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明天，來看你。」

 

11

 

現在，我繞過裴爍，看見了院牆外坐在木板車上佝偻的身影。

 

爺爺！

 

眼眶酸脹得發熱。

 

上一世爺爺在得知我在xxS去的假消息後，急急用手劃著這個木板車想要趕去警局時被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給碾……

 

回過頭去，卻見始作俑者依舊站在原處，看向我的方向。

 

我握緊了雙拳，指甲摳得掌心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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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真該S啊。

 

為了他那可笑的愛情，恨我還不夠，還要連累我唯一的家人。

 

可恨的是，他自始至終，也隻是蘇蕊用來對付我的一顆棋子。

 

其實，我上一世摁斷蘇蕊的電話，還有一個原因——

 

蘇蕊的爸爸蘇建華曾經欺辱過爺爺。

 

那是一個極為尋常的夏夜，爺爺坐在木板車上在路邊擺攤賣氣球。

 

他接到了我打給他的要去參賽的電話。

 

由於他年紀大了，有些耳背，講電話的聲音大了些，就遭到了蘇建華的一頓毒打。

 

他跨坐在爺爺背上，將爺爺的頭SS地摁在水泥地面上。

 

一掌又一掌，邊打邊罵。

 

圍觀者很多，可是，蘇建華身旁站了十幾個小混混。

 

沒有人敢站出來為爺爺說一句話。

 

我那有些笨笨的、腿腳不便的爺爺，隻能貼在地面上發出一聲聲的哀鳴：

 

「救命！！

 

「救命——」

 

12

 

那天要不是一位輔警經過，制止了蘇建華的惡行，難以想象爺爺最後會被打成什麼樣。

 

後來我在xx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時，從蘇蕊的口中我才得知。

 

蘇建華之所以毆打爺爺，竟全都是因為我！

 

她說：「誰讓那老不S的收養了你呢！」

 

「這天底下的孤兒那麼多，他收養誰不行，偏偏要收養我們仇人的女兒！」

 

是的，爺爺其實並不是我的親生爺爺。

 

他是他們村的守村人。

 

據說守村人為守一方水土安寧，自喪一魂一魄轉世為愚，除魑魅、蕩魍魎。

 

因此，他看起來像是很正常，卻又比正常人反應慢半拍。

 

我還記得他撿到我時，我才五歲。

 

那時我天天吵著要爸爸媽媽，他每回都騙我說爸爸媽媽去賺錢給我買糖了，過年了就會回來。

 

一年又一年的大年三十，我站在村口的大槐樹下翹首以盼。

 

可是，過了一年又一年，他們也沒回來。

 

一次又一次，他牽著我的手，將滿臉是淚的我帶回那個破破爛爛的家。

 

那個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的家裡，卻有著我最喜歡喝的純牛奶，有著我最愛吃的甜甜圈。

 

那是他靠拾荒和賣氣球掙來的錢買的。

 

每次我遞給他的時候，他總是說不喜歡。

 

後來，我慢慢長大，也慢慢懂得，他的不喜歡是假的。

 

現在，我朝院牆外跑去。

 

陽光正好，香樟樹間泄下斑駁的光影，落在爺爺破舊的夾衣上。

 

爺爺，等等我，我畢業後掙的錢就屬於自己了。

 

就可以給您養老了。

 

我的鼻子兀地一酸。

 

「囡囡，怎麼哭了？」

 

他抬起皲裂的手，想要替我擦掉眼淚。

 

可又想起了什麼，左右張望了一番後，縮了回去。

 

他將木板車往角落裡劃了劃，才說：

 

「同學，會看不起。」

 

我擦掉眼淚，蹲下來握住他的手：

 

「爺爺，不怕。」

 

他連忙從夾衣裡面的口袋裡，掏出一個紅色塑料袋，打開後將理得整整齊齊的一卷或新或舊的毛票遞給了我。

 

「拿去，買好吃的。」

 

13

 

和爺爺的匆匆一面讓我堅定了一個想法。

 

上午練習時，我向方老師提出轉型，申請將練習重點放在舞蹈上，不再以雙人綢吊為主。

 

方老師嚴肅批評了裴爍，又來勸慰我：

 

「韶華，你和裴爍是我們班配合得最默契的一對了。

 

「你們的水平算是國內頂尖了，這次要不是裴爍任性，別說入圍，前三都是極有可能的。

 

「現在放棄，十幾年的努力不就功虧一簣了？」

 

裴爍頹然看著我：「對不起，韶華，我……」

 

其實，他那樣選有一定的道理，若蘇蕊真的被綁架了的話，她的生命和比賽比起來，的確生命更重要。

 

可是，一想到前世他的種種所作所為，一想到他不顧我們十幾年的情分，最後竟下得了心將仇恨轉移到一個殘疾又呆笨的老人身上，我就恨不得立馬全數還給他！

 

我沒有接受裴爍的道歉，堅持走單人路線。

 

方老師又勸我要不換個搭檔。

 

二師兄秦朗連忙湊上來，笑嘻嘻地對我說：

 

「小師妹，要不咱倆一組吧？

 

「你看，你三師姐準備嫁人了，我也正缺個搭檔呢。」

 

這次全國大賽原本他和三師姐也準備參加的，沒想到三師姐在賽前查出懷孕，秦朗來不及臨時找搭檔磨合，直接棄了賽。

 

班上搭檔好多對，但以大師兄裴爍和二師兄秦朗這兩對基本功最為扎實。

 

要是我繼續練習吊綢，秦朗的確是最好的人選。

 

他的身形修長，長得也不錯，最重要的是手臂力量一點也不比裴爍差。

 

但我還是拒絕了。

 

與其將希望押寶一樣押在兩個人的配合上，不如全靠自己。

 

我是S過一次的人，不是沒有團隊協作精神，是我再也輸不起了。

 

14

 

從雙人綢吊到獨舞，跨度不小，我憑什麼打敗那些從小就勤學苦練的對手們？

 

要想贏，隻有付出更多時間、更多努力。

 

比賽後第二周的一個深夜，練功房裡空蕩蕩的，隻剩下我一個人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最基礎的動作。

 

練完回宿舍時，發現了站在香樟樹下的裴爍。

 

「韶華，對不起……」

 

我繞過他，徑直走向樓道。

 

「都怪我，讓你白白損失了一個機會。我們配合了十幾年，你別任性……」

 

他跟著我一路走到樓上，我轉過頭來：

 

「裴爍，這就是你的來意？」

 

前世比賽結束後的這個時候，他就來約我去旅遊了。

 

說是對沒能和我一起領獎的補償，旅遊途中所有費用他會承擔。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個邀約是蘇蕊指使的。

 

原來蘇蕊那麼早就想要對我動手了。

 

幸運的是，我那時還是個戀愛腦，怨懟裴爍眼瞎，看上了那樣一個女孩，愚蠢地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

 

氣他沒能看穿蘇蕊的把戲，在領獎那樣重要的場合拋下我去找她。

 

因而拒絕了裴爍的邀請。

 

現在想來，細思極恐。

 

如果以將我拐至xx為既定目標開始倒推，蜜月旅遊、這次旅遊、他們爭吵、賽前電話、院牆預演……

 

一切的一切，極有可能全都是蘇蕊一手策劃！

 

畢竟，她為了能將我抓到xx折磨、SS，可是等了足足兩年。

 

一直等到裴爍和我新婚蜜月。

 

而現在，裴爍果然如我所料說：

 

「韶華，蕊蕊她知道自己錯了，不該在這麼重要的時候鬧脾氣。

 

「為了補償，她想請你去旅遊。費用你不用擔心，全都由她來出。」

 

可她分明，是想請我去送命。

 

15

 

我淡漠地關上門前，說：「你們二人世界，我就不打擾了。」

 

既然你能愛她愛到不分是非，罔顧法律，歹毒殘忍，那麼，這熱情的邀約就該你獨自去赴。

 

第二天，我練功練得大汗淋漓時，秦朗走過來拍拍我的肩：

 

「韶華，快別練了！去看熱鬧。」

 

原來是裴爍和蘇蕊吵架了。

 

就在我們學校院牆外。

 

我沒興趣去看，因為我知道這次吵架之後，蘇蕊會出門旅遊，然後「遇害」。

 

「嗨，韶華！你爺爺也在院牆外。一早就來了，我問他要不要叫你，他不肯打擾你練功，一直等到了現在！」

 

秦朗一拍腦袋，有些懊惱。

 

「剛半路有師弟手腕脫臼了，我著急送他去醫院，忘跟你說了。」

 

我撒開腿就往外跑。

 

邊跑邊看向比我跑得還要快的秦朗，訝異於他不但認識爺爺，而且還好像和他很熟的樣子。

 

我一直以為隻有方老師和裴爍認識爺爺。

 

畢竟爺爺每次來都沒有進過學校，都是悄悄地在院牆外等我，盡量避開同學們。

 

可還沒看到爺爺身影，就聽到了蘇蕊的哭訴聲：

 

「她要怎樣才肯原諒我們？是不是真的要我S，才肯接受我的補償！！」

 

她的補償是請我去旅遊！

 

我不禁悚然一驚。

 

16

 

我記得上輩子她和裴爍爭吵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對，綁架是假的，有生命危險是假的。目的都是試探你在不在乎我，愛不愛我。

 

「是，我是做得不對。

 

「可你憑什麼讓一個外人動你手機？！

 

「裴爍，還是說你發現我這一切是假的，所以失望了？是不是一定要我S，你才高興？！」

 

不論是前世，還是現在，她都提到了「要我S」這三個字。

 

其實，從這裡開始，她就在暗暗鋪墊了吧？

 

否則，裴爍又怎麼會乖乖地將我迷暈，送上xx的車呢？

 

我站在院牆外，看著她哭得楚楚可憐的樣子，握緊了拳頭冷笑：

 

「是啊，你可以SS看。」

 

她轉過頭來吃驚地看著鐵圍欄另一邊的我。

 

「裴爍，你們太欺負人了！」

 

她轉身跑開了。

 

很快，我便聽到了一聲悶哼。

 

是爺爺的聲音！

 

接著，便見一大束氣球飄上天空。

 

17

 

學校院牆的四角處是由長約十米的磚牆砌成。

 

除四角之外的院牆則下半部分是磚石，上半部分是雕花鐵藝柵欄。

 

爺爺的聲音就是從牆外角落處傳來的，院牆內沒辦法看到，我隻能撒開腿就往門口跑。

 

等我跑到時，卻見秦朗狠狠一拳朝裴爍招呼去。

 

「什麼玩意兒！你特麼眼瞎老子不管，以後再讓這種女的來我們學校，老子見一次打你一次！」

 

原來他憑借自己的身高和彈跳力，先我一步，翻牆過來了。

 

「小秦，算了算了！」爺爺捂著腰勸著。

 

我連忙跑向爺爺，蹲下來才發現他兩隻手掌都磨破了皮，滲出殷紅的血。

 

衣袖和肩膀處蹭了一大片灰。

 

「怎麼回事？」我問。

 

大概是我慢慢站起來的樣子太過駭人，裴爍竟忘了躲，結結實實挨了秦朗一拳。

 

「她也是一時生氣……」

 

他捂著臉嗫嚅著，哪裡還有飛蕩在半空時的瀟灑意氣。

 

這一瞬間，我才明白，原來自己上一世喜歡的，隻是加了大師兄濾鏡的他。

 

喜歡的，隻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他。

 

而真實的他，根本不配當時我滿心滿眼的歡喜。

 

「我問，怎麼回事！」

 

我又重復了一遍。

 

秦朗一邊背起爺爺，一邊說：

 

「他追的那東西生他的氣，一腳踹在爺爺的木板車上，害爺爺摔了一跤。

 

「爺爺，走，我們先去醫院，回頭我再找這小子算賬！」

 

「不！不！」爺爺連忙擺手。

 

爺爺不敢去醫院，去一次就要花掉他好多天的生活費。

 

我握住爺爺的手腕，看著他掌心嵌入的小石子，反手給了裴爍一巴掌。

 

這一巴掌，不足以解恨！

 

裴爍看著我，漸漸紅了眼：「對不起……」

 

如果對不起有用，還要警察？

 

輕飄飄的三個字，何以解恨？

 

18

 

晚上練完功時，秦朗靠在門邊朝我嘻嘻笑：

 

「怎麼樣，我今天上午是不是很驍勇善戰？

 

「嘿，韶華，真沒看出來啊。你一巴掌力道竟那麼大。比我拳頭還厲害！

 

「裴爍鼻血都被你打出來了。」

 

我掏了掏耳朵，他立馬道：「行行行，我不說了。吶，給你的！」

 

說完，他將一個包裹往我手中一塞，轉身就跑了。

 

一打開，卻見是一雙粉色舞鞋。

 

我低頭看向自己腳上的那雙，腳趾蜷了蜷。

 

這雙穿得太久了，右腳前掌心已經磨出了個洞。

 

秦朗是怎麼知道的……

 

19

 

和上一世一樣，蘇蕊因為這次爭吵後，一個人外出旅遊散心去了。

 

隻不過，這一次我比前世更留心了裴爍的反應。

 

發現裴爍在和新的搭檔磨合時，時常魂不守舍。

 

蘇蕊旅遊的第三天深夜，我在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了裴爍。

 

他在樹影下打電話，並沒有看見我。

 

語氣聽起來十分擔憂：

 

「你怎麼這麼晚還一個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

 

「我錯了好嗎？姑奶奶，我沒有兇你。隻是太擔心你了，聲音大了一點兒……

 

「她沒有真想你S……我哪裡有向著她？

 

「我錯了，她說讓你SS看的時候，我不該不制止她。

 

「回賓館吧，求求你了。是，是，她是歹毒……」

 

被黑影籠罩著的他，如同陷在邪物的身影下。

 

我突然明白，蘇蕊的這通電話也是在為後續裴爍恨我鋪墊。

 

可惜，前世我沒能聽見。

 

人一旦特意留心起某件事起來，就會發現平時發現不了的細節。

 

第二天，我在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又發現裴爍在打電話。

 

他明顯比前一天更慌張：

 

「有人跟蹤你？蕊蕊，你別嚇我。

 

「是，我錯了。

 

「對不起，要是我和韶華一起出來陪著你，你就不會感到害怕了。

 

「蕊蕊，你發個地址給我，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

 

「對，她不該一直不原諒你，是太小心眼兒了。」

 

原來，蘇蕊就是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在裴爍的耳邊煽著仇恨的風。

 

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再以她的失蹤引發質變。

 

最後，以她的S為引，終於將那股風種進裴爍的心裡，變成一顆種子，慢慢生根發芽，成長為邪惡而又狠毒的藤蔓。

 

20

 

第三天深夜，裴爍依然還在老地方打電話。

 

他沒能去陪蘇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