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玠晚間託人給我送來了想要很久的孤本。
我掏出二錢銀子給那跑腿的小廝:
「辛苦跑一趟,拿去買酒吃。」
他嚇得連連推脫:
「大人這幾日公務甚忙,連三餐都顧不得,我們哪敢偷闲去吃酒。」
我想了一下:
「可否稍等片刻,我給大人備點消夜煩勞你送去。」
小廝年紀不大,聞言朝我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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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姑娘您親手送去,想來大人自是比見了我開心。」
我不由捶他一下:
「越說越不成形了。」
到底還是拎著食盒同他去府衙。
陸玠正在前廳議事,小廝把我帶進了書房。
涼州晚上風大,我伸手去關窗,卻不小心將案幾上一個烏木盒掃落在地。
許多紙掉了出來。
我伸手去撿,看清是什麼後,頓時呆住了。
那年雨中被風吹走的幾張家書,原封不動放在這裡。
字跡暈開,信紙發皺。
上面每行間隙有人用筆添著注解。
【此處撇畫帶怒,當真是委屈極了。】
【這兩字墨透紙背,應是夜半咬牙落筆。】
旁邊還畫了隻耷拉著胡須的小貓。
我看著,腦海中不由想到,當日淋雨生了寒,第二日仍手腳冰冷。
陸玠不多言,隻是將學堂的炭火燒得比以往更旺了些。
再低頭看到最後,最末一行字跡顫抖:
【寧我代筆相回,不忍見她淚痕斑駁。】
這些信紙後還有幾張泛黃的畫。
我定定地看著,鼻子一酸,一顆心在Ṭūⁿ胸腔怦然。
門被推開,陸玠匆匆趕過來:
「等得久了吧,夜這麼深怎麼親自跑一趟?」
見我蹲在地上正在看烏木盒裡的東西。
他如五雷轟頂般僵在了原地。
我愣愣地看向他。
陸玠的喉結顫了顫:
「對不起,嚇到你了。」
我定了定神,燭火搖曳落在眼裡,我感覺自己的眼睛發燙,好像也要著起火來:
「沒有,其實我……」
話未說完,有衙役高喊:
「不好了大人,城門那邊出事了!」
陸玠眉目間頓時帶了懊惱,他正要對我說些什麼。
我不知是怎麼想的,此刻竟然不舍得和他分開。
生怕分開了一刻,就再也沒能把內心最真實的情愫訴之於口。
於是急忙抓住他的衣袖,搶在前頭問:
「我和你一起去,好嗎?」
他皺起的眉松開了。
溫柔地朝我點了點頭:
「好。」
21
城門那邊亂哄哄的。
悽厲的哭喊和咒罵聲不絕於耳。
中間躺著一個人,血洇湿了地面。
臉被人用白布蓋住,看著身上的衣裳,竟是個守城的小兵。
身上被鞭打了不知多少下,渾身血淋淋的。
我看得心驚肉跳。
見陸玠來了,有人衝破官差,倒在他腳邊哭道:
「求大人做主,李琢今日守城,那位貴人過了放行時間又無文書,非要強行入城,爭執間竟用馬鞭將他活活打S。」
遠處被圍困的那輛馬車旁,刁奴仍在囂張叫嚷:
「你們這群賤民,可知我家主人是誰?」
陸玠拿起地上的馬鞭,過去就抽在刁奴臉上。
他臉上綻開血痕,痛得倒在地上,頓時沒了囂張氣焰。
又是一鞭抽下去。
陸玠顯然是怒極了,對著簾子厲聲喝斥:
「還不滾下馬來!」
簾子掀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我倒抽了口氣,正是蔣雲檀她爹蔣淮,近日上任的涼州太守。
本來面白無須的臉,此刻酒氣燻天。
「明淵,你落魄之時,可是我暫且給了你件差事……當日你負氣離去,說什麼蔣府隻有門外兩個石獅子幹淨,我已不再計較,如今恩將仇報,恐怕不好吧。」
蔣淮笑著捻了下玉扳指:
「我不過是城外赴宴晚了些,酒意上頭一時不察,何必如此苛刻?」
我聽得胃中翻湧。
一條人命,在他眼裡倒能和「苛刻」相連。
如此令人作嘔的做派。
果真是門風不正。
陸玠忍不住怒罵道:
「一頂烏紗帽倒成了你的護身符,讀聖賢書,卻行禽獸道,你視人命律法為何物?
「來人,將他押下去!」
本朝律法,刺史可先行對犯官案驗停職,十日內補奏理由。
隻是蔣淮到任不久,計簿暫時不能考證。
我正在替陸玠憂心,驀然看見地上那人袖子裡掉出了一截什麼。
定睛一看,那是一根銀簪。
極大的恐慌湧上了心頭。
我再也按捺不住,顫抖著手去ṭù₀掀那張蓋著的白布。
少年失血過多的臉出現在眼前。
明明前一日還在期待著今日發餉銀,去給親娘買件衣裳,再給心上人買根簪子。
可現在,他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首。
我心頭絞痛,渾身顫抖地哭起來。
幾個面熟的軍漢走過來,眼眶均是通紅的。
有人遞過來幾枚銅錢,哽咽著祈求:
「崔姑娘,這小子的錢還沒給你,可不可以……請你幫他把家書寫完。」
我推回他的手,擦了擦眼淚承諾道:
「我會好好寫的。」
22
蔣府在朝為官的不止蔣淮一人。
僅此一事扳倒他,並非輕易。
豈料謝缙主動來找了陸玠。
他把這麼多年查到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賦稅貪墨,截留漕糧。
將良民定為盜匪侵吞家財,官田報為荒地重新佔田。
樁樁件件,觸目驚心。
就連當日謝府家道中落,其中也有蔣淮的手筆。
謝缙微笑著問陸玠:
「還記著我們同窗的最後一日,夫子問的那篇策論,你是如何答的嗎?」
我在一旁研墨的手頓了頓,好奇地聽著。
陸玠低笑了一聲:
「寧鳴而S,不默而生。」
謝缙點了點頭:
「如此之言,我便信你一回。」
他目光依依不舍地凝在我身上:
「有些話想同你說。」
我於是起身跟著他出去。
經過陸玠的時候,他頭也未抬,看似冷靜地一言不發。
實則落筆歪了一道,拖出長長的痕跡。
我彎了彎唇,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我和謝缙並肩穿過垂花門。
涼州時值春夏,滿架的薔薇吹落一地。
就像小時候我們坐的那個花架。
那時我乳牙尚在,吃著他給的糖,冷不防磕掉了一顆牙。
我哭了半晌,號啕著地說以後沒有人會娶缺牙姑娘當娘子的。
他伸手替我擦淚,稚氣地說:
「那以後我娶崔妹妹當娘子好了。」
後來,他家中生變,我不在京城,隻能遠隔兩地與他通信。
走到今日,斷情難續。
回想舊日光景真是恍若隔世。
謝缙顯然也是想起來了。
他湿潤了眼眶,想替我摘鬢發上落的一朵薔薇花瓣。
卻因我偏頭躲開的動作,手僵在半空。
這幾年他有苦衷不假。
可我的委屈也是真。
其實我從小就倔,幼時我娘曾用布給我縫了個小貓,我歡喜得整日抱著不撒手。
可有一日遠房表親來了府上,見我不在將布貓玩了會兒,弄得面目全非。
後面娘即使幫我恢復如初,我也不想要了。
一片沉默中, 謝缙嘆了口氣:
「我們再無可能了嗎?」
我平靜地答:
「不能了,已經太遲了。」
他似乎流淚了, 轉過身左手SS抵住花架, 終是哽咽地說了句:
「對不起。」
我走開了幾步,聽著他追問了一句:
「那陸玠呢,你會和他在一起嗎?」
我沒有回答。
也沒有再回頭。
23
蔣淮被下獄後, 我去了趟李琢的家鄉。
先前他的S訊傳回, 他娘整日悲泣, 眼睛也不好了。
那個叫阿巧的姑娘哭成了淚人。
我將新衣裳和那根銀簪交給她們。
又把那封家書推過去:
「李琢心裡很是惦記你們,定是希望往後你們好好的。」
離開的時候, 我在茶碗下壓了張銀票。
那是陸玠託我轉交的心意。
再回到涼州的時候,又是秋天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城門不遠處,背著手嘆氣。
小廝在一旁打趣:
「大人因何嘆氣?又在想崔姑娘了。」
陸玠接著嘆氣:
「今日太遲了,也許明日才能回來。」
我笑著搭腔:
「誰說遲了?」
他轉過身來, 眼睛如星光般溫暖明亮。
我離開這段時日, 萬事落定。
蔣淮已被處刑,家眷相繼流放。
謝缙早給蔣雲檀下了會容貌潰爛的藥。
聽說那日她被當街押走前,發瘋地拿匕首捅了謝缙。
那匕首淬了毒,人救回來,那條胳膊卻廢了。
而謝缙此番既已替父翻案,又立了功。
正是聖眷濃厚之時,他卻自請去了嶺南赴任。
臨行前,他還想再見我一面。
隔著門扉, 我不願再見他,隻說嶺南多瘴氣,勸他保重。
他走了。
在門外留下了一堆捆扎好的信。
正是當初我寫的那些,如今每一封, 他都寫了回信。
可我並不想看, 轉身將這些信全扔進了火堆。
陸玠看到後,並未多說什麼。
隻是一整天都勾著唇角。
次日陸玠休沐,約我去府衙。
軒窗下暗香浮動, 他正為我煮茶。
茶煙嫋嫋,他遞過來一碟酸杏幹:
「嘗嘗這個, 比學堂那會兒的好上三分。」
連重逢時送我的酸杏幹都不是巧合。
隻因他記得我喜歡吃。
我將那盞茶接過來:
「那天在書房我沒有被嚇到, 其實我有些歡喜的。」
他淡淡地抬眼看我。
耳尖卻紅了。
我困惑地歪了歪頭:
「隻是有張畫令我不解, 那張爬樹的是什麼時候?」
陸玠從容地撇去茶碗上的浮沫。
「比那年驚蟄還要早。」
我哦了一聲,忍不住仔細去想。
爬樹……爬樹……
眼前突然一亮。
那時我還是很貪玩的性子,纏著謝缙陪我玩捉迷藏。
他還沒找到我就已失去耐心, 放棄了。
我一個人躲在樹上, 躲到暮色西沉,有了幾分害怕。
想要下來就不敢。
正在哭哭啼啼時看見有人從樹下經過。
不由伸出頭求他:
「你能幫我去找謝缙嗎?我下不來了。」
那人嗓音裡帶了點笑意:
「我是他的同窗, 若是不介意, 你跳下來吧,我接著你。」
我跳了下來, 被他穩穩接住。
因為犯了男女之嫌怕謝缙罵我。
道謝之後將他反手一推, 頭也不回地跑了,連那人是何相貌也不曾看清。
想到此處,我驚訝地瞪圓了眼。
陸玠朝我微笑:
「想起來了?那還記得畫上我寫了什麼嗎?」
我霎時羞紅了臉,低下頭。
當然是記得的。
那幅畫, 他在上面題著一句:
【若得蟾宮月,願為攬溪人。】
原來。
就在那時。
紅鸞星動,緣生一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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