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我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有點不好意思，想扭過頭卻被沈宥抱進懷裡。

 

「怎麼辦？」

 

他聲音悶悶的：

 

「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了。」

 

其實可以不用忍的。

 

我臉紅地暗示他。

 

心裡也有點暗戳戳的旖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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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宥卻在深吸了一口氣後放開了我。

 

「不行。」

 

他幽怨地嘆了口氣：

 

「吃得太飽，姐姐就不會珍惜我了。」

 

我的臉咻地一下紅透。

 

「我才沒有要！」

 

踩了他一腳後，我迅速逃離現場。

 

跑到走廊盡頭回頭時，沈宥還站在房間門口，撐著笑臉看我。

 

16

 

周一早上沈宥要回學校上課。

 

臨走前他往我的冰箱裡填滿了水果。

 

我送他坐上出租車，回來時在樓下碰到了周跡。

 

他看著有些憔悴。

 

我面不改色地越過他往前走，他追了上來，把我攔在單元樓門口。

 

這個時間點進進出出的人很多。

 

看向我們的視線也變得多疑和揣測起來。

 

周跡根本不理會這些。

 

「剛剛那個真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我們才分開一個月！」

 

他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我走進電梯裡，他強硬地跟進來。

 

眉頭緊鎖：

 

「他應該還在上大學吧，你覺得你們之間有可能嗎？

 

「林漫，我提醒你，不要被別人白玩了還不知道！」

 

我抬手一巴掌抽了過去。

 

周跡猝不及防，臉被我抽到一邊。

 

我按著發麻的掌心。

 

「周跡，你自己齷齪，就把所有人想得和你一樣嗎？

 

「我不欠你什麼。

 

「就算欠你，這些年，我也早就還清了。」

 

我抬頭看他，忽然覺得記憶裡那個一直站在我身邊的援軍早就不見了。

 

如今的周跡，皮囊精美，內裡早就惡臭腐朽透了。

 

周跡的臉色變得蒼白。

 

黑沉沉的目光一寸寸從我臉上挪開。

 

最後低頭，嘶啞的嗓音似碾過無數塵埃。

 

「是啊，你不欠我。」

 

17

 

周跡被公司辭退了。

 

理由是和同事在工作時間搞曖昧，影響惡劣。

 

「誰舉報的？」

 

領導笑而不語。

 

那一刻周跡知道了，是林漫。

 

實習生抱著他的手臂，哭唧唧地問怎麼辦。

 

周跡扯開她的手。

 

「滾蛋。」

 

女孩嚇得眼淚都忘了掉，又驚又懼地看著他。

 

周跡扯了下嘴角。

 

林漫說得沒錯，他就是一個齷齪的人。

 

隻不過從小就習慣戴上溫柔的假面來掩飾內心的陰暗泥濘。

 

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雙雙出軌，也不離婚，就那麼彼此耗在完全沒有意義的婚姻裡。

 

高中轉學的第一天周跡就看到林漫被欺負了。

 

很懦弱的女孩子，衣著打扮都透著廉價。

 

看起來是個很好打發時間的玩具。

 

他故作關心，步步接近。

 

不知道該說她質樸呢還是愚蠢，真拿他當朋友。

 

周跡覺得有趣，慫恿她去追求公平正義，笑看她撞得頭破血流。

 

記錄她被霸凌的錄像，周跡轉身就扔到了垃圾桶。

 

還是繼續看著她掙扎才有意思。

 

可是第二天，有人替她出頭了。

 

那些人被打得很慘，其中一個險些失明。

 

周跡不著痕跡地打聽過，他們隻知道是個個子不高的清瘦少年，抡起拳頭的時候狠得要命，根本不怕S。

 

但那幾人都沒看到他的臉。

 

做好事不留名啊。

 

周跡笑了笑，理所當然地在林漫問起時認領了這個英雄稱號。

 

蠢女孩感動得無以復加，對他更好。

 

人一旦壓抑久了，總會在不經意間爆發。

 

戀愛後，周跡慢慢扯掉了那層假面，對林漫不似之前溫柔。

 

但有什麼關系呢。

 

她那麼愛他，不會離開他的。

 

哪怕知道林漫談了新的男朋友，他也自信能讓她回到自己身邊。

 

她向公司舉報，不恰恰證明了對他的在意嗎？

 

周跡打聽到林漫入職的新公司。

 

他跟著投了簡歷，但被拒了。

 

他連著在公司樓下守了一個月。

 

毫無機會。

 

每天晚上，沈宥都會來接林漫下班。

 

然後兩人牽著手，慢悠悠地散步去超市買菜。

 

從沈宥的學校到林漫的公司，需要一個半小時高鐵加一小時公交。

 

沈宥每天在兩個城市間毫無怨尤地穿梭。

 

也許是大四沒課，闲得慌。

 

周跡這樣想。

 

他從不認為林漫會和沈宥走到最後。

 

沈宥那樣的高才生，年輕帥氣，會有很多女生喜歡。

 

有那麼多可選項，林漫不會是唯一。

 

至多是玩玩罷了。

 

周跡在等林漫被分手。

 

卻等到了她結婚的消息。

 

18

 

是在同城熱搜上看到的。

 

沈宥送了林漫部門同事每人一臺機器人。

 

他自己用課餘時間做的。

 

能唱歌、跳舞，能下樓幫忙取快遞。

 

林漫新公司的氛圍很好，大家圍在一起給林漫慶生。

 

林漫變得比記憶裡要活潑很多。

 

她被同事簇擁著上前，臉紅撲撲的，卻落落大方地看向沈宥。

 

「大家都有禮物，那我的呢？」

 

巴掌大的小機器人被遞上來，在她掌心裡翻滾一圈，笨拙地從金屬胸口掏出來一枚戒指。

 

「姐姐，我想嫁給你。

 

「姐姐，我想嫁給你。」

 

小機器人稚聲稚氣地重復。

 

沈宥取下那枚戒指，單膝下跪，仰臉笑著看林漫。

 

「姐姐，可以給我加學分嗎？」

 

伴隨著周圍善意的打趣聲，林漫也笑著把手遞過去。

 

周跡盯著看了很久。

 

他好像從沒見過這麼鮮活生動的林漫。

 

直到這一刻，他才切切實實有種不可挽回的惶恐。

 

林漫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

 

他在大雨滂沱裡等。

 

林漫心軟重情義，不會不管他。

 

也終於等到了她。

 

隻不過她依偎在另一個人懷裡。

 

那個人撐著傘，將她護得嚴嚴實實，連裙擺都不沾一絲雨。

 

林漫皺眉：

 

「周跡，你能不能別來惡心我了？」

 

那一刻，周跡內心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

 

林漫厭煩的語氣，沈宥輕蔑的笑容。

 

周圍人指指點點的目光。

 

讓他的自尊墜地。

 

周跡狼狽地躲進漆黑的雨夜裡。

 

忽然想起曾經有很多次，他也是這樣踐踏過林漫的尊嚴。

 

周跡渾渾噩噩，大病一場。

 

連試用期都沒過就被新公司辭退。

 

在出租屋裡躺了一天又一天。

 

沈宥求婚的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腦子裡想的全是和林漫的點點滴滴。

 

因為父母的悲劇，他排斥婚姻。

 

可如果必須和一個人結婚，那個人隻會是林漫。

 

時至今日他才明白，沒有人能比林漫更重要。

 

父母造就了自己殘缺的性格，人生就像幽黑的破爛房子。

 

直到林漫出現，天光漏窗隙。

 

林漫是他想要握緊的光。

 

周跡做了最後一次嘗試。

 

他還沒靠近林漫就被沈宥拽進了電影院的衛生間。

 

沈宥的拳頭不要命地砸下來。

 

「再敢跟蹤她，我送你去S。」

 

喉嚨被掐住，越收越緊。

 

這不是威脅，周跡感受到他是真的想弄S自己。

 

「你阻止我和林漫見面，不就是怕她對我回心轉意嗎？

 

「你根本不知道，高中的時候我對她有多重要！」

 

周跡掙扎時，聽到了沈宥的諷笑。

 

「需要我把你當年是怎麼冒充救人的事說出來嗎？」

 

「你怎麼知道？！」

 

「因為那個人，是我啊。」

 

沈宥壓著他的脖子把他按進了抽水馬桶裡。

 

周跡驚駭到忘了掙脫。

 

「你打了他們？

 

「不可能！他們人多勢眾，你怎麼打得過！」

 

沈宥笑得陰鸷。

 

「不要命，就可以。」

 

等周跡終於掙脫，趴在地上狼狽地嘔吐時，他忽然明白，沈宥還沒有告訴林漫真相。

 

否則她一定會來找他質問。

 

「你竟然能忍住不告訴她？」

 

周跡大口大口地喘息，覺得沈宥像個魔鬼，自己根本猜不透對方的心思。

 

他為什麼不告訴林漫？

 

隻要沈宥說了，以林漫的性格絕對會對他用情更深。

 

沈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輕蔑，周跡還看到了隱藏很深的痛惜。

 

對他的痛恨，對林漫的憐惜。

 

「她沒必要知道自己和人渣在一起過。」

 

沈宥踩著他的指骨，用力。

 

「所以，滾遠點，別出現在她面前。」

 

沈宥的手機突然響起。

 

接聽後，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他放軟語調：

 

「你先進去，我馬上就到了。

 

「爆米花還有薯條雙拼，對嗎？」

 

走出衛生間的時候，他還在哄電話裡的女孩：

 

「嗯，我遲到了，晚上給姐姐做好吃的。

 

「沒關系，我才應該減肥，不然腹肌少一塊就要被女朋友拋棄了。」

 

周跡遠遠地看著。

 

腦中想起了林漫說的那句話。

 

唇邊苦澀蔓延。

 

他自信的時候，的確很像個跳梁小醜。

 

19

 

我在很久以後才知道當年的真相。

 

起因是我和沈宥逛年貨時，碰到了我爸的女兒付婷婷。

 

她尾隨我們身後很久，突然猛地尖叫。

 

「你還沒有S？！」

 

她指著沈宥，臉上不知是恐懼還是震驚。

 

「別管她，認錯人了。」沈宥擁著我離開。

 

大約女人的第六感都異常敏銳。

 

我覺得沈宥和付婷婷之間不尋常。

 

當年霸凌我的幾個人退學後，付婷婷在學校攔住我，一向趾高氣揚的她竟然抱著我的胳膊求我原諒她。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前都是亂說的，是我嘴賤！

 

「我再也不敢了！」

 

她眼神惶恐地看向我身後，然後像是遇到了野獸般慌不擇路地跑開。

 

我轉過身，周跡站在法國梧桐樹下朝我笑。

 

「這下放心了吧，以後她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我以為是周跡對她做了什麼。

 

卻沒想到，付婷婷害怕的人是隱匿在教學樓拐角處的沈宥。

 

多年不見，付婷婷沒了小時候的高傲。

 

眼神依舊刻薄。

 

「他當時渾身是血，自己都快S了，把我拖到河邊，我要是不答應給你道歉，他真的會跟我同歸於盡！

 

「林漫, 你嫁給了一個瘋子！」

 

怎麼會這樣？

 

我大腦一片空白。

 

和沈宥剛結婚時，他很沒安全感，尤其會暗戳戳地吃點小醋。

 

可愛又傲嬌。

 

我把高中時周跡為我做的事說了出來。

 

「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他是我的救星。

 

「也許和他在一起，也是因為曾經的他真的讓我感受到了溫暖，所以我也沒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沈宥聽了，久久沒有說話。

 

我仰頭去看他時, 被他用掌心合住雙眼。

 

他的手在顫抖。

 

語氣和平常聽不出差別。

 

「姐姐, 你才是自己的救星。」

 

我跑回家，滿屋飯菜香。

 

沈宥在廚房煲湯。

 

我走過去抱住他的腰，臉頰緊緊貼著他的脊背。

 

他笑：

 

「昨晚還生氣說再也不讓我碰了。

 

「今天怎麼主動撒嬌了？」

 

「沈宥，高中的時候, 是你……是不是？」

 

他的笑容瞬間凝住。

 

僵硬地舉著勺子。

 

我知道答案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

 

「是我太笨了，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沈宥轉身抱住我, 慢慢撫著我的後背。

 

「沒關系。」

 

他用下巴輕輕蹭著我的發頂，聲音一如既往地柔軟：

 

「我很感謝姐姐。

 

「不遺餘力地拯救自己，才讓我有機會能夠來到你身邊。」

 

我更用力地抱緊他。

 

懦弱和膽怯再也不能成為困住我的牢籠。

 

20

 

為公司運營的賬號火了以後，我開始嘗試自己寫一些文章。

 

偶爾會融入自己的一些經歷。

 

沈清是我的頭號粉絲。

 

我每次發文她必然要給我投個熱門。

 

這次文章又爆了, 評論區出現了許多罵聲。

 

【女主好賤，跟渣男談五年戀愛, 活該被虐！】

 

【麻煩下次別給我推這種窩囊廢女主了, 網友的乳腺也是乳腺。】

 

【什麼無腦嬌妻人設啊，還天天早起給男朋友熬粥，天生奴才命？】

 

沈清要被氣S了，挨個懟他們。

 

打視頻安慰我讓我別把那些評論放在心上。

 

我確實不在意這些，打開文檔開始寫下一篇。

 

也聽到了很多不一樣的聲音。

 

【小姐姐別管那些戾氣發言, 一段感情中女生的沉沒成本本來就比男人高, 耗費了最好的五年青春，說分就分，真的需要很大勇氣。】

 

【不是我說, 有的渣男就是 PUA 高手, 一步步下套讓你越陷越深, 等你完全沉淪進去時他們就開始用各種手段打壓你，女生是受害者啊！】

 

【為什麼女主戀愛腦要被說『下賤』『活該』，男的稍微對待感情認真點就有無數人追著喊著要嫁呢？】

 

沈清問我接下來打算寫什麼。

 

我笑著把鏡頭對向正在和網友奮戰的沈宥。

 

「我還是先哄哄某人吧。」

 

在一起後, 我發現初中時沈宥乖巧好學生的模樣果然是裝的。

 

他嘆了口氣, 湊過來親吻我。

 

「那怎麼辦呢？那時候你和我姐說喜歡斯文點的男生。

 

「我當然隻有裝乖來勾引你啊, 姐姐。」

 

……

 

難怪看起來斯斯文文，眸子裡卻透著難馴的野性。

 

21

 

林漫結婚後, 周跡又談了很多場戀愛，沒有一個能長久的。

 

朋友開玩笑說他「萬花叢中過, 片片都沾身」。

 

周跡沒反駁。

 

每一場戀愛都談得沒滋沒味。

 

總是習慣性地上網看林漫的動態。

 

她現在是很有名氣的作者。

 

她過得很幸福, 經常出去旅遊。

 

每到一處她都會在微博放上許多美美的照片。

 

關注她時間長的人都知道，那些照片都是林漫的老公拍的。

 

林漫也會分享沈宥做的各種美食和機械玩具。

 

他很少出鏡。

 

但粉絲們沒有覺得他們不配的。

 

她過得太好了。

 

周跡覺得不甘心。

 

有時候他會忍不住想，和林漫在一起的五年裡，他有給過她這些平凡的幸福嗎？

 

沒有。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於肯承認, 自己耽誤了林漫。

 

得逞地笑。

 

「知撕」耽誤她成為本該成為的優秀的人。

 

就這樣吧, 再不甘心也無法挽回了。

 

周跡再不會有那種篤定的自信了。

 

偶爾也慶幸，即便分手，林漫心裡還會記得高中時候的美好。

 

哪怕是他營造的假象呢。

 

直到自己再一次被公司辭退。

 

投了很多簡歷, 石沉大海。

 

有人委婉地提醒他，和林漫有關。

 

心裡的惶恐終於無限地蔓延上來。

 

周跡手腳冰冷地想，林漫還是知道了。

 

撕開他的面皮。

 

知道他從頭到尾都是個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