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些夢境裡發生的事,隻有她一人知道。
她不能指著鼻子告訴他,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他們的以後。
謝晚凝嗤然一笑:“你想讓我重新問那天的問題,想要我好好跟你說話?”
陸子宴緊了緊握住她的手,見她好看的唇瓣微張,一字一句道:“待你我婚事作罷,念及從小長大的情分,我再見著你或許能有個好臉色。”
……婚事作罷。
陸子宴深吸一口氣,極力按捺心緒,道:“除了這個,除了退親外,你想要我做什麼都行。”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謝晚凝臉色冷了下來,懶得再同他多說:“松手!”
一旁的幾個護衛聞聲腰間佩刀‘唰’地一聲,抽出一半。
陸子宴渾然不覺,依舊死死看著她,試圖在她臉上找出往昔的戀慕之色。
哪怕隻有一點也行。
良久,他失神般松開鉗制。
謝晚凝抽出自己的手腕,沒再多看他一眼,帶著婢女徑直離開。
…………
一直到走出老遠,爾晴才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奴婢還以為陸世子真要同咱們家的侍衛動手呢。”
“怕什麼,”比起貼身婢女的心驚肉跳,謝晚凝倒是神情自若,淡淡道:“這裡是宣平侯府。”
夢裡,她願意嫁進陸家受磋磨是她傻,可沒有在自己家還叫陸子宴欺負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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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晴看著她面上雲淡風輕之態,心中暗嘆,這段日子,她家姑娘真的變了很多。
之前滿腔真心全系在陸世子身上,誰見了不道一聲痴情。
可現在對著昔日心上人,卻全然一副絕情模樣,絲毫看不出曾那般歡喜過。
不說陸世子,就連她這個做貼身婢女的,對這番變化,都有些驚詫。
驚詫之餘,又不免心疼。
她家姑娘得積攢了多少失望、委屈,才能死心成這樣啊。
謝晚凝對身旁婢女心裡想的什麼渾然不知,在夕陽下悠然漫步。
到錦繡堂給鄭氏請安時,謝衍譽正巧也在,見她進來,眉梢微動:“你這會兒回來,沒有在門口遇見誰吧?”
謝晚凝腳步一滯,抬眼道:“遇見了,是阿兄讓陸子宴進來的嗎?”
女兒抱怨的語氣叫鄭氏微露笑意,“你這孩子,喜歡的時候恨不得把他擱在雲端捧著,現在不喜歡了,就連見都見不得了?”
她嗔道:“你們畢竟還有婚約在,總得掰扯個清楚,聘禮該退的也得退回,庚帖也得換回來,哪裡能就這麼老死不往來了。”
是這麼個理,謝晚凝依著母親坐下,又去看兄長:“那他是如何說?”
“他絕口不提退親的事,隻說要見你一面,這次的姿態倒是放的很低,總算有了幾分求娶的模樣。”
謝衍譽睇她一眼,語氣寡淡:“瞧,你要是早有如今的心性,如何能叫他拿捏了這麼些年。”
世家締結兩姓之好,講究的都是抬頭嫁女,低頭娶婦。
既然想求娶別人家的姑娘,就該拿出求娶的姿態來,而陸子宴先前連謝家的門都極少登,反倒是謝晚凝去武原侯府去的勤。
誰都能看見是她對這樁婚事更上心。
謝晚凝低垂著頭,愧疚不已。
是她不好,她上趕著將熱臉貼過去,一門心思的喜歡陸子宴,連累她的兄長、父母顧忌她的心意,都要忍著陸子宴那張冷臉。
夢中兄長更是因為她,主動找上陸子宴,讓他遣散外室,卻遭拒絕。
想也知道,陸子宴一貫冷心冷肺,沒有世家子弟間的禮數客套,拒絕的話絕對不委婉,怕是難聽的很。
光想想,她都覺得對不起自己家人。
鄭氏哪裡見得如珠如寶的女兒這般蔫蔫兒的模樣,她橫了兒子一眼,忙攬了女兒的肩,哄道:“如今想明白就好了,我兒性情至純,以真心待人,隻是陸子宴不懂珍重,怎麼能怪得了你。”
謝衍譽抿著唇給妹妹斟了杯茶,遞過去,也放緩了聲音:“等爹回來,我跟他商量一下,這兩日得了空,就把陸家送的聘禮如數退回去。”
“他會同意嗎?”謝晚凝眼睑有些發紅,“方才見他不像肯退親的樣子。”
謝衍譽淡淡道:“他若要體面,就該知道怎麼做。”
他們家已經把想退親的意願表示的很清楚,擺明了不是有意拿喬。
結親不是結仇,強買強賣的姻緣,在世家大族之間可不多見。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謝晚凝想到陸子宴如今的變化,還是有些不放心。
這點不放心,在第二日武原侯府世子爺豢養的外室已身懷有孕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京城後,變成了驚詫。
她記得在夢中,劉曼柔有孕的事,是在她嫁入陸家後才知道的。
算算日子,這會兒婚期還未至,竟然就莫名其妙傳揚出來。
若說前面陸子宴養了個外室的消息在京中流傳,謝晚凝認定是劉曼柔自己傳揚出來的,那現在她不這麼認為了。
第33章
陸子宴不是草包,他再寵劉曼柔,也不會讓她一而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事。
有一不可有二,更何況,這事兒細思起來其實有些摸不著頭腦。
陸子宴雖是炙手可熱的殿前紅人,但他那點風流韻事,實在不值得滿京城流傳。
一個外室懷孕的消息,能一夜之間傳遍京城,沒有人在背後操控,謝晚凝都不信。
可他的政敵犯不著拿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上綱上線,可除了政敵,還能是誰呢?
才略一思量,謝晚凝腦海冷不丁就閃過一張俊臉,她眉梢微挑,越想越覺得十分有可能。
外祖母壽宴那日,她曾應下會去茶樓尋他,但這些天,不是下雨,就是應閨閣好友們的邀請去遊玩,根本沒有想到要去找他。
想到這兒,本來今日不打算出門的謝晚凝莫名有些坐不住了。
她抬頭看了眼天色,吩咐道:“備車,我要出門。”
…………
正值飯點兒,酒樓飯館裡裡人員滿布,雨軒茶肆也不遑多讓。
作為京城有名的茶樓,它門面裝修的十分素雅,黃梨花木作為牌匾,上頭龍飛鳳舞著四個大字,一瞧就出自名家之手。
一樓有個四四方方的戲臺,一般是說書先生的地盤,偶爾也有賣唱女登臺獻藝。
謝晚凝一進門,就有位老掌櫃迎了上來,恭敬道:“姑娘可是來尋人?”
謝晚凝有些吃驚:“你認得我?”
畢竟是來會見外男,她今日出府都特意選了輛未刻有謝氏族徽的馬車,下車時還戴上了帷帽。
老掌櫃微微一笑:“主子特意遣人來提醒了。”
言畢,他躬身引路,“您這邊請。”
還是上次那個雅間,門外立著兩名侍衛,見她上來,躬身行禮後,將門打開。
謝晚凝跨門而入,就看見那人一襲月白色廣袖長袍,立於窗邊,手中持握玉杯,情致風雅之態,叫她有些恍惚。
關門聲自身後響起,謝晚凝回過神來,一手揭開帷帽,問:“我一下車,你就瞧見了?”
他站的那視角,能將這條朱雀街之景盡收眼底。
裴鈺清輕輕嗯了聲,回身看她一眼,道:“可用膳了?”
“沒有,特意來你這兒用呢,”謝晚凝毫不客氣的入座,指尖輕敲桌面,開始點菜:“上回的蜜汁燒鵝不錯,還有甜湯也來一份……”
一連串點了許多,她才偏頭道:“你用膳了沒?”
裴鈺清唇角微彎,目光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今日身著鵝黃色輕紗襦裙,發上別了一支樣式簡單的玉簪,周身素的很,就連腕間沒有半點首飾。
——很是低調。
他看的微微愣神,謝晚凝敲擊桌面的指尖微微用力了些,眉梢輕挑:“問你用膳了沒,你在想什麼呢?”
她笑意促狹,裴鈺清猛地別開眼,道了一聲:“尚未。”
說著,他揚聲喚人進來,吩咐上菜。
不到盞茶功夫,雅間門再度被叩響,掌櫃親自帶人將菜式上齊,一行人又退了下去。
室內又隻剩他們。
謝晚凝託著下巴朝他笑:“你打算一直站在哪兒用膳嗎?”
真是奇怪,明明是他約她來的,看這情況還是每日都在這兒等著,好不容易她來了,他又是一副手腳不知哪裡放的窘迫模樣。
比起她的落落大方,他倒更像個同外男單獨相處的姑娘家。
這麼想著,謝晚凝笑意更深,看著他坐下後,目光更是肆無忌憚的落在他面上,笑問:“剛剛不是還看我看的眼都不眨嗎,這會兒怎麼不好意思了?”
裴鈺清微微一頓,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抬眼看向她,淡淡道:“晚晚,你別總捉弄我。”
謝晚凝從善如流,端正坐好,認真問他:“你日日都在這兒?”
裴鈺清頷首,為她斟了杯茶,又解釋道:“這兒清淨。”
謝晚凝長長的‘哦’了一聲,看著下面來往的行人、商販們,有些忍俊不禁的附和:“的確清淨。”
裴鈺清垂下眼,沒有言語。
見他羞赧成這樣,謝晚凝也問不出那句,‘在這兒是不是為了等我’的話了。
她拿起筷箸開始用膳。
這兒的菜式確實不錯,很合她喜甜食的胃。
這是她第一次跟除了陸子宴之外的男子單獨用膳,沒想到一頓飯竟然也用的挺自在。
殘羹冷炙撤下去,一套碧玉茶具被送了進來。
裴鈺清盤膝坐於窗邊茶案旁,淨手焚香煮茶。
水沸的熱氣蒸騰而上,謝晚凝坐在他對面,隔著薄薄水霧看過去,隻覺得他一舉一動都有安寧恬靜之感。
那邊的目光停留太久,裴鈺清有些僵硬的抬眸:“晚晚。”
謝晚凝嗯了聲,提了點精神道:“怎麼?”
“不要這麼看我。”
謝晚凝一愣,笑著跟他對視,又忍不住口花花起來:“我等著你的茶喝呢。”
“……”裴鈺清默了默,抬手為她斟上一杯,道:“仔細燙。”
謝晚凝握著玉杯,看他這溫潤幹淨的模樣是真的順眼極了。
明明是跟陸子宴完全不同的品性,一個冷峻如寒劍,一個溫和如春風。
她卻在不同時間段,分別看順眼了。
這般想著,她歪著頭含笑問道:“前段時間陸子宴養了個外室的消息鬧的沸沸揚揚,這背後有沒有你的手筆?”
撥弄茶具的手頓住,裴鈺清一時沒有言語。
謝晚凝耐心不錯,也就這麼等著。
良久,他輕輕頷首:“是我。”
謝晚凝心道果然,面上笑意不變:“今日他那外室有孕的消息傳遍京城,也是你在推波助瀾?”
已經認下了一樁,不差第二樁,這回裴鈺清應的更快了。
他應的爽快,謝晚凝反而有些不對勁了。
她輕輕放下茶杯,視線落在一旁的香爐上,許久沒有言語。
她因為心底的猜測來了這兒。
他正面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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