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聯誼聚會的 KTV 實在太過憋悶,呆了沒一會兒,我借口去衛生間走出門闲逛。
沒想到這小破商場竟然還有一家正版動漫手辦店,剛一進去,我立刻就看見了角落貨架上的那個殺生丸手辦。
可就在我剛觸到它的時候,另一雙手,從對面也握住了它。
琳琅滿目的商品間隙裡,一雙眼尾上挑的淡漠眼睛一閃而過。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以為遇見了殺生丸本人。
啊呸!我搖搖頭把剛才荒謬的想法從腦海中趕走。
即使是帥哥,也不能讓心頭愛!
我一把奪過手辦,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向結賬臺。
正結賬的時候,那位帥哥手插兜,施施然地走了過來,瞥了瞥緊緊抱著手辦的我,面無表情地出了門。
我幼稚地拿起手辦大踏步地往前走,很快地就超過了他。
可是,為什麼他一直跟在我的後面?
難不成,這人是個收藏狂魔,為了這個手辦,要把我滅口?
我這麼一路腦補,戰戰兢兢地來到 KTV 包房,他竟然和我進了同一間。
剛進門,舍長老大就過來,提溜著我的衣領,質問我跑到哪兒去了。一抬頭,看見我身後的那人,老大嘰嘰喳喳:「說,你倆什麼情況?該不會一開始就看對眼,找個地方私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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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跟什麼啊。
鬧了半天,我才弄清楚,原來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那位 Z 大校草學長、這次聚會的重頭戲,周松。
據說這是舍長那個和校草是哥們的男朋友,千辛萬苦才約來的。
舍長,別的不說,將來你要是開婚介所,絕對能暴富。
舍長拉著我和周松「語重心長」:「學長啊,我這位妹妹,雖然人是有點兒脫線,還有點兒暴躁,但是她,長得好看啊。你看這小臉,清純水嫩,拉出去騙騙人……不是,你們一起出去,那相當登對啊!」
即使老江湖如我,也在一旁尷尬到渾身發麻,真是多虧了舍長的社交牛逼證,對著周松那一張面癱臉也能說出這種猶如老鸨一般的臺詞。
最後,架不住舍長的熱情張羅,我和周松加上微信。
當然,我本人一點兒想招惹他的想法都沒有。
帥則帥矣,這種冷面帥哥,還是算了吧,我怕冷。
12
和周松加上微信一個月,我們也沒說過一句話。
但從後來的某一天起,他突然開始隔三岔五地在我發的朋友圈下留言。
說的也不是什麼正常打屁哈哈哈,而是老幹部似的發表感想。
比如說,我在學校裡拍到貓咪發情打架,把這一幕發到朋友圈。
配上吐槽:「我發現,動物吃起醋來比人類狠多了 2333」
然後這人能在底下發表一大段「動物發情的生理機制和人類情感模式無關」的學術論文。
他喵的。
就是這樣,隔幾天來煞一回風景。
終於有一天我暴走了。
打開微信,找到周松,點開頭像,噼裡啪啦地打了一段話。從手辦之仇說到朋友圈大戰,最後放話,男人有什麼不痛快別陰陽怪氣憋著,有本事直接衝我來。
對方一直顯示「輸入中」。
幾分鍾後,他發來一句話:「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明明是以「無情句話」結尾,甚至能腦補出他正經淡漠臉的一句話——
卻生生有了一絲絲委屈的意味。
那一刻,我的心跳突然停止了一下。
而後,他又追加了一句話。
「所以我們之前不是在好好地交流嗎?」
我身上的某個開關,好像突然開竅了。
13
和周松的戀愛快得超過我的想象。
不到兩星期,我們就成了出雙入對的情侶。
當初他讓我看不慣的冷淡、老幹部、直男式正經,似乎都成了戀愛中某種可以捉弄他的情趣。
果然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不過我也很快地發現了他這個人的缺點,他是真的一根筋。
我的生日、我的口味、我喜歡的牌子,他似乎很難記住,和我無意中說了一句話都比我記得還牢的祁任形成鮮明的對比。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甩甩腦袋,朋友是朋友,男朋友是男朋友,每個人和每個人是不一樣的。
再說,大家都是第一次談戀愛嘛,都有不足之處。
他記不住,我提醒他好了。
反正他這個人能聽懂直球。
那個時候,我這樣安慰自己。
快要放暑假的前夕,祁任和我打電話。這家伙提前完成了作業,隻要過完專業課考試就能放假,足足比我提前半個月,不知道這會在哪裡浪。
炫耀就炫耀吧,這廝不知道從哪些小女生那裡學的,非得讓我猜猜他現在在哪兒。
我一嗓子堵住他:「祁哥,讓我先說!有個超級無敵勁爆的消息要告訴你!」
祁任的聲音帶了一絲無奈的寵溺,但又習慣性帶點兒嫌棄的口吻:「行行行,這猴急樣,你先說你先說。」
我屏住呼吸,然後大聲地喊道:「我、談、戀、愛、啦!
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驚訝?」
電話那邊良久無聲。我有點兒奇怪:「祁哥?小祁?狗子?」
過了一兒會,祁任的聲音傳了過來,卻不復剛才的歡快:「……哈是嘛,恭喜。我們鹿哥,還是有人要的哈。」
我佯怒:「放肆!你鹿哥是誰。當然有人要了,一堆人巴不得要我。」
對祁任吹牛 x,我可是連草稿都不打的。
「轟隆!」
窗外突然打雷,幾秒鍾的時間,暴雨傾盆而下。
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突如其來的暴雨總是令人猝不及防。
手機聽筒裡除了電流的「嘶嘶」聲,似乎還有外部的雨聲,好像很大。
我問:「祁哥,你們那裡也下雨了?」
祁任的聲音忽遠忽近,似乎帶了一點兒隱約的幹澀。
「是啊,特別大。」
斷續的靜默中,我聽見他那邊似乎有人用杭州話抱怨下雨。
心中有什麼模糊的東西一閃而過,我問祁任:「祁任,你現在在哪裡?」
他好像捂住了話筒,然後低聲地對我說:「我在歡樂谷景區玩呢,這邊遊客都在抱怨下雨,對了,你那邊雨也很大吧。」
匆匆地交談了兩句,我們掛了電話。
不知為何心中總有點兒莫名的不安,我給祁任發微信:
「祁哥你沒事兒吧,沒淋雨吧?」
晚上的時候,祁任回我:「鹿哥,我今天,失戀了。」
我大驚,趕緊打電話過去,祁任卻沒接。我發微信問他:「你和宋如風怎麼了?」
之後過了十幾分鍾,他才回復,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往常的祁任:「嗐,沒事兒,沒Ṭű̂⁸啥大問題,你就當我深夜矯情唄。」
我於是順著他的話開始恢復往常的語氣。
我理解也許有些傷,是不能展示給別人的,哪怕最好的朋友也不能。
每年的生日,祁任都會拎上一大袋零食和定制的蛋糕來看我。可是那年冬天生日那天,我回到宿舍時,卻隻看見了這些東西擺在我的桌子上。老大告訴我,祁任把這些交給她後就走了。他說自己要準備出國了,很忙。
而是在這很久很久後——
有一天,我神使鬼差地查了下暑假前夕北京那日的天氣:晴,無雨。
14
三年的時間匆匆而過。
我和周松的戀愛經過正常的熱戀期、磨合期,而後步入穩定期。
沒有突如其來的生日禮物,沒有節日的驚喜;姨媽期沒有泡好的紅糖水;實習熬夜加班後樓下沒有等著要接我的人……
這些細微的、瑣碎的溫暖和浪漫都沒有過。
但是他會定時和我匯報最近的情況,工作如何、生活如何,同樣問我如何;畢業了要去上海的時候也和我商量;父母對於我們兩人未來結婚的想法也會告訴我。
每一個節點、每一個關卡,他會把我當伴侶來共同應對。這給了我極大的安定感。
我那時候看了看周圍人的愛情,似乎也都有這樣那樣的缺憾。
我於是想,也許,這就是現實吧。
沒有人能一直生活在童話和愛情小說中。
我於是開始學著像一個應當的成年人那樣,應當地去「經營」自己的感情。
他畢業去上海,我們異地。
他太忙,以至於定期的電話也會匆匆第掛掉。於是我經常去看他。
他剛畢業在上海站不住腳,租的房子條件也不好,吃得更是粗糙。於是我後來每次,都會拿著我爸媽準備的大包小包的吃的、日用品,笨拙地學著把他的房間收拾得幹淨而溫馨。
我太喜歡這樣的感覺:冰箱裡塞滿吃的,窗外的天空蔚藍澄明,電視裡放著熱鬧的電視劇,身邊有那個一直在一起的人。
我那時看著身邊對著電腦忙碌的周松,覺得那些很遙遠的名詞,婚姻、家庭……應該也就是如此吧。
和這個人,好好地生活,走過一生。
可是啊,命運毀掉一個人,有時隻需要一句話的時間。
15
大四畢業的時候,我和周松兩家人一起吃了飯,簡單地舉行了訂婚宴。
我以專業第一的成績籤了上海某家業內著名的漫畫工作室。
一切似乎都開始走上正軌。
畢業典禮舉行完的那天,我拉著周松去遊樂園,當作自己學生時代的告別。
之前為了配合他的習慣,我很少在他面前放肆地吃垃圾食品,大聲地笑鬧,或者發神經一樣蹦著跳著模仿一些脫線二次元的角色。
但是那天,我仿佛放開了一次,給自己買了粉紅色的棉花糖,甚至買了兩套簡易的 COS 裝備給他和自己都扮上。
看著戴上銀色假發的他,我似乎又看到了當初第一次見面那個肖似殺生丸的淡漠少年。
我把莫名湧出的淚水收回去,而後大聲地笑著把粉紅色的棉花糖遞到他嘴邊。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開口:
「鹿鹿,我們分手吧。她回來了,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人在最震驚的時候是什麼反應?
我真切地體會到了。
不是尖叫,不是哭喊,不是歇斯底裡。
而是,連表情似乎都僵硬地刻進身體裡。
我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甚至不知道這個「她」是誰,是什麼意思。
我本能地問了一句話:「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沒有感覺了。」
說完,他似乎不想再看此刻的我一眼,轉身離開遊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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