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盡全身力氣抽出掛在牆上的佩劍，卻肚子一陣作痛，兩股之間流下鮮紅的血液。

 

「樂熙！」

 

「傳太醫！快叫太醫，朕命你們救活她！」

 

臨閉眼前，我望見慌忙奪門而入行禮的眾多宮人，以及從榻上飛撲下來擁住我的古源。

 

17

 

一片黑暗。

 

我的唇齒間被塞了一塊參片，苦苦的、澀澀的。

 

宛如我的後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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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裡出現許多被我凌辱喪命的宮人，他們朝我伸出雙手，好似要搶奪我的孩子。

 

我抱緊我懷裡的襁褓，拼命地跑。

 

他們緊追不舍，我一個勁地道歉：「之前都是我不好。求求你們，不要搶走我的孩子，來世我當牛做馬為你們恕罪。求求你們！不要從我身邊搶走我的孩子！」

 

我痛哭流涕，無數的雙手還是搶走了我懷中的襁褓。

 

我跪地哭泣。

 

一雙溫柔的手撫上我的肩膀，我抬手。

 

是一張冷淡俊美的臉，鼻尖的那顆痣更添了一絲清冷。

 

是易翰墨。

 

我環抱住他的腰，質問他：「你怎麼才來？你答應我要接我回大晉，你這個騙子，說話不做數的騙子！」

 

他輕輕地拭去我臉頰的淚，「抱歉。」

 

「你要好好活下去，公主。」

 

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我撲了個空。

 

又被無盡的黑暗吞噬。

 

我感受到有人握住我的手，聽見有人在我耳邊不住地說話。

 

「都是朕的錯，朕不該說那些話刺激你，讓你動了胎氣。」

 

「你醒來，再同朕說句話，好不好？」

 

「若你醒來，朕認打認罰。」

 

我的掌心一片湿熱，我睜開眼。

 

「孩子呢？」

 

瞧見古源臉上的落寞，和眼角未拭掉的淚。

 

我掀開被褥，作勢就要起身，「我要找我的孩子！」

 

「你現在養好身子，孩子……我們日後還會有的。」古源按捺住我。

 

「滾！誰要同你這樣冷血歹毒的人生孩子。」

 

「本宮要的是和易翰墨的孩子。」

 

我抽出被古源緊握的手，閉上眼，無聲地哭泣。

 

孩子沒了。

 

孩子被夢中的那些惡鬼搶走了。

 

易翰墨留給我在這世間最後的念想也斷了。

 

18

 

深冬。

 

我總是抱著一個紅色的襁褓發呆。

 

宮中都傳皇後瘋了。

 

我知曉，古源定是發現了我在口脂裡作的手腳。

 

還故意聯合太醫在我面前演了一場戲，就為了看我可笑的計謀。

 

生產完，我再未對他動過手。

 

我漠視他。

 

他對我噓寒問暖，我置之不理。

 

他為我布菜倒羹，我掀掉碗筷。

 

「你今生是不打算同朕說話麼？」

 

我轉身就走。

 

瞧見他眼底的傷神，我覺得可笑。

 

這就痛了？

 

那我痛失國家，痛失摯親，痛失愛人，痛失孩子。

 

我比他痛百倍、千倍。

 

他這點痛算什麼？

 

我並未停止SS古源的想法。

 

我隻是知道，簡單的法子S不S他。

 

我又想起那隻兒時養過的雪兔。

 

我養過的寵物數不勝數，隻有它一直被我放在心上。

 

可能因為它S在我最愛的時候，S於我的不甘，我的懊悔。

 

我想到一個讓古源痛不欲生的S法。

 

夜間，我身穿紅嫁衣，坐於榻上。

 

我遞了口信。

 

古源撂下政務，來了寢殿。

 

我目光灼灼，端起酒杯，與他遙遙相碰。

 

「我愛你。」

 

沒有理由，不需要解釋我現如今的反常，隻要三個字我就能讓古源的心S灰復燃。

 

隻要我說，他就信。

 

「你可願與我重修舊好？」

 

沒有回應，古源與我唇齒相覆，酒的醇香蔓延在舌尖。

 

很快，他倒了下去。

 

哦，那是加了迷藥的酒。

 

我起身，對鏡整理好著裝。

 

鏡中的美人，柳眉杏目，瓊鼻櫻唇，美得不可方物。

 

今夜，我要去嫁給我自幼就愛慕的男兒。

 

我邁著步伐，一步一步走上摘星樓。

 

它是京城內最高的城樓。

 

我坐在城牆邊，雙腳蕩漾。

 

憶起之前有一年乞巧，我將易翰墨哄上摘星樓，纏著他為我指認北鬥七星。

 

我抬首，天空簌簌飄著鵝毛大雪。

 

陰雲密布，天上並無星子。

 

可惜了。

 

「沈樂熙！」

 

「沒有朕的允許，你不許S！」

 

我聽見古源氣急敗壞的聲音，他不知怎的清醒過來。

 

疾馳在宮道上。

 

我揚起笑，放松身子。

 

從城樓上很快墜落。

 

紅嫁衣被吹起，我很愉悅。

 

「不——」他口吐鮮血。

 

母蠱滅，子蠱滅。

 

我閉上眼，不願再看古源的臉。

 

呼嘯的風略過我的耳畔，我聽見一個如謫仙般的公子聲音繾綣：

 

「其實，臣早就愛慕公主。比公主喜歡上臣還要早許多。」

 

他吻上我假寐的雙眼：「臣去求陛下賜婚，生生世世不負卿。」

 

(全文完)

 

古源番外

 

我自出生起便不被南疆待見。

 

南疆王不喜歡我，哥哥們也欺負我。

 

我常常吃不飽肚子，便學會了南疆人都不會的凫水本領。

 

第一個給我溫暖的人是我師父。

 

他年歲也不大，自稱是一名仗劍天涯的俠客。

 

我下河摸魚，遇見他來打水喝。

 

我將烤魚分他一半，他教我劍術。

 

不過，我的師父也不是常人，他善左手執劍。

 

教會我，他便背著劍繼續去行走江湖。

 

因南疆戰敗，我被送往大晉做質子。

 

其實我S在那，也沒關系。

 

因為南疆王並不在意我，他不會為了我去討伐大晉。

 

大晉的女將軍深得人心，我在大晉的日子與南疆並無不同，時常填不飽肚子。

 

也不能出宮去河裡抓魚。

 

飢餓使我偷摸烤過蓮池裡的錦鯉，也進御膳房偷過點心。

 

第二個給我溫暖的人是大晉的順安公主沈樂熙。

 

她呵斥了踢打我的宮人們，溫柔地朝我伸出手，又拿來一盤新糕點放置我面前，怕我噎著還貼心地為我倒好茶水。

 

她就像九天玄女身邊的小仙童，全身都散發著堪比金烏的光。

 

我吃得狼吞虎咽，抱歉，我也不想的，但我實在太餓了。

 

她當時身邊站著一位風光霽月的公子，在她轉身離去時，我用衣袖擦掉嘴角的糕點渣。

 

但她並未注意到，我又覺得自己很可笑。

 

渾身髒汙，還要做出這種矜貴人家才做的事情，東施效顰。

 

她以為我是受欺負的小太監，讓我去她的宮裡做事。

 

結果，她得知我的身份，又像隻炸毛的狸奴。

 

但我很高興。

 

屬於我的金烏也並未像我想象中的那般聖潔，金烏也有照不到光的陰暗面。

 

而這陰暗面，隻有我能看見。

 

她命我下湖捕魚，以為我不會水，會向她求饒。

 

我跳進湖裡，假裝嗆水，她差了侍衛來救我，我暗中彈了石子讓侍衛腿麻。

 

又閉氣躲在水裡，聽著她在岸邊慌亂地擔憂我，指揮人救我。

 

我被撈上岸。

 

她拍拍我的臉，讓我別睡。

 

嘖，我在期待什麼。

 

往日她偷看的話本子裡不是寫著救助落水之人要嘴對嘴渡氣麼？

 

怎麼和我預設的不同。

 

事情的走向發展導致她被罰跪。

 

我急得都顧不上裝病，僅著單衣就去求情。

 

我和她的關系並未再進一步，她也再不欺辱我。

 

許是對我有那麼一點點的心軟，我摸不清。

 

但我知曉，她總是追著易翰墨跑，易翰墨是她的太傅。

 

少女懷春，她的心思從不遮掩。

 

她愛慕他。

 

像我這般陰暗的人，隻會暗地裡詛咒易翰墨面上生毒瘡，最好得個不治之症暴斃而亡。

 

這樣，我就有機會站在金烏面前。

 

月夕節，我見她臉色通紅，不放心跟了上去。

 

沒料到她是被下了合歡藥。

 

我握緊拳，鼓起勇氣想做她的解藥。

 

她罵我下賤, 讓我滾，讓我抓來易翰墨。

 

隻要我強硬點, 多拖延時間，我就可以得到她。

 

但我看見她手臂上的咬痕，突然心生不願, 我不願強迫她。

 

易翰墨來了，我在門外聽見他們互訴衷腸。

 

屋內一夜雲雨，屋外傾盆大雨。

 

我在怕。

 

怕我身份卑賤，配她不上。

 

怕我這般陰暗的人, 配不上她這般聖潔熾熱的愛。

 

我隻想佔有她, 摧毀她。

 

我回南疆後, 聽聞還未等到易翰墨求賜婚，大晉皇帝就因國事緊要讓她和親秦國。

 

她隻能是我的。

 

原本南疆國的王位我是不想爭的，可她向來矜貴，吃穿用度很是挑剔。

 

我隻有站上權力的最高位, 才能給她最好的。

 

我被封王，在她面前自稱「本王」, 背著身穿嫁衣的她回王帳，心滿意足, 從未那樣痛快過。

 

我抓來易翰墨, 故意將他放在屏風後。

 

逼她與我行顛鸞倒鳳之事。

 

曾不屬於我的金烏, 也是我的了。

 

她卻為給易翰墨治傷不惜傷害自己，甚至於背著我偷放走他。

 

我是這世間最懂她的人。

 

易翰墨沒逃走, 他被我萬箭穿心，屍身被掛在城牆上暴曬數日, 他的骨頭也被我打磨成人骨串。

 

沒有人能從我身邊搶走她，沒有人。

 

周砚辭能闖進營帳是我故意留下的差錯。

 

她想什麼，她在謀劃什麼我都清楚。

 

小溪氣急，面容扭曲：「長得像醜娘也就罷了，難不成還和醜娘一般是個啞巴？」

 

「帝我」我謀算奪得王位，登基前幾日，她日日搗鼓口脂。

 

我猜測到，但我不言語。

 

她若高興，陪她玩玩又如何？

 

她主動吻了我。

 

她興高採烈地告訴我, 孩子不是我的。

 

其實，自巫醫為她把脈調養身子時, 我就知曉月份不對。

 

但我恨。

 

這麼久, 她為何還是放不下易翰墨。

 

她得知易翰墨已S的慘訊。

 

孩子沒了。

 

我該高興的，這樣我和她以後會有很多我們的孩子。

 

但我高興不起來。

 

她日日昏迷, 清醒後顯而易見的悲傷。

 

她跳下城樓的那日，吻了我，告訴我，她愛我。

 

S人誅心。

 

她是懂的。

 

我自詡了解她, 她又何嘗不是萬分了解我。

 

她告訴我什麼叫黃粱一夢, 鏡花水月一場空。

 

她以為SS自己便可以SS我。

 

但她不知，在我們被中下子母蠱後，怕她受蠱毒折磨，我便找到解藥為她解了蠱。

 

她成功了。

 

她SS了自己也SS了我。

 

我命巫師作法招魂, 她的魂魄不願來見我。

 

我命人建造好帝後合葬墓，陪她一同躺了進去。

 

帝陵一旦開啟，隻進不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