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挑了挑眉,還未說話,穆言已經湊了過來。
他雙目含淚,端的是一副可憐樣:
「玥姐姐五歲時落水,若非我及時呼救,母親跳水相救,此番恐怕已經……
「如今我落難無處可去,姐夫便想用二兩銀子將我打發,這讓玥姐姐如何心安?
「傳出去恐怕也有損你的舉人名聲吧?」
7
我補了一句:「裴郎怎麼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蘇娘子與你隻是舊識,就可長住家中。而言弟與我乃血親,又是恩人之子,你卻要將他趕走,這是何道理?」
說罷,我目光流轉到蘇染身上。
若她想取而代之,此時應該巴不得穆言留下來,影響我與裴進的關系。
果然她眼珠一轉,眼淚說來就來:「是我給裴哥哥造成了諸多困擾,阿染現在就走。」
裴進一把拉住她,一字一句:「不必,安心住下吧。」
家中大小事務,畢竟還是我在打理。
從那日起,我便從賬房支了大筆的銀子,帶著穆言買買買。
這倒霉孩子,長了這樣俊秀的一張臉,偏偏腦子壞了。
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其他全忘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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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自己來自何處,家中可有親人。
我這做姐姐的,不得好好疼疼他。
最時新的衣裳,買!
最好看的發冠,買!
最貴的筆墨紙砚,買!
這樣的好東西,本就該配穆言這般俊秀的公子方不覺得浪費。
如此發泄了幾日後,中秋到了。
這本是闔家團圓的好日子。
可這天卻是父親的祭日。
我八歲喪母,父親不曾再娶,走南闖北做生意一直將我帶在身邊,一口飯一口菜將我養大。
彌留之際,也是窮盡心思為我將來做打算。
他那時拉著我與裴進的手,道:「父親盼著你們和睦一生,往後每年祭日,你們夫妻二人都一起來瞧瞧我可好?」
裴進許諾一定。
月上柳梢頭。
城內的絲竹煙花歡樂之聲不絕,父親的墳頭卻一片寂靜。
如此喜慶之夜,連黑鴉都識趣地閉了嘴。
春柳伸長脖子回望。
「今日城裡熱鬧,你和穆言也去鬧一鬧,我稍後自己回去便可。」
春柳憤憤然:
「夫人您說的什麼話,今天這樣的日子,便是天上撒銀子,奴婢也是要陪著您的。
「郎君到現在都不見人影,肯定是被蘇染那個狐狸精勾走了。
「奴婢定要將他們一起扔糞坑裡!」
遠遠聽到更鼓聲。
已至戌時。
父親,您殚精竭慮,終究算不透人心。
我垂下眉眼,心內不免悽清,這時穆言拉著我上前一步,拜倒在父親墳前。
「徐伯莫憂心,玥姐姐沒遇到好夫婿,往後便由我這個弟弟來照顧她一生。」
8
月光澄澈,照亮他至誠的眉眼。
我笑了笑,也深深叩首。
心內默念:「父親,對不起。」
「我終究沒有琴瑟和鳴的婚姻。但你莫要憂心,我自幼隨你走南闖北,縱使沒有夫君,也足可以照顧好自己。」
從城外回來,我在家門口看到了裴進。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衣袍,隱藏在針腳之中的銀線在月光下泛著粼粼的光。
端的是華麗貴氣。
他跳下馬車,裴雯撩開馬車簾子。
他彎腰進去,將蘇染打橫抱了下來。
蘇染暈生雙靨,頭埋在男人懷裡,手輕輕推了他一下,嬌嗔道:「裴哥哥,我自己來就可以。」
說完這一句,她眼角餘光看到了我,低呼一聲:「徐娘子。」
「徐娘子,你莫要誤會,我腳受傷了不良於行,裴哥哥才會抱我的。」
說話間,她將裴進的脖子摟得更緊了點。
裴進循聲看來,看到我一身素色衣裳還有拎著籃子的春柳後,終於想起點什麼,臉色大變。
他將蘇染小心放下,快步朝我走來,解釋道:「阿染崴了腳,我帶她去看大夫耽誤了時辰。」
「走,我現在再同你一道去。」
我甩開他的手,淡漠道:「不必,父親想看的本就隻有我,且城門已經落鎖了。」
「那明日我們再去一趟,我如今高中,這樣的好消息也當告訴嶽父。」
我偏眸看他。
父親曾送他一頂墨玉發冠,他日日戴著。
如今不見了,換成了更溫潤的白玉式樣。
我給他繡的鴛鴦荷包,此前他墜在腰間,隻有睡覺才會離身。
如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雨過天晴層山色染荷包。
不止如此,他身上還有淡淡的香膏氣,跟蘇染身上的如出一轍。
他早已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裴進了。
我收回目光:「不必,父親他不一定想見你。」
裴進皺眉:「玥兒,今日的確是我疏忽,我都說了明日陪你再去一趟,你為何如此咄咄逼人……」
蘇染快步走來,泫然若泣:「徐娘子,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受傷,不該麻煩裴哥哥,你若有氣便罵我一頓,別讓裴哥哥心傷。」
「他新進舉人,正是肆意風發之時,徐娘子何苦……啊……」
話說到一半,她低呼一聲,軟倒在地。
裴進立馬回頭,一把扶住她,薄責道:「大夫都說過要你別亂動。」
蘇染淚珠滾落:「可我不想連累你,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今日我若不任性非要去逛燈會,也不會受傷……」
裴進拔高音調:「你有何錯!」
說著,他看向我,皺眉:
「玥兒,說起來我倒想問問。
「咱們賬上的錢,為何都被你支空了?
「若非今日阿染從管家那沒支到銀子,也不至於租不到馬車,要一路步行傷了腳。」
9
蘇染靠在裴進懷裡,朝我投來得意的目光。
不過是中了個舉人,便已經是這副做派。
若來日走了狗屎運,得了進士得了狀元。
又該如何磋磨我?
想想也覺得沒意思。
我哂笑:「賬上如今那些銀子,都是我帶過來嫁妝產生的收益。」
「我自己的錢,我還不能自由支配嗎?」
一直垮著臉的裴雯此刻再也聽不下去,柳眉倒豎:
「可你現在已經嫁入裴家了,兄長才是一家之主。
「你把家裡的錢全花光了,有你這樣當家的嗎?你嫁給兄長三年至今無所出,兄長如今高中,都沒有嫌棄你是個商戶之女,你不感恩還總給兄長找不痛快!
「兄長,你就該休了她!」
……
裴進抿嘴不言。
我嗤笑一聲:「好啊,那我便不當這裴家主母了。」
「裴進,我們現在便和離!」
裴進臉色沉了下來:
「徐玥,我並未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我未嫌棄過你出身商戶,也未要求你知書達理,更沒阻止過你出去拋頭露面。
「我自認待你已十分寬容,你如何有臉說出和離這種話?
「對嶽父的承諾,我定會遵循。
「你會是我唯一的妻,但我希望你也能擺正自己的位置,莫要以為就此拿捏了我。」
蘇染眼眸一沉,手掌捏緊,眼淚都忘記流了。
裴進心中有氣,說完那些話後,轉身扶住她:「阿染,夜深風重,我先送你回房。」
春柳氣得牙齒咬得嘎嘎響。
這世道對於女子就是這般不公平。
如果男子不肯,女子單方面想要和離,極其困難。何況裴進還是新晉舉人,他若是不肯撒手,我這輩子就得耗在裴家。
穆言彎下腰,反手輕輕拍自己的背。
「玥姐姐,你走了那麼多山路想必也累了,我背你回房。」
我也不客氣,趴上他單薄卻有力的背。
穆言大步流星跨過門檻,把病歪歪的蘇染和裴進拋在身後。
他在房門口將我放下。
十五的滿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覆在我腳邊。
他說:
「玥姐姐,我什麼都忘了,這世上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我說要照顧你護著你一輩子,是認真的。
「你莫怕!」
我朝他笑笑:
「我信你的話。
「但這世上的女子,並不都是需要男子的照顧才能活下去的。
「我可以靠自己好好活,還可以護著春柳和你。」
如果說在這之前,我隻將他當成惡心裴進的工具,那麼經過這個十五夜,我心裡已將他當成了自己人。
這一晚,月明星稀。
我在院中聽得裴進那邊正在琴簫和鳴。
春柳進房換夜行衣:「夫人,奴婢一刻也等不了了,現在就想讓他們全都吃屎。」
「急什麼!」
果然沒一會,隔壁院子就傳來中氣十足的怒吼:「大半夜還彈彈彈,讓不讓人睡覺了!」
隔壁院子張大娘一家是做豆腐營生的,每天早早便要起來磨豆子點豆腐。
就算蘇染彈的是天籟,也抵不住柴米油鹽重要。
琴簫聲尷尬地停了。
春柳將夜行衣又脫下來,愁眉苦臉:「郎君不肯和離,現下如何是好?」
她比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不如奴婢去……隻是那樣,夫人少不得要背個寡婦名聲。」
春柳是個孤兒,有一把子好力氣。
當初父親見她可憐收留她與我做伴,又因材施教請師傅教她武藝。
一來強身健體,二來可以保護我。
我拽住她:「不值得為了這樣的人髒了自己的手。」
「蘇染因何被休,查到了嗎?」
春柳點頭,附在我耳邊一陣耳語,眨著牛眼睛:「夫人咱們要不將這件事告訴郎君?」
「這件事的根源不是她,是裴進。」
「就是沒有蘇染,還會有其他周染李染王染……」我將頭上簪子取下,放進梳妝盒裡,「我定是要與他和離的。」
「但我是商戶出身,最喜歡明算賬。
「嫁過來這幾年,我帶給他了什麼,我便要全部帶走。」
10
這些日子,我與裴進雖私下裡衝突不斷,但面上我們依然是舉案齊眉的和睦夫妻。
鄰裡同窗都不知我們關起門的那些細節事,娘子們個個均是恭維我。
「徐娘子真有一雙慧眼,如今裴解元厄運已去,往後狀元夫人也是指日可待的。」
「我看裴家轉運就是從徐娘子進門那一刻開始的,就衝這一點,裴解元也該好些對你。」
「如今最重要的是生個一兒半女,我那有偏方徐娘子可要?」
同門則是敲打居多。
「裴解元將來前途無量,娘子入門三年無所出,是該為他的後嗣謀劃一二了。」
「裴解元從未嫌棄娘子出身,與我們說此生隻娶夫人這一位正妻,如此品行我們都自愧不如啊!」
「裴解元讀書辛苦,卻也無可心人解憂,娘子也該上上心,為他納幾位妾室。」
「我瞧著蘇娘子倒是書香世家,文採斐然。雖然做妾有些委屈了她,但若她自己願意,紅袖添香,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
蘇染這段時間在攸縣好不活躍,作了幾首傷懷感命的閨閣詩,撫了幾遍琴,又垂淚說了自己悲慘的身世。
可把這偏遠縣城裡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迷得三葷五素。
同窗說這些時,裴進就在不遠處。
想必是聽見了,但他並未言語。
我隻覺得可笑。
是呢。
他說隻娶我這一個正妻,又沒說自己不會納妾。
他是舉人,自然可以納妾。
納一百零一個,於讀書人而言,那也不是濫情,而是風流佳話。
我含笑看向裴進,道:「若是郎君想,我自然是允的。」
「便趕在你中舉人喜宴之前,將這事辦了吧。如此也算雙喜臨門,便定八月二十五,將蘇妹妹迎過門如何?」
裴進中解元的喜宴定在九月初五。
八月二十五迎蘇染過門,著實倉促。
但裴進眉眼間的喜色一閃而過,解釋道:
「我對阿染並無其他心思,隻是她如今一介孤女住在府上,外面恐有闲言碎語。
「若她願意,給個名分也好堵住悠悠眾口。
「但玥兒你是正妻,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11
這話說給鬼聽,鬼都要搖頭。
納妾禮辦得很隆重。
除了沒有八抬大轎從正門入,裴進幾乎是按照正妻的待遇納的蘇染。
攸縣人人都知,新晉的裴解元納了一個愛妾。
知書達理,美貌聰慧,恭敬主母,身世可憐,讓人垂淚。
人人都稱贊裴進好福氣。
不隻有明事理會經營有福氣的正妻,還有美貌嬌妾。
端的是享齊人之福。
那些個同門和讀書人談起,無一不酸溜溜豔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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