分破碎感。
他跪著摟緊了我的腰,一張臉全然埋在我的衣裙上,悶聲問我:
「重華,你心裡還有我麼?你還愛我麼?」
我笑著撫上他的臉。
「當然。」
許久許久,傘紙的油潤快被風雪浸透,我才聽見他的回音。
他說,我絕不負你。
我立在原地,遙望蒼天白雪。
有些話,信一次就夠了。
21
赫連禛沒想到我會提議處S皇兄。
他說你不必試探我,我是真心實意要對你好。
他說過段時日就會將東楚朝臣放出大獄。
他不是將眾生視為蝼蟻的昏君,之前不過是S雞儆猴。
我眼前不斷閃過那日的血流成河,子民的陰陰怨氣似乎下一瞬就要將我淹沒。
散開的長發落在他的胸膛,與他微微卷起的發絲纏繞在一起。
我問他,「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哥哥呢?」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我的肚子。
「終生監禁吧。」
我支起身子,在床榻上朝他行了個大禮。
「求陛下賜哥哥自盡,他生來便是儲君,一生驕傲,終生監禁比讓他S了還要羞辱百倍,重華......請陛下成全。」
淚水絮絮洇湿他的掌心,赫連禛目光探究,好半晌才扶起我的肩膀。
「都依你。」
我仍沒起身:「東楚的習俗中,留全屍才能求來世,能否請您......」
他嘆了一下:「重華,我都依你。」
紅宵帳中暖,香爐裡點著甜膩的燻香,白煙蜿蜒向上,引了一室旖旎。
靠在男人懷裡,幾句話便送自己的親生哥哥走上S路,這麼一瞧,倒還真有點昏君與寵妃的模樣。
恍惚間我甚至看到父皇怒氣衝衝指著我痛罵,赫連禛問我在笑什麼,我搖搖頭。
「齊若雪......她那身喜服精致又華美,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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