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著眼淚一同滑落。

 

真是好巧的一場雨啊。

 

又是一聲震動：【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抬手抹掉臉上的雨水和淚水，逞強回道：【在慶祝啊，慶祝我考了第一。】

 

我當然不可能讓他知道我現在的狼狽模樣。

 

對話框上顯示正在輸入。

 

過了好久，那頭終於發了過來：

 

【入秋了，淋雨容易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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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一驚，我一下從地上站起來。

 

他什麼意思？

 

他能看到我？

 

我朝外走了幾步，四處尋找有沒有熟悉的身影。

 

屏幕上又跳出他的消息：

 

【回家吧，要是生病了，下次可就考不過了。】

 

這下我可以確定他就在附近。

 

我噼裡啪啦地輸出：

 

【你什麼意思？】

 

【你看到我了？】

 

【你在哪？】

 

顧時：【如果我說散步的話……你會信嗎？】

 

雨把我淋得半湿，積攢已久的難過和委屈在一瞬間爆發，一股無名火竄得老高。

 

我也顧不得自己難不難看了，對著四周圍開始大罵：

 

「顧時！你是故意來看我笑話的嗎？！」

 

「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來！」

 

在長久的寂靜無聲之後。

 

一張黑色傘面籠罩在我頭頂，抬眸，我看到傘沿上向下滾落的雨水。

 

雨傘朝我這邊傾斜過來。

 

熟悉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回頭。」

 

7

 

身姿挺拔的少年就站在我面前，大概是手上那柄傘太朝我傾斜的緣故，雨水打湿了他的額發，遮住了那雙過分漂亮的眉眼。

 

同樣是被淋湿，怎麼他就有種偶像劇男主的感覺？

 

我看著落湯狗一樣的自己，扶正了他手上的傘，警惕道：「不要你的傘，你跟蹤我幹什麼！」

 

顧時從書包裡拿出一本本子遞給我：「你要的難題集我做好了，解題思路也在上面。」

 

我一窘，伸手接過，輕描淡寫地道了句謝。

 

顧時回了句「沒關系」，然後仍舊站在我身邊撐著傘，一點沒有要回去的樣子。

 

「你可以回家了。」我說。

 

「你不回家嗎？」他問。

 

我煩躁地躲開他的傘：「暫時不回，你走吧，拜拜。」

 

他又把傘移了過來：「是跟家裡人鬧矛盾了嗎？你這樣會感冒的。」

 

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不信他看不出來我針對他。

 

「不要你管，你好煩，你走吧。」

 

顧時並沒有被我惡劣的語氣逼退，隻是跟著我，固執地為我打著傘。

 

我明明早就渾身湿透了，現在還有打傘的必要嗎？

 

終於，在我忍無可忍又想罵他的時候，顧時搶先一步開口道：

 

「如果現在不想回家的話……那不如去我家吧。」

 

「？」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開什麼玩笑，我看起來很需要他可憐嗎？

 

顧時臉頰上浮現一絲不自然的紅，他解釋道：

 

「我爸媽常年在外地，家裡一直隻有我一個人。

 

「難題集上的問題，我可以親自講給你聽。

 

「還有筆記，這三年所有的筆記都在我家裡，你要的話都可以拿走。」

 

我沉默了。

 

不得不說，這的確對我充滿誘惑力。

 

尤其是學霸的筆記，這跟武功秘籍有什麼區別？

 

我看了一眼天色，躊躇道：「可是時間不早了……」

 

顧時搶先一步答道：

 

「我家就在旁邊，走過去隻要十分鍾。1378 步。」

 

8

 

顧時沒騙我，走到他家的確隻要十分鍾。

 

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別墅，也沒見過誰家的客廳裡還有羅馬柱。

 

原來他說的旁邊，就是在我家隔壁的那個頂級別墅區。

 

他的房間甚至比我家客廳還要大，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顧時關切地問道：「姜同學，你眼睛不舒服嗎？」

 

我又翻了個更狠的：

 

「這是我對你的自然態。

 

「廢話不要多，筆記，拿來！」

 

我一點沒客氣地朝他攤開手。

 

反正現在他還跟我的阿貝貝通感著，把柄在手，有便宜不佔白不佔。

 

顧時朝我靠近，一步兩步，越來越近……

 

等等，這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他停在與我咫尺的距離，低頭看我，原本人畜無害的眼神現在變得晦澀不明。

 

「姜同學，你警惕心好低。

 

「大晚上的，穿著湿漉漉的睡衣，就敢到別的男生家裡來？」

 

他抽什麼風？

 

高冷學霸裝什麼大尾巴狼啊。

 

我直接錘了他一拳：「怎麼不敢？信不信再給你邦邦兩拳！」

 

顧時吃痛沒忍住笑了出來，露出兩個小酒窩，剛才那裝模作樣的氣勢蕩然無存。

 

他從我身後的架子上拿出一條毛巾，兜在我頭上，輕輕揉了一下。

 

「我開玩笑的，快擦擦吧，別真的著涼了。」

 

我一把搶過毛巾，自己擦起來：「玩笑不會開就別開，你好無聊哦。」

 

「嗯，我是很無聊。」他坦然承認。

 

「所以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你不討厭我。」

 

9

 

後半句話我沒聽清，問他說了什麼，顧時隻是笑著擺了擺手，然後又遞給我一件他的 T 恤。

 

「衣服也換換吧，這件是新的，吊牌還在。」

 

我沒跟他客氣，學習要緊。

 

換完衣服就迅速進入了學習狀態，難題集上的問題整合非常到位，不懂的地方顧時一一給我講解。

 

時間一晃就到了半夜，我還精神抖擻，畢竟大學霸親自教學的機會難得，我恨不得把所有薄弱點都問一遍。

 

但顧時看起來好像困了。

 

我一個問題說了三遍都沒得到回應，扭頭卻對上他直勾勾看著我的眼睛。

 

「對不起，我有點分神。」他朝我道歉。

 

善解人意的我立馬猜到了他分心的原因：「你是不是還在想魂穿我小枕頭的事？」

 

顧時微愣，「算是吧……」

 

我放下筆，合上筆記。

 

「看在你毫無保留地給我講題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地說一下我想到的辦法吧。」

 

他眼睛一亮：「你有辦法了？」

 

我一臉肯定地點了點頭，娓娓道出：

 

「我的辦法就是……習慣就好。」

 

這次輪到他一臉問號。

 

我二話不說，伸手抱住了顧時。

 

他整個人就是一僵，下意識就想掙脫。

 

「別動。」我命令道，「習慣一下。」

 

顧時很聽話，似乎就在一瞬間，卸下了所有抵抗的力氣。

 

我滿意地撫了兩下他的背，就像我平時 Rua 小枕頭那樣。

 

「我平常就這樣抱我的阿貝貝，力度差不多也就這樣吧。

 

「你習慣一下，習慣之後就不會覺得怪怪的啦。」

 

10

 

「習慣，你的，擁抱嗎？」

 

顧時足足愣了有幾分鍾才問出這句話。

 

他不知道還要這樣抱多久，隻覺得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周遭安靜得要命，他第一次知道人可以這樣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極輕極輕地移動著自己的手臂，直到也能輕輕環住面前的人。

 

這樣就算擁抱了吧？

 

屬於姜羽的味道縈繞在鼻尖，喜歡的人就在自己懷中。

 

時間滴答滴答地流走，他忽然希望時鍾可以停滯在此刻。

 

不知過了多久，顧時才察覺到懷中人的全部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姜同學，你是……睡著了嗎？」

 

11

 

再次醒來，我居然躺在顧時床上。

 

我幾乎是彈射起來的，然後看到顧時正背對著我坐在書桌前看書。

 

聽到我的動靜他才轉身：「你醒了？」

 

「我怎麼會睡過去的？」

 

我簡直跟斷片差不多，上一秒明明還在幫他脫敏，下一秒怎麼就在人家床上了。

 

顧時也是一臉茫然：「我也不清楚，也許是……我連你阿貝貝的作用也有了？」

 

「就是說，我抱你就等於我抱著阿貝貝，所以剛才秒睡了。」

 

顧時點點頭：「好像隻有這樣解釋合理一些。」

 

我看著眼前這個人型阿貝貝，沒想到他身材居然還挺有料的……

 

剛才抱他的時候，寬肩窄腰，而且身上還有一種好聞又安心的味道。

 

我感到自己的臉又越來越熱的趨勢，趕緊搖了搖頭甩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沒有媽媽的信息，也沒有未接來電。

 

心底湧起巨大的失落感，眼睛一陣酸澀。

 

「別太難過，你媽媽也許是睡得比較早而已。」顧時安慰道。

 

我一驚，「你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通感了我的阿貝貝之後，連讀心術都有了？

 

「你剛睡著的時候，說了一些夢話。我知道那是你的隱私……」

 

「我都說了什麼？」我打斷他，直接問道。

 

12

 

顧時看向我的眼神變得極其柔軟，他停頓了一會，似乎在想如何措辭開口。

 

「你很想你的姐姐，你這麼努力學習都是為了變得跟她一樣優秀。她在的時候，總是拿第一，所以你才這麼執著於要考第一。

 

「你不想媽媽一直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中，甚至想成為姐姐的替身。

 

「這次考了第一，你以為媽媽會高興，沒想到又刺激她發了病，你很痛苦……」

 

「夠了！你閉嘴！」

 

我聽不下去了，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憐憫。

 

更加不需要他的。

 

「你別以為聽到我說幾句夢話，就抓到我的軟肋了。我不用任何人可憐，你懂什麼？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簡直是氣急敗壞，連聲音都變得嘶厲可怖。

 

胸膛劇烈起伏著，罵完之後，房間內陷入了沉默。

 

顧時仍舊溫柔而堅定地看著我，眼神不躲不閃。

 

「姜同學，你不用成為誰。」

 

我愣在原地，他朝我溫和一笑。

 

「你隻是你自己，你本身就足夠優秀了。

 

「無論是你姐姐，還是你媽媽，我想任何一個愛你的人，都不希望你失去自我。」

 

13

 

我還有愛我的人嗎？

 

我配嗎？

 

在那場車禍之後，最讓媽媽引以為傲的女兒沒有了。

 

我也失去了最疼愛我的姐姐。

 

從小到大，她都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乖巧懂事，成績優秀，不但長得漂亮，嘴巴也甜。

 

而我，仗著姐姐的寵愛，插科打诨，吊兒郎當。

 

反正不管出什麼事，姐姐總會擋在我面前。

 

我欺負了隔壁鄰居家的胖小子。

 

她會笑著說：「真厲害啊，我們小羽一打二都能把小胖墩打哭。」

 

我偷溜出去喂小貓，被老師叫家長。

 

她會護著我：「老師，小羽下次不會了。我已經教育過她，要喂也要放學再喂。」

 

還有我一塌糊塗的學習成績，雖然也讓姐姐頭大，但她總是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地教我。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貪嘴想吃慄子蛋糕那個夜晚，被我自己毀了。

 

「沒有人會愛我了，最愛我的姐姐不在了，媽媽也不會愛我了。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吵著要吃慄子蛋糕的話……

 

「如果S的那個人是我該多好，媽媽和姐姐現在會很幸福的……」

 

我哭得不能自已，顧時抽了大半包紙巾給我擦眼淚。

 

他止不住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你別哭……要不，你罵我幾句。」

 

看到他我哭得更厲害了。

 

「我怎麼努力都考不過你，如果是姐姐，她輕輕松松就能考年級第一。」

 

姐姐不在了以後，我開始發奮讀書，我想接替她，成為她那樣優秀的人。

 

從吊車尾，一路苦追，在高三的這一年，我終於衝上年級榜前十。

 

但顧時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我拿過好多次第二，但跟他仍然隔著一條鴻溝。

 

最後竟然要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才能拿到第一。

 

我又難過又羞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顧時抱著紙巾手足無措，小心翼翼地接著我的眼淚。

 

「姜同學，你需要枕頭嗎？」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把我問得愣住了：「你說什麼？」

 

隻見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他放下紙巾盒，輕輕將我擁入懷中。

 

「哭的時候，需要枕頭抱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