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見到他了

 

再見裴晉雲時，我是供人玩樂的樂妓。

 

淮陽侯油膩的手在我臉上輕蹭，捏著我的下颌逼問我想跟誰走。

 

我側目看向裴晉雲雙眸，除了寒意，什麼都沒有。

 

收回眼神，淡淡地說道，“聞檀願意跟著侯爺。”

 

而裴晉雲走過來將我扯進懷裡，“你欠我的還沒還完，誰敢帶你走？”

 

1

 

新帝入主京都，我們這些前朝的樂妓被要求殿前獻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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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那個貴人看中，便可帶回家中納為妾室。

 

身邊的姑娘們精心裝扮，期盼著殿前獻藝時能被那個貴人看中，脫離賤籍。

 

我想著晚上便能見到他，一改往日敷衍，往臉上抹上厚厚地脂粉，遮住蒼白的臉色。

 

幾曲終了，我們卑微地跪在地上任人挑選。

 

我餘光悄悄地飄向裴晉雲，卻不料正和他的目光撞上。

 

他唇邊雖掛著一抹淡笑，眸光卻冰冷至極，還帶著幾分譏諷。

 

七年未見，他已是一人之下的首輔大人。

 

有人察覺到這目光，明知故問地開口嘲諷。

 

“這不是聞太師之女嗎，怎麼會和一群樂妓跪在一起？”

 

眾人的目光齊齊地落在我身上，看著曾經的天之驕女跌落神壇，神色各異。

 

鄙夷。

 

諷刺。

 

憤恨。

 

還有不易察覺地隱秘的痛快。

 

一人開了頭，止不住地嘲諷接踵而來。

 

“聽說聞大小姐當年還拒了當今聖上的求親，現在這般瞧著首輔大人又是何意？”

 

“妓子多情，果然沒錯。”

 

我平靜地跪在原地，這些話聽過無數遍，已激不起我心中一絲波瀾。

 

“隻可惜啊，裴大人早已娶妻，嬌妻愛子在側，從不納妾，消不了這美人恩了。”

 

他……成親了。

 

我瞬間僵住，手不自覺地攥緊，懸在空中的心忽地墜入深淵，摔得粉碎，痛意傳向四肢百骸，不得動彈。

 

淮安侯酒意上頭，腳步踉跄地來到我身邊，抬起我的下颌，油膩的手在我臉上不斷輕蹭。

 

“多年不見，阿檀好像更美了，太師的女兒，本侯也想試試……”

 

裴晉雲唇角的笑意消失，冷冷地開口。

 

“她，我要了。”

 

一室寂靜，眾人詫異地望向裴晉雲，他一向冷心冷情，除了他夫人從未多看過其他女子一眼，竟然會主動開口要一個樂妓，且還是他的仇人之女。

 

淮安侯眸中閃過一絲狠厲，掐著我下颌的手用力。

 

“說，你想跟誰走？”

 

我側目看向裴晉雲雙眸，除了寒意，什麼都沒有。

 

收回眼神，淡淡地說道。

 

“聞檀願意跟著侯爺。”

 

淮安侯松開手，語氣戲謔。

 

“膽子不小啊，竟敢拒絕首輔大人，不怕S嗎？”

 

“聞檀乃有罪之人，萬S難贖。”

 

裴晉雲手中的酒杯用力地砸到地上，碎片劃過我的耳畔，留下一絲血痕。

 

淮安侯都被嚇到，不知如何反應。

 

此時剛剛離席的皇帝才回來，笑著結束了這場鬧劇。

 

2

 

我還是被裴晉雲強行帶走了。

 

也是，他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敢和他搶。

 

回到府中，裴晉雲將我狠狠地摔在床上。

 

床有些硬，我背後的新傷剛愈合不久，震得五髒六腑都疼。

 

裴晉雲雙眸染上戾氣。

 

“聞檀，你就這麼厭惡我？寧願跟著淮安侯那個S老頭，也不願意跟我？”

 

眼前突然浮現那年的畫面。

 

我剛拒了當今聖上魏景恆，當年還是寧王的親事。

 

裴晉雲急的夜半翻牆，堵在我房間門口。

 

“阿檀，你是因為我才拒的，是不是？”

 

我有些羞赧，耳根都紅了，有些難為情，輕聲嗔道：

 

“你這呆子，竟還要我親口說出來。”

 

他露出欣喜的笑，眸光潋滟，一把將我攬在懷裡。

 

“好阿檀，你等我，我這就回去準備，下月……不，再過幾日我便上門提親，三媒六聘來娶你，我發誓，我裴晉雲此生唯卿不娶，絕不相負。”

 

看著眼前暴怒的裴晉雲，心中有些苦澀。

 

“是，我給誰做妾都可以，除了你。”

 

“說，魏景玉有沒有這樣碰過你？有沒有？”

 

我還是沒忍住哭出聲，顫抖著開口求饒。

 

“沒有……沒有，阿晉，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害怕……”

 

裴晉雲觸碰到我背上交錯的疤痕時，手輕顫，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還是沒有停下動作。

 

“痛嗎？你父親害S我父母時，我比你痛上百倍，聞檀，這都是你欠我的。”

 

我意識逐漸渙散，耳邊最後是裴晉雲咬牙切齒的一句：“你又騙我……”

 

3

 

夢裡，我又一次回到曾經。

 

我的父親是當朝太師，學識淵博，為官清正，每每在書院講學之時，從不看門第，寒門學子亦可在旁聽學，更是天下讀書人的典範。

 

先皇信重，當今聖上和幾個王爺自小都由我父親教導。

 

因著父親的緣故，我從小便在宮中聽學，和皇子公主們一起長大，就連皇上魏景玉也讓我喚他一聲兄長。

 

我與各世家姑娘也處得極好，哪家姑娘要是有了嫌隙，也都是託我去做那和事佬。

 

我是大家口中的“才女”，是這京都內活得最恣意的女子。

 

十歲那年，鎮守南境的裴將軍戰敗，罵聲一片，都說是他一意孤行才害了三萬將士同他一起慘S。

 

裴夫人也跟著殉情去了，隻留下裴晉雲，十三歲的陰鬱少年。

 

父親受故友託付照看於他，便將他留在府中親自教導。

 

還說我是主人家，讓我多關照他，少些小姐脾氣。

 

我陪著他走出陰霾，看著他三元及第，步入官場，重回裴家。

 

看著他從一個眼神狠厲的陰鬱少年，到每次見我眸中都是溫和清淺的笑意。

 

及笄之後，總有人找父親談我的婚事，他推脫說想多留我兩年。

 

十七歲這年，父親從宮中回來，神色復雜。

 

“阿檀，寧王向陛下求旨，給你們賜婚，陛下也有此意，今日在問我是何想法。”

 

我詫異地望向他，景恆哥哥？怎麼會？

 

父親嘆了嘆氣，又道。

 

“你阿娘走得早，我還是想問問你的意思，你若是不願，我豁出去這張老臉再去同皇上請罪。”

 

“還有……爹爹也不想你嫁入皇家。”

 

談及婚事，我有些羞澀，小聲吞吐道。

 

“爹爹，女兒有……有心上人了。”

 

父親了然地笑了笑。

 

“是晉雲？”

 

我紅著臉點頭。

 

父親次日進宮請罪，不知消息怎麼傳開了。

 

當夜裴晉雲便翻牆堵在我房間門口，與我捅破了那層窗戶紙，確定了心意，說過幾日便上門提親。

 

4

 

我等著裴晉雲上門提親，甚至開始想嫁衣上繡些什麼花樣。

 

但還沒待我等到他，父親就將我的夢全部打碎。

 

不知發生了什麼，父親一夜蒼老，生了華發，癱坐書房的角落，望著我苦澀道。

 

“阿檀，你與晉雲的婚事，不成了。”

 

我怔住，父親的狀態令我心中不安，聲音顫抖。

 

“爹爹，發生什麼了？你怎麼了？是不是你舍不得我？我不嫁了好不好？你別嚇我。”

 

一連串的疑問，他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爹爹犯下S罪，裴將軍和三萬將士都因我而S，證據確鑿……”

 

“過幾日，陛下便會下旨抄家。”

 

我不可置信的跌坐在地，慌了神。

 

不可能，父親一向清正廉明、奉公守法，和裴將軍更是好友。

 

甚至將裴晉雲視為親子般教導、培養，怎麼會……

 

“爹爹，你在騙我是不是……”

 

“證據確鑿，的確是我通敵叛國，犯下S罪。”

 

所以，是我的父親……害S了裴晉雲的父母，害他沒了家，害了那三萬將士。

 

而我，居然還想嫁他……

 

鼻尖凝起酸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

 

父親攥緊我的手，交代我。

 

“明日，你便去讓裴晉雲S心，告訴他你要嫁給皇上。”

 

我愣了愣，眼中滿是不解。

 

“阿檀，隻有他離開京都，才有命活，知道嗎？”

 

我被嚇到，眼眶泛起血絲。

 

“父親，為什麼？我真的不懂。”

 

“如果你想讓他活著，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父親愛憐地撫了撫我的腦袋，眼裡含著不舍，紅了眼眶。

 

“一轉眼，我們阿檀都長這麼大了……”

 

他輕輕替我擦去眼淚。

 

“阿檀，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好好活著知道嗎？會有那麼一天，一切都會過去的。”

 

第2章 沒有結果了

 

我隻當父親在安慰我，通敵之罪，我怎麼可能有命活著。

 

5

 

次日，我一早便讓人約了裴晉雲。

 

像是被判處S刑前的奢望，我讓他陪我去了許多地方。

 

還去清水寺為他求了平安符。

 

裴晉雲見我心事重重，想著法兒的哄我，買了許多小玩意兒。

 

“阿檀，你今日怎麼了？是不是我惹你不高興了？”

 

我不語，隻是側首看向旁邊的蓮花湖。

 

蓮花早已凋謝，正是採蓮子的時節。

 

“晉雲哥哥，我想泛舟，採些蓮子吃，你陪我去可以嗎？”

 

裴晉雲神情茫然了片刻，我已經有許久未喚過他晉雲哥哥。

 

自兩年前，我私下都隻喚他阿晉。

 

他還是扯了扯嘴角，牽強地笑了笑。

 

“今日天色不早了，得送你回去，明日我再陪你去好不好？”

 

我執拗地定要今日去。

 

他拗不過我，還是帶著我去了。

 

小船上隻有我二人，他劃到湖心，將剝好的蓮子遞到我唇邊。

 

我用手接了過來，很清甜，但又很苦澀。

 

裴晉雲笑得溫和，眉眼微翹，眼底蕩著星星點點的光。

 

手上剝著蓮子，溫聲哄著我。

 

“今年這蓮花謝得太早，也都怪前些日子我太忙了，沒陪你來賞花，是不是因為這個不高興了？明年……等明年我一定陪你來好不好？”

 

我沒回應，做不到的事情我不想承諾他。

 

明年？我沒有明年了。

 

他又自顧自地說道。

 

“阿檀，我有個好消息，你不是總問我前些日子在忙什麼？”

 

“當年我父親的S，已經查到是有人故意泄露了軍情，我相信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我慌了神，手不自覺微顫，手中的蓮子全都散落，又慌忙去撿。

 

他攔住我。

 

“都髒了，我重新給你剝。”

 

我喉嚨哽咽，澀聲道。

 

“我累了，想回去了。”

 

6

 

船靠岸，父親派了馬車來接我。

 

我手中捏著幾顆蓮子，強迫自己揚起了笑。

 

“晉雲哥哥，今日謝謝你。”

 

他輕笑。

 

“怎麼今日如此客氣……”

 

他話音未落，我打斷他。

 

“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了。”

 

他唇角笑意消失，不知所措的看向我。

 

“阿檀，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你告訴我，我改好不好……”

 

我抬眸望向他，語氣冷淡疏離。

 

“景玉哥哥說，會立我為後……”

 

“是他逼你是不是？”

 

“不是，從前我隻是將你當做兄長而已，誤以為自己喜歡你，景玉哥哥說要立我為後的時候，我才明白，一直以來我依賴的人、喜歡的人都隻有他。”

 

裴晉雲不信，SS地攥緊我的手不放，語氣卑微，聲音嘶啞。

 

“阿檀，你在騙我是不是……”

 

“況且，我是太師之女，你們裴家早就落魄了，你怎麼配得上我？若是嫁給你，以後我在世家姑娘中怕是都抬不起頭了，我隻想做那天下最為尊貴之人。”

 

他紅了眼眶，還想說些什麼。

 

我怕再說下去，控制不住情緒，用力掙開他的手轉身上了馬車。

 

身邊的隨從攔住他追趕馬車的腳步。

 

7

 

次日傳來消息。

 

不知寧王是怎麼觸怒了陛下，封地換成了偏遠貧瘠的青州。

 

三日後便要啟程前往封地，無召不回，裴晉雲也在隨行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