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以軍醫的身份來，便要做軍醫該做的事。

我每天跟隨各大軍醫穿梭在傷員之間，不是配藥便是包扎傷口。

 

隻有晚上的零星時間，才能與沈御風一道吃個晚飯。

 

匈奴進擊頻繁，多日的圍困與失敗讓他們有些亂了陣腳。

 

多數時間，敵方處於進攻，我方處於防備。

 

可長此以往不是辦法，這樣耗下去，難保他們找到突圍或者等到支援。

 

以防萬一，沈御風決定主動進攻。

 

[匈奴最大的優勢便是戰馬優良，他們的騎兵作戰方式多變，突然性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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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他們這一點，我們也須改變傳統兩軍對壘的作戰方式，改用輕騎兵快速突襲的戰術。]

 

[所有軍隊分成幾部，四處流動，或驅擒擊敵，或佯敗誘敵。]

 

但有一點，匈奴人善攻能防。

 

多次拉扯對我們並沒有好處，若想進攻，最好能保證萬無一失！

 

[秋頤有一拙見，不知各位大人可願一聽？]

 

幾人面面相覷，沈御風點頭示意我講。

 

[既然騎兵的關鍵在於優質戰馬，不如我們就從馬上做手腳。]

 

[敵兵長期與我方對戰，又遠離後方，給養不足，因而人馬皆乏，呈飢餓之狀。]

 

[若我們由騎兵領頭將煮好的黑豆倒撒在地上，黑豆香氣撲鼻，能叫戰馬胃口大開，衝鋒的馬匹必然無心應戰。]

 

將領紛紛點頭，沈御風站起身來，衝我拍了下手。

 

[好！就按你說的辦！]

 

三日後，沈御風與鄧玄準備齊全，率領軍隊出發。

 

果然不出所料，滿地的黑豆使得餓極了的戰馬紛紛停下鐵蹄，敵方的騎兵從馬上摔下，狼狽不堪。

 

沈御風與鄧玄打著頭陣，殲滅匈奴近乎一半人數，逼著匈奴連連後撤。

 

此戰大勝！

 

可等我看到軍隊歸來，卻是滿身血跡的沈御風！

 

[怎麼回事！]

 

鄧玄將他抬進軍帳，我連忙跟著軍醫跑過去。

 

[為了救一陷入敵營的小將，受了兩箭。]

 

鄧玄讓開，我才看清，沈御風的背上和大腿各中一箭。

 

尤其腿根上那一箭，幾乎穿透了骨頭。

 

他滿臉的汗，表情痛苦。

 

小小的醫帳裡此刻擠滿了人，而我未曾處理過如此嚴重的傷勢，經驗不足隻能焦急地配藥。

 

所有的軍醫都聚過來商量著如何拔箭。

 

沈御風還有一絲意識，他顫抖著手接過一塊毛巾咬緊嘴裡。

 

[箭上有毒......動刀，切開皮肉，拔了它！]

 

[快拔！我撐得住！]

 

透過人影我與沈御風的眼神對視，他的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

 

一旁的軍醫已經燒了刀子，在切開他皮肉的一瞬間，我搶了侍從手裡的麻醉包，SS地按住了沈御風的口鼻。

 

沈御風昏迷了兩日。

 

這兩日我不停地聽到軍醫的嘆息。

 

[太深了，傷了根了。]

 

[唉，小將軍還這麼年輕......可惜了......]

 

[偏偏傷在那！這叫人怎麼說......]

 

......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十分混亂。

 

眼神復雜地瞧Ṫū₆著榻上的沈御風。

 

傷了根ťű₇了......

 

當時情況緊急，我未曾細看。

 

難道說，那支箭真的！

 

一瞬間，我開始不受控制地盤算。

 

沈老將軍和沈夫人年紀大了，肯定不會再要孩子了。

 

沈家三個兒子，二哥英年早逝，好在大哥沒有從軍。

 

隻是成親了半年還沒孩子......

 

沒事沒事，半年而已，以後就有了。

 

不對不對，萬一他大哥有問題怎麼辦？

 

也不對不對，沈家人身體肯定很好......

 

哎呀！

 

我是真的想得多了，腦子都有些暈乎乎的。

 

直到緊握的手顫抖了一下，沈御風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終於被我趕出了腦子。

 

[沈御風！你還好嗎？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由於背上那一箭，沈御風暫時隻能趴著，這個姿勢久了，呼吸就有些不適了。

 

[姬秋頤，趴著好難受啊。]

 

他有氣無力地拉過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腦袋上。

 

[摸摸我。]

 

不爭氣！都這般情況了他竟還想著撒嬌！

 

我本欲掙脫開，好給他檢查傷口。

 

可真觸碰到他溫溫熱熱的腦袋，感受到他無意識地埋在我手掌心裡輕蹭，心底終究軟了一瞬。

 

好吧。

 

那就先給你呼嚕呼嚕毛。

 

09

 

沈御風昏迷期間，那名陷入敵營被救回的小將就一直負荊跪在沈御風帳前，誰勸也不肯走。

 

此戰若不是他莽撞追敵，沈御風不必為了救他陷入敵軍包圍。

 

直到沈御風醒來，才親自把他趕走。

 

[你這次可真的嚇到我了。]

 

忘不了那日沈御風意識不清的模樣，箭上的毒但凡耽誤一刻，便再無回旋之地。

 

沈御風倒是不甚在意，他甚至有闲心摟著我看兵書。

 

[這不是還活著。你放心，有你在，我一點都不敢S。]

 

[秋頤，你這次立了大功了。等回去，我要為你請功。我們大周的公主，不輸男兒。]

 

沈御風沉浸在勝利的喜悅裡，自然是想要乘勝追擊，一舉拿下。

 

我有些心不在焉，去小鎮裡購買藥材時，竟沒有發現後面跟蹤的人。

 

[抓住她，她是公主！公主為質不信他們還敢輕舉妄動！]

 

突然出現的三人將我逼迫到巷子的S角，這裡無人經過，難以被發現。

 

漢人打扮的匈奴不知何時混入的山腳小鎮。

 

沈御風與鄧玄日日夜夜嚴加防守，必定不會是從城門而入。

 

[你們是從哪裡進來的！]

 

[與你何幹！]

 

他們面露兇色，不欲多言，直衝向我。

 

這裡沒有人能來相救，慌亂間我摸到腰間隨身攜帶的一包藥粉，但隻夠他們目眩一刻。

 

賭一把！

 

趁他們撲過來的那一刻，我迅速矮下身，從腰間掏出粉包。

 

轉身之際，卻有人從我頭頂一躍而下，一腳踹飛對面一人。

 

竟是那日跪在帳外的小將！

 

[公主別怕，臣護您周全！]

 

那小將著實勇猛，以一敵三，不敗下風。

 

[閉眼！]

 

我大喊一聲，在小將閉眼之際，將藥粉撒過去，給了小將擒拿的機會。

 

他一邊捆人，一邊回頭贊嘆。

 

[公主好勇！]

 

我與他一同押送匈奴回軍營，路上才得知，原來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都怪臣那日太過莽撞，才害得沈將軍深陷危機，公主為其療傷，臣自當要保公主安全！]

 

我抿嘴一笑，為了安全我自是沒有在漠北公開公主的身份，再加上日夜防守怎麼也沒想到會有匈奴人敢混進來！

 

[這次多虧你了。]

 

[末將之責！]

 

那三個匈奴人經過嚴刑拷打，終於肯透露，原來他們久居後方，摸清了周圍的山勢。

 

已經秘密打通一條進入小鎮的山道。

 

本是想通過山道裡應外合，但未想到沈御風突然帶兵襲擊造成匈奴重創，情急之下，匈奴隻能先派人進山道打探情況。

 

而得知軍營裡有公主，匈奴便想活捉公主為質，破釜沉舟，找一條突圍之路。

 

[巴圖魯原計劃是在拜火節那日混入城中劫走你，隻不過沒想到這三人沉不住氣已經打草驚蛇。]

 

[可你怎能確定，那三人的話可信？]

 

萬一這三人的暴露隻是巴圖魯的一個計謀，那我們很有可能使自己陷入僵局。

 

[無礙。]

 

[不論他是什麼計謀，這一次，我們必定要將他們拿下！]

 

沈御風微眯著眼，滿是自信和張揚。

 

軍中策劃了好幾日，制定出一個萬全之策。

 

軍中兵分四路，兩隊從城門直攻，向後逼退匈奴。

 

一隊由各位小將帶入從後山包圍堵S匈奴後路。

 

還有一隊由鄧玄帶隊暗中摸入山道，出其不意。

 

而為保萬無一失，我會以公主的身份在城牆之上露面

 

沈御風告訴我，太傅府的嫡次女也來了漠北。

 

[她武功很好，扮作你可以一道迷惑敵方。]

 

一切準備就緒，可我私心卻不想沈御風親自上戰場。

 

[你的傷還未痊愈，這一仗必定長久。軍中將軍足以帶隊，你在軍後指揮便好。]

 

沈御風開始並不願意，但我實在是擔憂他的傷勢。

 

這一仗真打下來，他隻會更加嚴重。

 

在我軟磨硬泡之下，他終於同意隻在後方指揮。

 

漠北的拜火節格外熱鬧。

 

焚虔誠之香，許心中之願。

 

人人都高舉火把，在街道結伴而行。

 

我一身藍衣，登上城樓。

 

人群中已經安排好的探子，故意指著我的方向。

 

[那不是六公主嗎！聽聞公主殿下親臨漠北，是我漠北之幸啊！]

 

剎那間，幾乎所有人群都湧過來，我以公主的身份勸慰百姓，為軍士打氣。

 

群眾呼喊之時，我戴上大大的兜帽，順著城牆而下。

 

長久的等待，我在心中默數。

 

一......二.....三！

 

準備好了！

 

原本熱鬧的街道突然爆發一聲刺耳的長鳴，擂鼓陣陣，人聲鼎沸。

 

擁擠的人群在一瞬間都向兩側散去，整齊劃一的軍士踏著錚錚鐵蹄衝出城門，揚起紛紛塵土。

 

打頭的將士銀白盔甲，意氣風發。

 

經過我時，一杆長槍挑起兜帽，漫天的煙花怦然而出，照亮半個天際。

 

[姬秋頤！等我回來！]

 

沈、御、風！

 

我的耳畔聽不見鐵蹄，我的眼裡看不見煙花。

 

隻有沈御風的那句[等我回來]，深深印刻在心裡，在頃刻間生根發芽。

 

他恣意又放肆的背影離城門越來越遠，我站在原地恨不能咬碎了牙。

 

擔憂下，眼前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水霧。

 

回來定要你好看！

 

10

 

一天一夜。

 

這場仗打了足足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日的晚上，我才聽到我軍大獲全勝的消息。

 

我松了一口氣，伸手拿過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

 

軍帳被掀開，抬眼望去，原來是那個太傅嫡次女景寧。

 

太傅無子，兩個女兒卻一文一武。

 

聽聞她以一人之力制服了五六個匈奴人，當真厲害！

 

在她驚疑的目光注視下，我慢悠悠地在水杯裡倒入了一包藥粉。

 

無色無味，沈御風應當察覺不出。

 

起身迎接軍士歸來，踏出軍帳之際又有些不放心。

 

景玉曾說她妹妹好奇心重，做事有些不過腦子......

 

沒辦法，我又退回來，鄭重地交代她。

 

[這是給小將軍的，你別偷喝。]

 

看到她滿眼都傳達著[你有病]的信號，這才滿意地走出了軍帳。

 

大周將士凱旋，歡呼的號角從城門一路吹到軍營，戰旗飄揚，鼓聲響徹大地。

 

漠北的寒風吹亂了頭發，我終於看到沈御風完好無損地站到我的面前。

 

他翻身下馬，在一眾將士前激動著抱起我轉圈。

 

[勝了，秋頤！大周從此不用再受匈奴所困，漠北百姓終可安心了！]

 

嗯，終於勝了，沈御風。

 

剩下俘虜的匈奴由各位小將帶去處理，我與沈御風、鄧玄一道進了軍帳。

 

就看到景寧正趴在桌子邊，對剛剛那杯水左看右看。

 

見到有人進來，她差點跳起來。

 

[你們回來啦！]

 

我暗自觀察沈御風，他應當沒察覺出什麼吧。

 

可還未等我說什麼，沈御風先坐到了桌子邊拎起了水壺。

 

[哎呀渴S了！]

 

[鄧玄你一定也渴了吧！來來來！]

 

他抬手的瞬間，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杯水上，隻有鄧玄還一無所知，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喝下了。

 

我甚至都來不及阻止！

 

我一邊想著這下完蛋了，一邊拿眼刀狠狠剐了沈御風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