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算上前世,我在清讓寺已近十年,今雖眼睛難以視物,卻仍能將經書背出個八九成。
雖已立了春,長安的風還是凍得刺骨。
穿堂風過,我難免稍稍打了個冷戰。
我似乎是聽見門外傳來風鈴的聲音,誦讀經書的聲音一頓。
皇祖母問我:「可是今日有些乏了?」
我收回注意力,搖了搖頭。
皇祖母起身走至我身前,拉著我手將我扶起,道:「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今日就先到這吧。」
我無意推辭,合上書輕輕向皇祖母欠身,從姑姑手裡取過拄杖,向佛堂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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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輕輕合上,我靠在小徑的柱子上輕輕嘆了口氣,有些失神。
上一次見鍾祁已是一月有餘。
我的身份,著實不便同他常聯系。
突然身後傳來一片嘈雜,住持師父領著一眾弟子從我身邊急匆匆地走過。
我上前一步,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一側的小弟子偷偷告訴我:「是鍾公子的母親離世,他的母親曾於方丈有恩,方丈不便離開寺裡,特命住持帶著弟子去送夫人最後一程。」
所以上次他來清讓寺,是為了他的母親。
失神間,小弟子向我拘禮,轉身跟上了住持的步伐。
「桑鈴,發生何事了?」皇祖母沉穩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緩步走至我身側。
我側過頭道:「聽說,是桑南送來的那位質子的母親去世了。」
「是前些年皇家獵宴上你找本宮請太醫救的那位公子嗎?」
我頓了頓,低下頭道:「是的,皇祖母。」
「本宮見過那位公子,確實如傳言般俊朗有才。」半晌,皇祖母又說:「如此,讓陳掌宮陪著你,替本宮走一趟,去送送他的母親吧。」
我壓住心底翻湧的情緒,輕聲道:「是。」
10
槐安路質子府修建已久,前朝時,這裡就葬送過許多位質子的生命。
就連靠近,都令人覺得陰冷無比。
陳掌宮皺了皺眉道:「殿下,要不我進去就好,您在外面等我吧。」
我搖搖頭。
不知道鍾祁是怎樣的情況,我總得親自同他說上話,才能心安。
前院裡是住持正在進行法事。
我們在小弟子的引導下向後院走去。
突然間,陳掌宮有些詫異道:「沒想到這後院裡,竟還種下了這麼多些花。」
「是嗎?」我握著陳掌宮的手,讓她給我講講這後院裡是如何景象。
院子裡不大,卻整理得井井有條。
卻唯獨沒有人煙氣。
陳掌宮說,院子裡種滿了海棠,許是有些時日無人打理,花開得有些敗了。
我輕輕嗅著,果真有隱隱的花香鑽入鼻中。
院中風鈴響,有人出來了。
我站在原地,聽見陳掌宮同人交流。
她叮囑我,就待在後院中,莫要離開,她速速就回。
我點頭應好。
百無聊賴之際,一個沙啞的聲音輕輕喚我:「殿下。」
鍾祁站在我身側,將我引入房中落座,燒了一壺熱水,將茶杯放在我的手邊。
他有些歉意,道:「殿下,我這裡沒有炭火,還委屈殿下稍作歇息。」
我搖搖頭,示意無妨。
房內許是門窗緊閉,可即使如此也無多少暖意,所以每個冬天,鍾祁就是這樣熬過去的嗎?
「阿祁,院裡的那些花,是你種的嗎?」
「不是,是我的母親。」鍾祁在我對面坐下,「她生前最愛海棠花了。」
「伯母……」我有些猶疑,不知該說些什麼,鍾祁卻耐心地主動說起他母親的事。
鍾祁說,他的阿娘隻是桑南一個小小縣官的女兒,陰差陽錯之下入了宮。
她本是自由溫柔的大家閨秀,飽讀詩書,卻在宮中的爾虞我詐裡一點點失去生機。
自誕下鍾祁後,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卻每日都親自輔導鍾祁的課業。
雖才華卓絕得夫子賞識,卻也更是他們母子後宮中日子水深火熱的開端。
皇後容不下一位天資異稟的皇子。
來北襄後,雖生活清貧,卻是她這十餘年來過得最自由的日子。
我向來不會寬慰別人,隻是起身走到鍾祁身前,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
我想起前世奔逃,夜夜夢魘,鍾祁也是這般輕輕拍著我的背。
那時候我忘記我們在很早前已經打過照面,那場意外,換作是誰倒在我身前,我都會救。
而鍾祁,卻為了我這一點無意間的善意,獻出了他全部的生命。
11
自那以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再未見到鍾祁。
反而不想見之人,卻突然來做客。
那日午時,我在陳掌宮的幫助下登上鍾樓,吹吹風。
這半年來,皇祖母每日都會請太醫來為我診治我的眼睛,一副一副苦澀的中藥下肚,一次一次針灸入眼,我勉強能窺見一絲亮光。
陳掌宮常常笑著說:「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身後,有聲音傳來,頤指氣使般地呼著我的名字:「趙桑鈴。」
陳掌宮提起防備之心,擋在了我的身前。
我拍拍陳掌宮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
卻忍不住地冷了聲。
「趙清虞,你來做什麼?」
自我重生回來,我日日閉門不出,或許碰不上趙清虞,就回想不起那些痛苦的事。
按照話本子來說,我該是將趙清虞對我所做之事一一報回去。
可我實在無心,我信她有自己的報應。
卻招架不住她一次一次地暗中使絆子。
包括宮中的傳言,包括內務府克扣的炭火。
「你和裴清安說了什麼?」趙清虞衝到我身前,作勢要推我,卻被陳掌宮牢牢抓住。
「大公主,佛教淨地,莫要造次。」陳掌宮聲音冷冷道。
我勾起嘴角,突然覺得好笑,她趙清虞得不到的東西,竟然次次都以為是我做了什麼事動過了手腳。
「趙清虞,看來是這十幾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你太囂張,你憑什麼覺得你想要的,都該是你的?」
我壓住心底暗湧的情緒,冷笑著轉過身,將所有的不屑都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
上一世的趙清虞,一門心思撲在裴清安的身上,即使裴清安是叛臣。
她幫助裴清安偷走帝璽,打探軍情,將百姓的安危國家的興亡全然置於腦後。
一個享受著百姓愛戴卻背叛百姓的公主,唯有S路。
趙清虞似是被激怒般,揚手正欲打我,身後卻傳來一個端莊沉穩的聲音。
「清虞,適可而止。」
皇祖母走到我們身前,道:「你這些年,太囂張跋扈了。」
趙清虞咬著牙收回手,輕輕向皇祖母鞠躬,臉上寫滿了不情不願。
「天家的公主,成日裡一心撲在一個男子身上,丟人丟得滿城皆知,成何體統?」皇祖母嗓音淡淡。
趙清虞甩開陳掌宮的手,憤憤地向我說道:「趙桑鈴,你等著。」
隨即便跑下鍾樓。
皇祖母站在我身側,握住了我的手,我卻一言不發。
所以,原來我們這些年受的委屈,她都知道。
我後退一步,輕輕行一禮道:「皇祖母,桑鈴今日身體有些不適,還望回去休息一下。」
我聽見皇祖母幽幽地嘆了口氣,半晌,她道:「罷了,你回去吧。」
陳掌宮扶著我,悄悄地告訴我:「殿下還不知道吧,昨日開春宴上大公主當著所有人向裴公子表明心意,被陛下禁了足,今日不知怎麼又跑出來。」
一步一步踩在鍾樓的階梯上,我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
「姑姑,你找人盯著她,我總覺得她不是會輕易消停的人。」
12
清讓寺來了新的客人。
隔壁院門被打開時,我正坐在門榻上曬著太陽。
小弟子言笑晏晏般同我問好,卻掏出一串鑰匙窸窸窣窣地打開了隔壁院的門。
「是要來新的客人了嗎?」我有些好奇,伸出手去摸我的拄杖想要起身。
卻在那時,有人將我的拄杖遞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想道謝,卻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我有些試探般地叫道:「阿祁?」
「殿下,是我。」
「你要住到清讓寺來嗎?」
「是的殿下。」
他伸出手,任由著我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找著方向,一邊輕聲同我解釋道:「我的母親曾與方丈有過交集,此後我便獨身一人,方丈便邀我至清讓寺小住。」
我恍然大悟般,點點頭,逗趣道:「那阿祁日後也得同我一般早起抄寫經書,如何?」
「可以。」
「阿祁,你以後想做些什麼啊?」
我靠在牆上,有些好奇。
他頓了頓道,「還沒想好。」
「那你,還會回到桑南國嗎?」
「不會。」
「那你留在這裡,我罩著你。」
他笑了,道:「聽上去也不錯。」
少年爽朗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帶著寬慰與欣喜。
讓我在寒冬後,終於感受到絲絲春意。
那日我正專心研墨,皇祖母坐在我身邊,說:「看來你和那小質子,關系不錯啊。」
我點點頭,輕輕燃起手中的三炷香。
雖說是來清讓寺小住,這兩年來,鍾祁竟日日留在了清讓寺。
我在佛堂裡靜心抄經,他在佛堂外舞刀弄劍。
我時常嗔怪他道:「我好不容易在佛祖那兒積的好感度,又被你兩棍霍霍完。」
當然,許多時候,鍾祁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我身側,誦讀經書給我聽,然後我再寫下來。
這兩年,皇祖母為我請來許多名醫為我診治眼睛,一日一日地竟見得光來。
可鍾祁為我誦讀經書,似乎已變成了一種習慣。
明明該報恩的是我,卻是鍾祁一日一日縱容著我。
13
那日,鍾祁在院中清掃著落葉,有人叩響了院門。
我循著聲,走到了鍾祁的背後。
我還是有些許看不清楚,有些疑惑問道:「阿祁,是誰?」
鍾祁半晌未言,我有些猶疑地看了看他的面色,再向前方望去。
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面孔。
那人上前,跪在鍾祁身前,嚴肅道:「殿下,陛下派人來,暗中接您回區。」
回國?
是桑南的人,他們要帶鍾祁回去。
發生何事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有些緊張地捏緊了鍾祁的衣袖。
鍾祁抬眸望著來人,眼中一片淡漠:「離開的時候我就說過,我不會再回去。」
還沒來得及等那人說話,鍾祁徑直合上了院門。
「殿下,太後讓您晚膳後到佛堂,快來不及了,您先去。」他低下眉,輕輕將狐裘披在我了身上。
我輕聲應下,卻止不住地擔憂。
清讓寺幽靜,每逢月夜,便時常聽見山谷中鳥兒鳴叫。
我將抄寫的佛經理好,整整齊齊地壓在砚臺下,便靜靜跪坐在皇祖母身邊。
「皇祖母,您可知近日宮中發生過何事?」
燭光下,皇祖母捻著佛珠的手一頓,半晌道:「未有異常,桑鈴怎麼突然問起?」
「沒什麼,大約是我多慮了罷。」我搖搖頭。
我跪坐在佛團上,月光透過窗,將我的影子拉得長長。
皇祖母先行離開,偌大的佛堂裡隻剩下了我一人。
自醒來後,我已有許久沒有夢魘。
除了日日跪坐在佛堂前誦讀經書時,我時常差點忘了,我也曾從地獄裡走一遭。
可我還是不免擔心。
距離叛軍入城,不足一年。
會同這個有關嗎?
失神間,鍾祁逆著光坐在了我身側,歪頭看著我輕笑。
「殿下,要回去了嗎?」
我搖搖頭,道:「阿祁,我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鍾祁轉身看著我,聲音低沉沙啞道:「殿下,我不會同他走。」
「以前在桑南的時候,皇後擔心我威脅到太子的地位,便以我母妃的性命要挾我。後來離開的時候我便說,無論日後處境如何,我決不會再回桑南。」
話畢,殿中陷入沉默。
我抿抿唇,輕輕地靠近了鍾祁,指了指燭臺道:「第一次來清讓寺的時候,我打翻了燭臺,皇祖母責罰我在佛堂中跪倒夜深。我S也不認錯。在我五歲那年,宮裡S了嫔妃,怨念頗深,我母後便從清讓寺請了師父來做法事。」
鍾祁靜靜坐著,聽著我說話。
我扯扯嘴角,輕笑,又接著道:「那師父第一次見我,就說我這一生命途多舛。我不信他的話,直到一年後我的母後離世,我在宮中的日子愈發艱難,太後帶我去清讓寺,我想起那年住持說的話,不能不怨。」
阿祁的眼中有閃過一絲暗湧的情緒。
我伸出手,撫上鍾祁的雙眼,我略掉前塵遺事,風波怨懟,隻為告訴鍾祁:「即使這樣,我也會努力活著。所以阿祁,你所願之事,皆會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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