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回來，嫂子不讓我進家門。

 

“你都已經多大了，還不知羞回來住？”

 

我不理她，拖著笨重的行李箱進房間。

 

滿眼都是嬰兒紙尿褲。

 

我哥畏畏縮縮解釋：“小玲，要不哥給你錢，你去外面住賓館吧……”

 

嫂子猛瞪他一眼：“你哪來的錢，全交給我！”

 

爸媽聞聲趕來，一人手上抱一個娃，滿臉笑意在看見我時戛然而止。

 

都說女孩長大了，就沒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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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嗎？

 

可他們不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過年回家。

 

1

 

我站在窗戶邊，冷眼看著自己的房間。

 

臨走前精心打掃歸置的小床上，堆滿了嬰兒用品。

 

露出來的床單上還有暗黃色汙跡，散發著腥味。

 

嫂子高高的眉弓一挑，化著精致妝容的面上滿是不屑。

 

“小玲，別怪嫂子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吧，嫁不出去讓爸媽你哥連帶著我都遭人白眼不說，現在臨近大過年的，能不能也讓家裡人過個安穩年，別回來添晦氣。”

 

我靜靜等她的話說完。

 

隻撂下一句：“今天要是不把這些東西清幹淨，我就全扔你兩兒子頭頂上。”

 

她瞬間來了脾氣。

 

話語高昂：“你這丫頭，怎麼跟你嫂子說話的，我可是你長輩！”

 

哥哥走過來。

 

“怎麼了這是？”

 

嫂子立馬眼眶泛紅，滿臉委屈。

 

“老徐，你說說你這個妹妹，怎麼這麼潑辣，我不過是擔心一下她的婚事，就立馬發脾氣說要把那些東西全扔我跟咱兒子頭上！”

 

“我是不要緊，我們的兩個寶寶多可憐，碰上個這麼兇悍的姑姑！”

 

我哥皺眉掃了我一眼。

 

“小玲，你嫂子也是好心，你都已經三十了還不結婚，裡外鄰居風言風語的……”

 

聽聞動靜，在客廳逗弄孩子的爸媽趕過來。

 

見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數落我。

 

“玲子，你這是幹啥呢，才一回來就把家裡弄烏七八糟的！”

 

半大的孩子抱著玩具，連話都說不明白。

 

看自己媽媽哭了，恨恨地瞪著我。

 

咿咿呀呀跑過來推搡我。

 

還用手上的玩具往我腦門上砸。

 

我躲閃不及，額頭被磕了個洞。

 

很快有溫熱液體流進眼睛裡，視線是霧蒙蒙的血色。

 

眼看玩具落地被摔壞，兩個孩子賴在地上撒潑號啕。

 

全家人立馬圍上去左哄右哄。

 

話語間對我滿是埋怨。

 

“傾傾城城他們還這麼小，長大了都得叫你一聲姑，不就是房裡放點東西，床上有孩子屎尿，又不髒，也不是不能住人，搞什麼那麼計較，真是越過越自私。”

 

“玲子我話放這了啊，這房間你愛住不住，不住就滾出去！”

 

“一天天的，蹬鼻子上臉……”

 

看我爸媽毫不留情訓斥我，嫂子得意揚起唇角。

 

像打了勝仗般衝我炫耀。

 

我站在原地，腦子陣陣眩暈。

 

不是因為腦門上那個淌血的洞，而是因為我得了腦癌。

 

晚期。

 

爸媽見我一動不動杵在那，不耐煩要過來把我拉出去，免得看著煩。

 

但我忽然胃部陣陣痙攣。

 

裡面翻湧的內容物終於控制不住——

 

“嘔！”

 

不出意外吐了他們滿身。

 

2

 

剛確診腦癌的時候，我覺得天都塌了。

 

偏偏醫生告訴我。

 

要想活得久一點，必須保持好心態。

 

有些癌症病人S那麼快，很多就是因為自己嚇自己。

 

所以我謹遵醫囑，飲食規律作息健康。

 

哪怕再害怕也強撐著讓自己笑。

 

為的就是能有個好身體，回家過個圓滿年。

 

但現在看來，就是我真S他們面前了，恐怕他們還要拍手叫好。

 

嘔吐物氣味難聞，爸媽氣得差點跳腳。

 

罵我故意找他們不痛快。

 

髒東西吐出來我頭不痛了，心裡也舒坦。

 

狠狠抹了把嘴角。

 

我白眼一翻：“不是你們說的嗎，孩子屎尿又不髒，難道我不是你們孩子？又沒吐屎在你身上！”

 

趁他們被噎住，我繼續輸出。

 

“我還是那句話，晚上這個房間還沒收拾幹淨，我是不會罷休的，大不了就鬧到全村人都來看笑話，這個年誰也別過了！”

 

左右是要S的人，我已沒什麼好怕。

 

轉身離開家，完全不顧身後陣陣叫喊討債鬼的怒罵。

 

外面滿地大雪，我用袖子捂著額頭，好一會才止住了血。

 

沿著羊腸小道漫無目的闲逛。

 

“嗚嗚，姐姐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我保證再也不淘氣了，姐姐你快起來！”

 

悲戚的哭聲令我側目。

 

原來不知何時我走到了村子後山，記憶中這裡隻有一戶人家。

 

住的都還是茅草房，家裡隻有一個老奶奶帶兩個孫女。

 

“這是怎麼了？”

 

我踩著雪，一深一淺走過去問情況。

 

這麼冷的天，小女孩隻穿一身單薄破舊的小衫。

 

手凍得比成年人拳頭還大。

 

最要緊的，是她姐姐人事不知躺倒在地上，皮膚比S人還白。

 

我趕忙過去把人拖到茅草屋裡。

 

見她就差被凍成冰棍。

 

又是搓手又是解棉袄給她穿，折騰了很久，小姑娘才終於恢復了點意識。

 

“小丫……”

 

她有氣無力叫喊。

 

小的那個連忙把頭湊過去，哭得滿臉鼻涕泡。

 

“小丫，姐姐要去見奶奶了，把你一個人留在世上，我不放心……”

 

“你要跟姐姐一起走嗎？”

 

她神情認真，滿是凍瘡的手抬起，想摸妹妹的臉。

 

我聽了這話心頭震動。

 

怪不得沒見著那跛腳老奶奶，原來是已經S了。

 

“胡說什麼呢，你現在好得很，你奶奶在那頭可不想這麼早見著你！”

 

我板著臉斥責。

 

用自己的大棉袄把人裹著，一路飛快抱回自己家。

 

身後小丫生怕姐姐不見了，小短腿拼命在後面跟，摔了好幾跤。

 

剛到家門口。

 

就看見我的行李箱被扔在外面。

 

裡面東西被人翻動過了，衣物洗漱用品灑落得到處都是。

 

滿地狼藉。

 

但我眼下沒工夫計較。

 

直接一腳把虛掩的大門踹開，悶頭往哥嫂的房間裡鑽。

 

3

 

整個屋子就哥嫂房間最暖和。

 

因為有結婚時添置的空調，雖然看起來根本不舍得開。

 

我一進屋就把空調調到26度。

 

再把被凍僵的大丫塞進哥嫂又厚又軟乎的羽絨被裡。

 

小丫站在床邊抹淚。

 

問我她姐姐會不會S。

 

我笑著從櫃子裡拿出一件嫂子的厚外套，給她裹上。

 

“放心，有我在，你跟姐姐會過一個很暖和的冬天。”

 

話剛說完，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就趕過來了。

 

嫂子端著碗熱騰騰的雞湯，聽到踹門聲從後院廚房來看。

 

見這情形險些把碗都砸了。

 

“徐玲！你瘋了吧，誰讓你進我屋的？”

 

“還有這兩個小野種是誰？不會是你在外頭跟人亂搞弄出的吧，怪不得一提結婚就擱家鬧！”

 

她劈頭蓋臉的話砸下來。

 

我捂著小丫耳朵，讓她不要怕。

 

“村後山腳下的大小丫，倆孩子奶奶是不是前陣時候S了？”

 

嫂子把雞湯碗放在櫃面上，上前來就要掀被子趕人。

 

“S就S了唄！一家子短命鬼，村裡哪個不說這倆孩子是天煞災星，看見了都繞著走，你竟然還把人帶我屋，真是晦氣！”

 

她拖著昏迷的大丫，作勢把人扔出去。

 

我直接上手，把她往地上一推。

 

搶回大丫繼續塞被裡。

 

“你敢打我？”

 

嫂子倒在地上不敢置信，指著我的手都在打戰。

 

我居高臨下看她。

 

從回家到現在一直壓抑的怒火終於爆發。

 

“從今往後這兩丫頭就是我孩子，你敢碰她們一根手指頭，我打的就是你！”

 

猶記得小時候，我被爸媽打了跑出家，到村子後山，遇到跛腳老奶。

 

要不是她一瘸一拐背著我下山。

 

我現在已經墳頭草比人高了。

 

就當是臨S前做件善事，償還她老人家的恩情。

 

希望她在天之靈保佑我。

 

下輩子不要再投到這樣的人家。

 

“瘋了，我看你真是瘋了！”

 

嫂子氣不過，當下從地上爬起就要跟我廝打。

 

我眼疾手快，看見站在門口抱著熱牛奶的小侄子，一把將人扣到懷裡。

 

“苗翠清，你兒子在我手裡，你敢動一下試試？”

 

嫂子身形定在原地。

 

但看我的眼神像要把我千刀萬剐。

 

她牙齒咬著咯咯響，突然衝廚房的方向發飆大叫：“徐大文，你個S鬼還不過來看看！你兒子被瘋婆子扣著當人質了！”

 

不明情形的我哥很快跑來。

 

身後還跟著爸媽，沒進屋就感覺到不對勁。

 

“哎喲天S的！誰開的空調，老娘跟他拼了！”

 

到處找遙控器，可惜早已經被我藏起來了。

 

插座又太高，一時夠不著。

 

氣得我媽就差鼻孔冒煙。

 

嫂子一見房門口被自己人堵得嚴嚴實實，腰杆都直挺了。

 

“爸、媽，大文，你們看看，我這小姑子多能耐，眨眼就認了兩個災星當女兒不說，還威脅我，咱城城現在就在她手上，她想幹什麼？那可是她親侄子，她這是腦子出問題了！”

 

4

 

我確實腦子出問題了。

 

把懷裡不停鬧的小侄子抱緊。

 

不理爸媽的勃然大怒，還有我哥的斥責。

 

“後山那個跛腳老奶奶S了，這倆孩子要是沒人管，根本撐不過這個冬天。”

 

“我隻有一個要求，把我房間收拾幹淨，拿床單和被子。”

 

“哦對了，還有把從我行李箱裡拿的東西一件不少還回來，不然我就報警，告你們盜竊，我說到做到。”

 

“想要回城，就趕緊去辦！”

 

我媽不信我真敢怎麼樣，像聽了天大的笑話。

 

“S丫頭，早知道你大了長成這麼個樣子，老娘當初生你的時候就應該直接把你掐S！”

 

我指尖泛白，熟悉的眩暈感又出現了。

 

但我強忍著不能倒，否則大小丫就真沒活路了。

 

我爸也咆哮說哪家的女兒敢威脅老子老娘，讓我趕緊把城城放下來，不然他就跟我拼命。

 

殊不知，我現在最不怕的就是拼命。

 

作勢把城城舉高。

 

聲音冰寒刺骨：“我不過是要回自己的房間，這都不願意，看來你們也沒多心疼孩子。”

 

“小孩子骨頭都軟，這高度要是摔下去，不得疼S……”

 

小侄子哭嚎不停，一直叫媽媽。

 

看我來真的，爸媽瞬時氣焰矮了一截，生怕寶貝孫子磕了碰了。

 

隻好先順著我來。

 

“玲子，都是一家人，不就是個房間，我讓翠清趕緊去收拾幹淨。”

 

“還有你行李箱的東西，我馬上放回去。”

 

哥哥也衝我說好話。

 

“小玲，城城還那麼小，別折騰他了，哥哥給你賠不是好不好？”

 

他從身上掏錢包，裡面隻有可憐的一張百元大鈔。

 

猶猶豫豫好一會才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