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你這樣的娘,你兒子能是什麼好東西?有娘生沒娘養,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和蠢豬有什麼區別?我要是活成你這樣,早就拿褲腰帶吊S在糞坑去。
「日後你若再說些腌臜的傳到孩子耳朵裡,這把刀會不會砍到你頭上可說不準!」
因我手中有刀,她嚇得連連後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嘴唇抖了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旁邊幾個家長也不敢多嘴,領著孩子走了。
這些人不過是欺軟怕硬的。
學堂夫子這時才從屋裡出來做和事佬,張家媳婦借坡下驢,也拉著孩子走了。
回家路上,寶兒蒙蒙的,拉著我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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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真厲害!」
我微微俯身,也誇他:
「寶兒也厲害,不愧是要當將軍的人,一人打贏他們三四個。」
「還是娘最厲害!」
「走,回家娘給你做好吃的。」
14
回去後從牛嬸口中方才知道今日我等的人又來了。
偏偏又是我不在時。
我心中難掩失落,連面上也帶了些。
牛嬸見狀神秘兮兮湊到我跟前。
「別是你男人回來了吧?」
她語出驚人,我白她一眼。
「嬸子你淨瞎說。」
「不對,不對不對。
「如今我仔細想想,他和你家娃娃模樣真有些像嘞!別是別我說中了吧?」
「嬸,真不是。」
「罷了罷了,我店裡來人了,不問了。」
牛嬸揮了揮手,回她鋪子裡接待客人去了。
亥時,夜幕降臨,星光皎皎。
我早已閉店,寶兒已睡得香沉。
大門忽地被人敲響,在黑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誰?」
「宋聲。」
我端著油燈的手猛然抖了一瞬,險些將燈油灑出。
我卸下門闩,將門開了條縫。
隻見黑夜裡修長的人影卓然而立,氣宇不凡。
我胸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又將門開得再大些。
那人聞聲抬頭。
我同他目光交匯的瞬間,恍如隔世般。
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和面前的人影慢慢融合在了一起。
他先開口:
「阿竹,別來無恙。」
15
竟真的是他。
盛二郎就是二公子,那日打馬遊街的將軍也是他。
三年時間,他褪去青澀,將自己打磨成了一柄利劍。
再不復曾經的少年模樣。
塵封的往事被揭開,我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同二公子講當年的事。
從暗室脫險直講到寶兒後來曾生了場大病,渾渾噩噩燒了三日才退,清醒後他再也記不得從前事。
寶兒把我當成娘親,跟了我的姓,外人也以為我們是親母子。
隻是我仍覺愧對小姐。
寶兒本該有光彩的人生,現在卻和我隱居市井,養成了個渾小子。
二公子聞言沉聲道:
「阿竹,你不必有負擔。
「做普通人,已是最好。」
當年宋府身居高位,卻因被聖上忌憚慘遭屠S。
宋府的屍體在第二日被胡亂地丟去亂葬崗,再無人管。
二公子身中數刀,許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又或是命不該絕。
他硬撐著最後一口氣從S人堆裡爬出來,遇到了熱心腸的楊懷小哥才撿回條命。
他病愈後,被璞王的人尋到接了回去。
璞王是皇上親弟,與宋家交情甚篤,封地卻不在一處,這才來得遲了。
後來二公子化名盛二郎,跟著璞王麾下的王翰將軍在軍中歷練。
之前在街上的兩位將軍便是二公子和王翰。
而楊懷老家剛巧是永安縣,老父老母年齡大了,這才想辦法調回青陽。
當年宋府人的屍體已妥善埋葬,唯獨不見我與寶兒。
二公子已尋我們許久。
那日楊懷來問,我雖未承認,但他聽楊懷描述,已猜到多半是我和寶兒。
說到此,他言語中染上歉意。
「我此行是來剿匪的,白日裡軍務繁多,來了兩次總不得見,不得已這才夜裡登門。」
「公子不必介意,我們能再見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他定定地看著我,柔聲輕問:
「如今旁人都叫你桑娘子,我能否喚你桑桑?」
我點頭應下。
「桑桑。
「以後你也叫我二哥吧,二公子已經不在了。」
是啊。
宋聲,宋寶兒,阿竹。
都已S在那年除夕夜。
繁華一瞬,不堪思憶。
16
我問二公子:「二哥不見見寶兒嗎?」
「夜深了,恐擾他安睡。」
「二哥放心,這孩子睡得踏實,一般不醒。」
「好。」
看過寶兒,他離開時輕嘆。
「桑桑,辛苦你了。
「你把寶兒養得很好,日後我還會再來看你們。」
他從懷中摸索出一張銀票遞給我。
那手掌粗糙,結了厚厚一層老繭。
「這錢我留著無處花,你拿著用吧。」
當初宋府家產悉數罰沒,這些錢不知他攢了多久。
我自然不肯收。
可他神色落寞,聲音微啞。
「桑桑,我的家人隻有你和寶兒了。
「桑桑,不要把我當外人。」
於他而言,故人重逢大抵如心中浮木,救命良藥,格外珍貴。
於我亦如此。
我最終收下,為了那一縷心安。
17
晨起,寶兒乍聽聞自己還有位親叔叔在,直拉著我問東問西連飯都吃得更香些。我好不容易才將他哄去了學堂。
午時生意正好的時候,鋪子裡來了三個地痞鬧事。
食客全被嚇跑,惹得生意無法繼續。
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約莫是張家那媳婦幹的。
她的寶貝疙瘩被寶兒打了,自己還被我指著鼻子罵,這是找人出氣來了。
「不問你多要,拿二十兩,我們立刻就走。」
「沒有。」
「不給?那就把你店拆了!」
說罷他們抓起桌椅碗筷就砸,一疊瓷碗「啪」的一聲在我腳邊炸開。
牛嬸想替我出頭,我攔下並示意她去報官。
「我走了,你一個人咋行喲?」
突然從身後閃入一道人影狠狠踹過去,眨眼間幾個地痞全被打趴下,躺在地上哀號。
二公子站穩腳,聲音冷若冰霜。
「滾出去。」
地上的人手忙腳亂地爬起,被門外的楊懷押去了縣衙。
看著面前一片狼藉,二公子放柔了語氣問我。
「最近可是遇到什麼麻煩?」
我將昨日學堂的事照實說了。
二公子沉思片刻,緩緩道:
「若我在青陽為你和寶兒置辦套宅子,另派人照拂你們,也無須你日日勞作,我也能安心些,桑桑,這樣可好?」
我搖搖頭拒絕了。
「多謝二哥好意,你一人在外已是不易,怎好再麻煩你。」
「桑桑,你可視我為家人?若是家人,又何談麻煩一說。」
「我隻是怕給你添亂。
「其實我很喜歡開食肆,這裡的鄉鄰也都是良善的,待我和寶兒很好,唯一一場麻煩還偏巧被你撞見了。」
聞言二公子神色稍緩,松了口氣道:
「若非我身邊不安全,也不會將你和寶兒留在此處。
「既然如此,麻煩我來處理。
「桑桑,日後遇事隻管來找我。」
「好。」
18
楊懷回來時,鋪面已經打掃幹淨了。
他假意嗔怪:「你這小娘子,竟還瞞我。」
「楊小哥莫怪,我向你賠罪。」
楊懷嘻嘻哈哈道:
「我可不是那心眼小的,莫當真莫當真。
「寶兒細看著確實有幾分二郎的影子,瞧我這豬腦子,早些咋沒認出來!」
二公子笑著說:「總歸是你的功勞。」
他們隻待了片刻,說是西邊的山匪有了動靜。
那伙山匪約莫二三百人,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專劫官道。
自從王翰將軍他們來了後就再沒了動靜,今晨收到探子報信,那伙山匪被憋急了,要對西邊一座城鎮動手。
二公子他們今夜就要出發剿匪,過幾日才回。
特來叮囑我夜裡早關門,不要出去。
他們走後,牛嬸湊過來打聽,蘭姐也跟著來了。
「是你男人不?」
牛嬸做賊般的樣子讓我覺得好笑。
往事不便細說,我隻用一句「舊時故友」打發她們。
牛嬸自然是不信的,唏噓道:「定是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一笑置之,世人都有秘密。
牛嬸哼哼著,「老嬸子我可沒秘密,兒子哪天徵兵走的,老頭子啥時候S的,還有隔壁街的蔡婆娘為啥與我不對付,這些你們都曉得的。」
「是是是,你家母雞一日下幾顆蛋,店裡有幾隻老鼠都說給我們聽,嬸子是個沒秘密的好人。」
蘭姐替我接過話茬,和牛嬸逗笑起來。
日子好像突然又有了盼頭。
19
夜色濃如稠墨,街道上隻餘星星點點的燈火。
寶兒先睡下了,我閉了店,坐在燭光下將今日損失以及需補齊的物件一一羅列。
算完賬我壓力倍增。
前不久剛繳完稅,又交了束脩,變得捉襟見肘起來。
街上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聽腳步聲似乎人數不少。
大半夜鬼鬼祟祟地,怕不是好事。
我透過門縫看去,隻見一群深色布衣的壯漢在不遠處會合,他們手中的利刃在月光下閃著銀光。
我驚得頭皮發麻。
恐怕是山匪。
二公子他們多半是得了假消息。
永安縣不過是個小鎮子,並無精兵駐守。
不過片刻工夫,山匪四散開來,踹門聲和慘叫聲漸起。
寶兒被我塞入床底,禁止他出聲。
我找了把鋤頭緊緊攥著,冷汗直冒。
總歸是要拼命了。
變故來得突然,我忍不住想起那年的除夕夜,小姐是否也這樣驚懼和無助。
隨著一聲巨響,山匪破門而入。
我該慶幸對方隻有兩人,我抓著長棍鋤頭胡亂地揮,對方一時半刻近不得身。
可女人怎會是悍匪的對手,不過須臾間,我已落下風。
又有匪徒趕來,我手中長棍被攔腰砍斷,明晃晃的大刀抬起時,我心中隻剩不甘。
我這一生總被命運碾壓。
我忍不住怨懟,怪命運刻薄,怪世間滄桑,待人不公。
才剛讓人看到光明,卻又一腳把人踹入黑暗。
活著可真難啊。
20
那刀落下。
隻聽「噗」的一聲。
利刃刺穿血肉。
滾燙的血濺得我滿臉都是。
「桑桑!」
二公子身著鐵甲倉皇而來。
他一身冷冽,S人穩準狠,迅速解決周遭的悍匪。
沾血的臉頰冷硬如冰。
隨後他向我奔來,擁我入懷。
耳朵被柔軟的氣息吹拂,連心尖也在發痒。
我呆滯,隻記得問他:「你怎麼來了?」
他說:「還好你沒事。」
身後的楊懷提醒道:「我還在呢,私底下再抱行不?」
我鬧了個大紅臉,伸手去推開他。
二公子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急忙撒手,極不自然地轉開頭去。
「那個……寶兒沒事吧?」
「二哥放心,寶兒無事。」
「這群山匪在軍中有內應,差點壞了大事。」
周遭山匪迅速被處理幹淨,隔壁蘭姐不在家中,牛嬸躲在地窖裡也幸免於難。
牛嬸從驚嚇中緩過神,怔怔地瞧著二公子等人,問道:
「你們可是軍中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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